風雲搏(十)

十 智除山野

嚴雋芳從城東北邊的彌陀廟小門摸了進去,遇到方丈說來敬香。她在前門大殿門前燒了香,隨即往城裡跑去。她在大街上找了好長時間,才找到佳麗銀飾店。原來這個銀飾店開在不引人注目的五羊巷裡。

對上了暗語,林根茂將她安置下來,所攜帶的發報機放到暗道裡。鄰居邱子華走進店裡,問林根茂:“這個女人是你家的什麼人?”林根茂說是自己的妻室。“啊呀呀,林老闆,你家師孃好漂亮啊。你早就應該帶到自己的身邊,夫妻兩個生活在一起多好啊!以後,你出門進貨,店裡也就有個人照應呀。”

嚴雋芳解下扎頭巾,招呼道:“你好。看得出,你跟我家林根茂玩得好。”邱子華高興地說:“我跟林老闆關係可好呢,如同家裡的嫡親弟兄,吃呀喝的也不分。”林根茂隨即邀請道:“今日晚上在我家吃夜飯,中午來不及忙。”

中飯過後,來了三四個女人,都說是望林師孃的。因爲是女人的交易,林根茂不便怎麼殷勤接待。話說回來,嚴雋芳既然是家庭主婦,就得擔起家庭處世交易。她招呼道:“你們都坐下來說說家常話呀。我剛從鄉下來的,還不曉得你們各人叫什麼名字。”

坐在杌子上的女人燕忙壽笑着說:“我叫忙壽子。……她叫粉姊,你跟前的是春香。”嚴雋芳笑着說:“我叫雋芳,媽媽家姓嚴。”粉姊說:“我孃家姓經。”

忙壽說:“鬼子佔領了本揚之後,生意不好做啊。”經粉姊說:“我惲家肉鋪前來買肉的人少掉一大半,城裡人生活一天不如一天。”

嚴雋芳說:“春香,你家做的什麼生意?”“唉,小本生意,雜貨店,賣的雜七八拉的日用貨。”廖春香划着手說:“你林家開銀飾店,忙壽她李家開飯店,做的是大生意。話說回來,鄉下人不到城裡來,不管怎麼做,生意都好不起來。”

燕忙壽說:“唉,這鬼子怎這麼兇的啦?國軍十個人都打不過人家鬼子一個人。”廖春香摸了摸鬏兒說:“主要是鬼子用的武器比國軍的厲害,一槍掃下去,好多、好多的人全往下倒。”

經粉姊豎着手說:“我聽人說,共產黨的八路軍才兇的,打起鬼子拼殺向前。唉,都像他們那樣,鬼子蹲在我們中國就蹲不住。我經粉姊如若是個男人的話,一定離開這城裡,上戰場跟八路軍在一起殺鬼子去。”燕忙壽說:“你小點喉嚨,有些話不能說呀,隔牆有耳。”廖春香隨即說道:“唉唉,閒談莫談國事。我們女人啦,談談做針線活,要不梳妝打扮,再不,就是生兒育女。”

燕忙壽說:“亂世當中,女人越是醜八怪越好,漂亮了最容易惹鬼。”嚴雋芳歪着頭說:“女人說的不能打扮,越醜越好,這人世間也就跟地獄差不多了。例如,我們這些女人草草梳個媽媽鬏,首飾不敢用多少。我今年才十八歲的年紀,倒有點發老了。”

經粉姊望了望嚴雋芳,說:“我望你不怎麼老,就是打扮差些,假如穿戴稍微好些,要比那舞廳裡的小姐、夫人出色得多。”嚴雋芳兩手抱住自己的臉說:“說的我跑出去能跟那些人比,真的要把人笑殺呢。”

身穿紫色上衣的女人走進來說:“粉壽子,原來你們都到銀飾店來玩的呀。”經粉姊問道:“雨琴呀,今日你家生意哪做好了?”“沒什麼人來,一天下來,賣不了多少燒餅。至於街頭小吃更是少得很的。”這女人對嚴雋芳點頭微笑,繼續說道,“林師孃,鄉下人日子要比城裡人好,少說的,這亂世年代裡還有地方跑跑,就說話也不像城裡人提心吊膽的。……唉,你鬏兒上還蒙上網兒。”

