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都看得出,立言並非在與亦蕊爭奪一條手絹,而是讓亦蕊徹底放手,把胤禛完全讓給她。
茗曦焦急地看着亦蕊,望她出言反擊,可見她一副抿嘴沉思的樣子。茗曦忍不住罵道:“你這個狐狸精,大額娘與阿瑪是結髮夫妻,就連額娘也從宮中起就陪伴阿瑪,你算什麼東西,入府才幾天,就迫不及待鳩佔鵲巢,做夢!阿瑪只是貪新鮮,我姨娘多了去了,從不差你一個。但阿瑪心中最愛的就是大額娘!”
茗曦一頓搶白,真讓人刮目相看,小姑娘不聲不響地在皇宮、王府成長,醜惡僞善盡收眼底。她已不再幼稚懵懂,而有力量站起來照顧身邊的人。亦蕊、宋氏、凝秋先是驚訝,之後卻都欣賞地看茗曦。
立言站了起來,急白了臉,說:“你說,王爺會爲你從萬里外,快馬加鞭送來香芒嗎?王爺會爲你,打造萬花盛景麼?王爺連續十日陪着你,連早朝都不去嗎……”
“不會!”亦蕊越聽越怒,她說,“以上的事,就算王爺肯,我也不會讓他做。他會因爲你成爲一個被世人唾罵的王爺,被皇阿瑪不喜的阿哥。”
“恐怕十個你也比不上王爺的一個孩子,皇阿瑪一句考批吧!”立言語出驚人。
亦蕊覺得這話耳熟,與凝秋面面相覷。
立言繼續說:“王爺這些日子去過蕙蘭苑嗎?屈指可數吧!他稱病不去早朝,難道不會被皇阿瑪責怪?講白了,是你不值,不對不對,是十個你也不值!”
亦蕊驚呆,突如其來的襲擊令她猝不及防,甚至沒注意宋氏已經向立言走去。
宋氏走到立言跟前,二話沒說,便擡手狠狠扇了她一耳光。一來立言從未曾將這病容滿面的中年女子放在眼裡,二來宋氏位份低,立言從未想到她會動手,全無提防。
“你,你敢打我?”立言反應過來,擡手想向宋氏揮去。宋氏雖知她會反擊,有備閃躲,但還是被立言抓到,捱了好幾下。
茗曦不知何時已抓住立言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
立言吃痛,花盆底鞋站不穩,拉着宋氏共同摔倒在地,但腳下不停,拼命往宋氏身上踹去。亦蕊擋在宋氏面前,立言視若無睹,腳上使足了勁,向亦蕊胸前猛踢着。
清鳳入府不久,在宮中從未見妃嬪們如潑婦般打罵,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攔着