嚴雋芳說:“省得鬏兒往下鬆,有個網兒網住了,好得多的。”季雨琴說:“這倒好的,以後我們也買個網兒把鬏兒紮起來。春香,你家邱記雜貨店多進進我們女人家用的雜貨。”

經粉姊說:“談年紀,在場的我最大,三十五歲,再過三五年就是個老奶奶了。林師孃、攖師孃兩人小,都十九歲。”“嗯啦,粉壽二十八,你春香二十九。”季雨琴補充道。

“根茂,雨琴夠曾到你家啊?”忽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雨琴來的,她在後面屋裡,幾個女人談了好長的家常。”廖春香站起身說:“雨琴呀,你家男人喊你的呢。我們也該得回去燒飯了。”

嚴雋芳見了季雨琴的男人,微笑着問道:“雨琴家的老闆叫什麼名字呀?”那男人說:“我叫攖暉日。”“你姓的什麼攖字。”“這攖字,一般人寫不出來,姓這個姓的少。下巴山的秦家店、李家集、攖家莊,我家就是從攖家莊來的。”嚴雋芳忙問道:“你曉得攖家莊有個叫攖順陽的,現在他怎麼樣呢?”

攖暉日撇着嘴說:“你是說攖兆桂家的二小,前年因爲自己相愛的女人被老子要弄了去,此後負氣出去闖蕩江湖,有人遇見他的,說他投奔了共產黨。打仗到了家門口,也沒回家望一下。”“那現在呢?”“現在呀,叫個杳無音訊。唉,你怎麼問起他呢?”嚴雋芳遮掩道:“我也是聽人說攖家莊有個攖順陽,這人犯忌得很。”

晚上,嚴雋芳在廚房裡忙碌着,燒好了菜,便端進堂屋大桌上。隨後,拿來三四雙筷子,三個酒杯。林根茂拉着邱子華:“你坐上來。”邱子華謙讓道:“攖老闆,你坐你坐。”兩個人相互客氣。林根茂說:“坐呀,一人一面,總不能叫我家兩個來坐的呀。”

邱子華這才坐了主位,攖暉日坐東邊,林根茂坐西邊,那南邊顯然是嚴雋芳來坐。林根茂給三個杯兒斟上酒,“來來,今日就兩樣菜,炒三鮮,肉燒大白菜,最後是韭菜蛋湯吃飯。”攖暉日說:“不少了,這打仗的年代裡,我們三個能坐下來喝酒吃菜,夠安逸的了。外面打仗的人天天把自己的頭拎在手上,吃的是有一頓沒一頓,睡覺就往山頭上一仰,一聽到風吹草響,馬上爬起來就準備開槍打仗。”

嚴雋芳給桌上添上一碗炒三鮮,邱子華笑着說:“燒了這麼多的三鮮,比人家做事的炒菜多的呀。”攖暉日則說:“林師孃,你也吃呀,別隻顧我們啊。”嚴雋芳答道,“馬上吃的。你們喝酒的男人沒菜,這酒怎麼喝呀。”

她上桌吃好了晚飯,三個男人還在喝酒談心。“出去進貨難啊,鬼子城門把得死死的,生怕中國人打進城裡來。出城門辦事非得帶良民證不可。”攖暉日說:“子華呀,你經常出去進貨,跟鬼子混熟了,好說話。我出城門,良民證已經拿出來,還要盤問一陣子。”林根茂說:“鬼子瘋狂得很,殺人根本不眨眼。據說,南京城裡大屠殺,殺的人,流淌的血把整個長江都淌紅了幾天,不曉得有多少人呢。”

他們喝好了酒,嚴雋芳三碗飯就端了來,接着就是一大碗下飯湯。男人們吃好後,嚴雋芳就收拾好桌子,沏上三碗茶。家庭婦女就是做好家務事,但比起讓人供養起來的窈窕淑女日子要舒適了很多,最起碼的是身心愉快,呼吸着自由的空氣。

林根茂喝了茶,便起身要到西廂房裡睡覺,冷不防被個女人拉住了。“我跟你是假夫妻,可不能不睡在一起。”嚴雋芳笑吟吟地說:“人家的名字都叫出去了,說的林師孃不跟你林老闆同睡一張牀,在鬼子眼睛頭豈不露了陷?”林根茂也笑着說:“雋芳呀,這一來,可就弄假成真了。”“得得得,上牀睡吧,我做你的太太,叫個心甘情願,你別要有什麼顧慮。”林根茂說了聲,“聽你的”,當即脫了衣裳坐進了女人的被單裡。

早上起來,嚴雋芳燒好了早飯,這才梳頭。她的鬏兒梳得漂亮,四角翹錚錚的,但沒有插首飾,只在鬏兒上蒙上了網,僅僅是一個綠簪兒。上身依舊是大戶頭青布褂子,下身有是繫個黑短裙子。腳上穿的是沒有繡花的土布鞋。屋子裡收拾停當,拎了籃子上菜市場購買中午下飯菜。

“雋芳呀,上我家玩一下。你忙的什麼事呀。”廖春香招呼她,她只得走進雜貨店裡。男人主動站進店堂裡,顯然是讓兩個女人談談家常。

嚴雋芳放下籃子說:“你家幾個孩子呀?”“五個,最大的十二歲,底下就是十歲,八歲,五歲,最小的三歲。兒荒年,我家夫妻兩個就靠這個雜貨店謀生。”“大的夠曾上書房裡讀讀書。”“唉,一個十歲的小夥在茂生私塾裡讀書,大丫頭在家裡做做雜務事。好在我孃家帶走五歲的一個下鄉。眼下在家裡就三個呀。”

談了一陣家常話,嚴雋芳也就起身離去。

可是有一天到燕忙壽飯店裡歇腳,兩人談家常只是幾句話的功夫,因爲要應付來來去去的食客。嚴雋芳本想離開,有個燙髮的女人過來攀談。“你歲數不怎麼大,小得很的。”嚴雋芳歪着頭笑着說:“你說我多大歲數?”那女人端詳了一會,說:“十七八歲,你臉皮嫩,鬏兒盤得四角翹錚錚的,顯得十分乾曼。唉,你叫什麼名字?”“我叫雋芳呀。”

那女人說:“你把個手伸過來給我望望。”說着就拿起嚴雋芳的手察看了一陣,說道:“你這手雖然嫩草,但有老繭,說不定打過槍的。”嚴雋芳聽了一驚,掩飾道:“我在鄉下做農活的,農村裡的什麼活計我都做過的。”“嗯啊,媽媽家是什麼姓啊?”“姓嚴,嚴格的嚴。那你呢?”

那女人自我介紹道:“我叫白曼麗,夫君陳浩水是縣辦公室主任。你夫君呢?”嚴雋芳說:“這我不能跟你相比啊,我家是開銀飾店的,我男人名叫林根茂。”“你別要這麼說,我跟你還是合得來的。走,到我家玩玩吧。”嚴雋芳婉辭道:“今日我要回去望店,我家男人說要出去有點兒事。”

但是,白曼麗抓住她的手說:“今日無論如何,你都到我家玩一下,我家離這裡又不遠。要麼你以後不跟我老姐姐玩呀。”她這麼一激,嚴雋芳只得說:“那好吧,但時間不能長,否則,我家男人等我回去,可要急殺的啦。”

陳家前後兩進房子,傢俱擺放得有條有理。嚴雋芳說道:“大姐,你家幾個孩子?”“兩個小夥,大的十一歲,小的四歲。”嚴雋芳看見兩個孩子在房間裡玩玩具,便進裡給兩個孩子每人一個大洋。大孩子喊道:“媽媽,姨給了我們每人一個大錢。”

白曼麗說:“啊呀,林師孃你怎麼給了我兩個小夥這麼多的錢?我也不該喊你到我家玩的,真的叫你破費。”嚴雋芳笑着說:“我第一次跟孩子見面,沒個歡喜錢怎麼行的呀。唉,兩個孩子叫什麼名字?”“大的叫陳樹航,小的叫陳樹行。”嚴雋芳心裡“咯噔”一下,試着說道:“白牛鎮的姓陳人家就是這麼叫的,聽說有個陳樹德,怕的是你的晚輩。”

白曼麗擺了擺頭說:“陳樹德是我家夫君的二侄子,今年二十二歲,在國軍十四師當團長。”“你家陳主任在家裡老幾?”“老三。老弟兄三個,陳若水,陳洪水,陳浩水。但老大不在了,也怪他自己不好,二侄子的結婚女人他弄了去跟自己拜堂,當晚就被那結婚女人殺死在房間裡,一夜過來,家裡人才曉得。你說,荒唐不荒唐?”

嚴雋芳這一聽,事情全明白了,但她不動聲色,仍然說笑着。“大姐,你有福呀,養的兩個公子,人見人愛的呀。”談了一會,嚴雋芳告辭而去,白曼麗把她送出家門口,正好她的夫君回來。白曼麗喊住嚴雋芳,“他就是我的夫君。”嚴雋芳迴轉身致禮道:“陳主任,你好!我小女子名叫嚴雋芳。”

陳浩水回禮道:“嚴雋芳,你好!以後常到我家玩玩。”“好的,只要有空。”嚴雋芳說着又恭敬地鞠了個躬,這才轉身歸去。

陳浩水進了家,問道:“曼麗,她是哪家的夫人?”“她是佳麗銀飾店老闆林根茂的師孃。”陳浩水讚歎道:“這女人標緻得很,而且賢淑。我看她是大家人的小姐出身,她的言行不同凡響。”白曼麗不高興地說:“你憑什麼這樣說的呢?你不過就跟她接觸了一下。”

陳浩水拿出一支菸點上火吸了一口,說:“我就憑她跟我打招呼的樣子,彬彬有禮,不卑不亢。你望她彎腰行禮,身子緩慢彎下來,擡起來也是慢慢擡起,一點都不晃動。不是大家人家的窈窕淑女是做不到這樣的。此後,你多帶她來我家玩玩。”

此後五六回都不曾邀請到嚴雋芳,終於有一天被白曼麗連勸帶拉,她才往陳家跑。要到陳家門口,又被陳浩水邀請去了舞廳。

陳浩水給她取來一杯子紅水,叫她喝。音樂響起來了,好多的男男女女跳舞。陳浩水跟嚴雋芳交談。“你孃家在哪裡?”嚴雋芳眼珠子翻了翻,說自己是安陰城裡人。她怕陳浩水懷疑,便撒白說林根茂的父親與自己的父親有過救命之恩。

陳浩水釋疑了,便邀請道:“林師孃,我們倆也跳個舞吧。”嚴雋芳看對方說話不容推辭,只得跟陳浩水跳舞。兩人跳着跳着,居然跳到了中心,所有的跳舞人如同衆心捧月。音樂終止後,嚴雋芳又不由自主地致禮道:“陳主任,雋芳獻醜了。”“不不,你跳得特別好,把大家都征服了。”

嚴雋芳忽然嘔吐,陳浩水急忙把她攙到旁邊不礙事的地方。“我曉得了,你有喜了,下次不再喊你跳舞。”陳浩水喊白曼麗快點送她回去。走出舞廳,嚴雋芳又要嘔吐,連跑了幾步,將嘴裡的酸水吐了出去。“怪不到的,你身上有孕,這以後在家裡要注意歇息,不能操勞過度。”白曼麗招呼她。

林根茂聽了白曼麗的囑咐,叫嚴雋芳少做些家務事。但她除了儘量不上街,家務事一直不曾少做。林根茂上菜市場買菜,嚴雋芳坐在店堂裡接待顧客。

“師孃,你家店裡有百鎖嗎?”“有的,但百鎖是銅製的,你要不要?”來人是個大姑娘,說了暗語,嚴雋芳說:“請進,到裡面你挑選吧。”

大姑娘說:“我是白鴿,名叫葉欣。向鸚鵡報告:一個名叫羅志的日本特務,可能是駐本揚日寇岡村聯隊的特高課頭目。他來無影去無蹤,每天都在殘害我國同胞。我們的特工死在他手上已經有好幾個。這個傢伙不剷除,恐怖就籠罩着整個本揚縣城。”

嚴雋芳指示道:“我有孕在身,不能深入偵探,只能在生意場上探訪點端倪。你跟蝙蝠、蜻蜓密切配合,爭取儘早找出突破口,進而捕捉到他的行蹤。時機一旦成熟,立即剷除羅志這個日諜。”

葉欣前腳剛走,忽然跑進一個流裡流氣的青年,“啊呀,林師孃在等我,我來了,你就要站起身跑過來迎接,我們倆熱潮呀!”嚴雋芳低聲吼道:“出去,找你家媽媽說去,不要在我這裡撒野。否則,我揪住你的頭髮就像拎住尾巴的老鼠摜到大街上,把你肚子的屎尿都摜出來。”

“喲喲,你的臭匹女人倒厲害的嘛,我就不走,看你林家婆娘能有什麼辦法我嚴聚敬。”社會渣滓的氣焰竟然明目張膽地囂張起來。嚴雋芳從櫃檯走出來,以舒緩口氣說:“我說嚴聚敬呀,你沒事,最好出去,別要影響我家做生意。”

“媽的匹,你家店開在大街旁邊,不就是讓人望望的嗎?”嚴聚敬伸手在嚴雋芳的臉跟前比比劃劃,不料被對方一把抓住,怎麼動也動不起來,急得他直嚷:“你把手鬆掉啊!”嚴雋芳不睬他,將他推出門外,突然一鬆手,嚴聚敬“叭”的一聲,撂倒在大街的中心,惹得行人連連喊“活該”。嚴聚敬吃力地爬了起來,一言不發,灰溜溜地鑽進小巷裡。

嚴雋芳不上遠處去,但對鄰居還是經常串串門的。晚上在歐記肉鋪裡跟經粉姊談家常,“你斫肉也有功的,一刀斫下去,說一斤就一絲一毫都不差。”經粉姊笑着說:“這也是熟能生巧。嗨,有的人不相信,回去驗秤不誤錯。久而久之,也就放心了。”

嚴雋芳感觸地說:“不管做什麼事,只要鑽心,就能做得出色。”經粉姊說:“雋芳,你的肚子有點凸出來,夠曉得是什麼時候懷上呢。”嚴雋芳想了想,說:“三月裡。”“嗯,你在冬月裡生養,剩下一個多月了。……你第一回生養人,別怕,到時候我們鄰居會有人服侍你的。我賣豬肉的,有忌諱。”

嚴雋芳出來發現街上有兩個人鬼鬼祟祟的,聽到一個人說:“羅志不但請我們上館子,而且還給錢。今日晚上你跟我去西邊那廢置的城隍廟,叫他添上你的名字,只要你今後答應爲他做事,他照樣讓你吃香的喝辣的。”“聶三,你這就帶我去。”“孫三,不用說,我們六個‘三’玩得多好啊。”

嚴雋芳緊跟在他們後面跑,只見他們緊貼五羊巷穿了過去,走到御史街忽地一轉,跑進青龍小巷,到了盡頭是個斜坡。兩個人探身下去,走進叢林裡,再踏上臺階進了廢廟。

嚴雋芳敏捷地跑進那廟門,聽裡面有好多人說笑。她要弄個究竟,趁裡面的燈火小下去之際,矮下身子溜進院落裡。怕被裡麪人發現,便在旁邊小隔間蹲了下來。

嚴聚敬笑哈哈地說:“聶三、孫三,你們兩個怎麼到現在纔來?肯定上了聚香樓樂了一下。”聶三說:“哪不想進去樂一樂,你嚴三曉得的,腰裡沒個三百文,還怎麼進去銷魂的啦?”

趙三笑着說唱起來:“女人呀,紅胭脂墩,鸚鵡語,離地三尺一條溝,一年四季水長流,不見美女來挑水,只見和尚來洗頭。”

李三笑哈哈地說:“好你個趙昂呀,分明是說頭戴翻皮帽將軍大戰紅靈公主,奇襲奶頭山,直搗夾皮溝,三百合後才罷戰。”

姚三拍着孫三肩膀說:“他個孫之林就是個跟紅靈公主大戰三百合的高手。”孫三推開姚三的手,說:“你別要說我,你自己考究還叫個丫頭名字,姚菊花,人家聽起來,哪個不把你當住丫頭頭。”

姚三擺着頭說:“這是我家爸爸給我添的名字,因爲我生下來粉綽綽的。”嚴聚敬說:“現在他姚三小人長大了,變了樣,長出了鬍鬚,分明是個男子漢。”

李三忽然叫了聲:“唉,羅大哥來了。”閃電般的走進一個人,只聽他說道:“各位弟兄,我羅志來晚了,讓你們久等。我給弟兄們帶來紙菸,老刀牌的,你們隨便吃,吃掉還有。”只聽“嗡嗡”的,個個拿紙菸。孫三問:“可是煙有,火卻沒有。”羅志說:“我身上帶了自來火,給你們點上。”

嚴聚敬說:“這紙菸不管怎麼吃,沒事的,不是鴉片煙,那是要人命的。今後弟兄們要吃煙,只要肯爲羅大哥做事,有的是。”

羅志說:“你們跟住我大哥幹,只要你們當中哪個幹出驕人的成績,賞錢不談,還要按月發給俸祿,甚至在皇協軍那裡給弄個軍銜。”

嚴聚敬驚奇地說:“如果給軍銜,將是什麼軍銜?”“起碼是個少尉,以後如能繼續有驕人的成績,可以升中尉、上尉、大尉。”羅志這麼一說,個個興奮起來了。

“羅大哥,只要你帶住我們這些弟兄,全都聽你的話。”“你叫我們向東,我們絕然不會得向西,唯你是瞻。”“你一聲號令下來,我們哪個會不睬你的,要麼他身上發癢要刨刨劃劃的。”……

羅志說:“現在我給你們六個人一個番號:六三別動隊,隊長是我羅志,嚴聚敬做副隊長,有軍銜,是少尉。別動隊下面由三個組,聶友山、嚴聚敬兩人一個組,叫三敬組,嚴聚敬兼組長,這是第一組。第二組是孫之林、李道龍,叫林龍組,李道龍做組長;第三組是趙昂、姚菊花,叫三菊組,趙昂做組長。今日晚上你們一起相會,以後各組分散活動。哪個組有成績,能夠捕捉到來本揚縣打探的反日分子,立即受到獎勵;成績大了,就予以授軍銜。”

嚴雋芳直到日僞特務四散而去,這才跑出廢廟。林根茂看到她回來,急忙迎接到後屋,說:“雋芳,你到了半夜纔回來,我擔心極了,以爲日寇特務山野井志已經對你下手。現在,你回來了,我心才落了地。”

嚴雋芳正色地說:“哼,這個山野井志是本揚縣城岡村聯隊特高課頭目,很可能就是羅志。他剛剛組建的六三別動隊,分了三個組,對本揚縣城裡的抗日誌士構成了很大的威脅。林根茂你要儘快佈置蝙蝠、白鴿、蜻蜓他們,伺機除掉山野井志。”

林根茂當即聯繫了蝙蝠,在咖啡館會面。蝙蝠是本揚學校的小學高年級語文教師季玉堂,他告訴林根茂,山野井志已經在偵探鸚鵡,曾派嚴聚敬、聶友山在西城一代搜索鸚鵡的行蹤。林根茂隨即把山野井志就是羅志這一消息告知了他,季玉堂表示馬上除掉山野井志這個毒蛇,打瞎日酋岡村正野的一隻眼睛。

但是,十多天過去,蝙蝠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機會。局勢越來越嚴峻,嚴雋芳坐不住了,對林根茂說:“不能再等了,我們不主動出手,坐等機會不是個辦法。”林根茂說:“你別要心急,眼下你已是臨時待月,不便行動。”嚴雋芳激動地說:“你光知道等等等,真正等到我生養的一天,山野井志對我採取行動,那就鑄成大錯。我們還要一再等待時機,那不是坐以待斃嗎?”

林根茂坐了下來,說:“雋芳,我把葉欣安排到你身邊,做家庭女傭。這樣一來,她服侍你也就順理成章,我畢竟是個男人,不好幫你的忙。至於伺機除掉山野井志,那由我來完成這個任務。”

兩天後的晚上,嚴雋芳簡單化妝了一下,成了梳着二叉辮子的姑娘,神秘兮兮地在春來茶館裡轉了兩圈,吸引着羅志。她見身後有人跟蹤,隨即向五羊巷走去,穿過御史街直接奔向山坡上的四合院房子。

她故意張望了一下,隨即推開了屋門,走了進去。羅志隨即鑽出草叢,疾步穿越過去,登上山坡,推開那屋門。可他不知跟蹤的女青年跑進那邊房子,忽見西邊屋門動了一下,便屛住呼吸,小心翼翼推門進去。“呼”的一聲掉進了陷坑,羅志哇哇直叫。嚴雋芳跑近陷坑說道:“山野井志,你這個岡村聯隊特高課頭目今日死期到了!”一甩手,匕首刺中了魔鬼的喉嚨,掙扎了一下便像死狗一樣癱了下去。

“林根茂,現在我已經把山野井志給收拾掉了,你下一個任務就是征服嚴聚敬,打擊一下他的氣焰。這樣一來,六三別動隊的正副隊長,一個被消滅,一個被征服,也就像刺中了七寸的蛇自然會癱軟了下來。”

林根茂說:“我明日就跟蝙蝠合作,把嚴聚敬綁架到偏僻處進行嚴厲訓話,勒令他離開本揚,不當漢奸。”

西城姚記小吃館裡,坐着嚴聚敬、聶友山兩個人喝酒。“羅志這個蟲給我空頭支票,少尉的俸祿並沒有兌現。我嚴聚敬一官兩職,他給我的錢卻少得很,我只能在這小吃館裡坐坐。”聶友山接過話頭說:“羅志說過幾天給你發大錢。”“他要我找出城裡哪個是鸚鵡的人,找不出,他會給我大錢嗎?”“軍統特工也厲害的,一下子怎可能偵探得到呀。”

嚴聚敬要斟酒給聶友山,聶友山推辭說:“我酒量有限,不能再喝了。”嚴聚敬勸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呀,明早起來又得有事,拿了人家的錢就能爲人家辦事。羅志雖然給的錢不多,但小吃的錢還是有的。來來,再來兩杯,就不喝了。”聶友山點頭道:“好,就喝兩杯。”

“女人有三姑六婆,可我們本揚還比其他地方多幾個婆。”聶友山笑嘻嘻地問道:“嚴隊副,怎得多幾個婆兒?”嚴聚敬呷着酒說:“扯臉婆,餵奶婆,還有個大腳婆,——”“哪個是大腳婆?”“那個銀飾店的林師孃就是大腳婆,這婆娘力氣打得不得了,抓到人的身子勁特別大。她那個腳比一般的男人都大,踢到人直要人的命。”

聶友山解釋道:“嚴雋芳這女人是鄉下來的,做莊稼活的好手。城上的女人裹腳,跑路一歪一歪的,像風中弱柳,千姿百態。”嚴聚敬喊道:“把這杯幹掉,再來一杯。”兩人對飲,已有醉態。

聶友山笑着問道:“還有什麼婆兒?”“操刀婆賣豬肉的,歐記肉鋪歐貴的婆娘經粉姊。”“是的,這婆娘今年三十五歲,她手臂上的力氣肯定大得很。”

兩人起身離開小吃館分手。嚴聚敬身子歪歪扭扭的,反覆唱着這麼兩句:“今晚喝酒醉歪歪,回家就想個彤乖乖,——”

忽然他的嘴被人用布料塞住,頭被黑布袋罩住。他不肯走,兩個人叉住他的膀子直推。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在一個空房子裡才歇下腳。

布袋、布料都取下來,他看清楚兩個人綁架他的,都頭戴禮帽,身穿黑衣裳。一個拿着短刀在他臉上比劃着說:“你以後還做漢奸嗎?”“不不,我不再爲皇軍做事了。”一個尖着的喉嚨說:“你還皇軍的,是鬼子,日本鬼子。看來你還想做漢奸,不殺掉你,以後還是禍害。”“我不、不做漢奸,是鬼子,不是皇軍,以後我絕然不會爲鬼子做事的。你們千萬要饒命呀。”

這真是:消除禍害不容緩,迅速出擊行如水。

風雲搏(七十一)風雲搏(二十三)風雲搏(五十三)風雲搏(四十二)風雲搏(二十七)風雲搏(四十四)風雲搏(六十三)風雲搏(十五)風雲搏(十一)風雲搏(四十二)風雲搏(二十四)風雲搏(五十九)風雲搏(七十二)風雲搏(十一)風雲搏(三十三)風雲搏(三十二)風雲搏(四十一)風雲搏(四十)風雲搏(三十五)風雲搏(五十一)風雲搏(五十五)風雲搏(五十二)風雲搏(六十七)風雲搏(四十三)風雲搏(五十二)風雲搏(六十九)風雲搏(二十七)風雲搏(十六)風雲搏(二十六)風雲搏(七十四)風雲搏(四十四)風雲搏(十七)風雲搏(四十八)風雲搏(十九)風雲搏(七十九)風雲搏(十)風雲搏(五十一)風雲搏(四十四)風雲搏(二十九)風雲搏(二十六)風雲搏(九)風雲搏(五十一)風雲搏(六十一)風雲搏(三)風雲搏(六)風雲搏(五十七)風雲搏(十一)風雲搏(五十二)風雲搏(五十四)風雲搏(十)風雲搏(三十四)風雲搏(二十)風雲搏(十七)風雲搏(三十三)風雲搏(四十七)風雲搏(二十二)風雲搏(十六)風雲搏(三十五)風雲搏(二)風雲搏(四十九)風雲搏(五十)風雲搏(七)風雲搏(三十六)風雲搏(三十四)風雲搏(五)風雲搏(六十六)風雲搏(六十五)風雲搏(七十二)風雲搏(十)風雲搏(六十九)風雲搏(二十一)風雲搏(十一)風雲搏(七十一)風雲搏(三十五)風雲搏(六十四)風雲搏(六十五)風雲搏(三十四)風雲搏(十)風雲搏(四十五)風雲搏(四十四)風雲搏(四十)風雲搏(二十八)風雲搏(五十二)風雲搏(三十五)風雲搏(六)風雲搏(二)風雲搏(十六)風雲搏(三十九)風雲搏(七十七)風雲搏(十六)風雲搏(七十三)風雲搏(四十一)風雲搏(十七)風雲搏(五)風雲搏(六十七)風雲搏(四十一)風雲搏(六十三)風雲搏(二十六)
風雲搏(七十一)風雲搏(二十三)風雲搏(五十三)風雲搏(四十二)風雲搏(二十七)風雲搏(四十四)風雲搏(六十三)風雲搏(十五)風雲搏(十一)風雲搏(四十二)風雲搏(二十四)風雲搏(五十九)風雲搏(七十二)風雲搏(十一)風雲搏(三十三)風雲搏(三十二)風雲搏(四十一)風雲搏(四十)風雲搏(三十五)風雲搏(五十一)風雲搏(五十五)風雲搏(五十二)風雲搏(六十七)風雲搏(四十三)風雲搏(五十二)風雲搏(六十九)風雲搏(二十七)風雲搏(十六)風雲搏(二十六)風雲搏(七十四)風雲搏(四十四)風雲搏(十七)風雲搏(四十八)風雲搏(十九)風雲搏(七十九)風雲搏(十)風雲搏(五十一)風雲搏(四十四)風雲搏(二十九)風雲搏(二十六)風雲搏(九)風雲搏(五十一)風雲搏(六十一)風雲搏(三)風雲搏(六)風雲搏(五十七)風雲搏(十一)風雲搏(五十二)風雲搏(五十四)風雲搏(十)風雲搏(三十四)風雲搏(二十)風雲搏(十七)風雲搏(三十三)風雲搏(四十七)風雲搏(二十二)風雲搏(十六)風雲搏(三十五)風雲搏(二)風雲搏(四十九)風雲搏(五十)風雲搏(七)風雲搏(三十六)風雲搏(三十四)風雲搏(五)風雲搏(六十六)風雲搏(六十五)風雲搏(七十二)風雲搏(十)風雲搏(六十九)風雲搏(二十一)風雲搏(十一)風雲搏(七十一)風雲搏(三十五)風雲搏(六十四)風雲搏(六十五)風雲搏(三十四)風雲搏(十)風雲搏(四十五)風雲搏(四十四)風雲搏(四十)風雲搏(二十八)風雲搏(五十二)風雲搏(三十五)風雲搏(六)風雲搏(二)風雲搏(十六)風雲搏(三十九)風雲搏(七十七)風雲搏(十六)風雲搏(七十三)風雲搏(四十一)風雲搏(十七)風雲搏(五)風雲搏(六十七)風雲搏(四十一)風雲搏(六十三)風雲搏(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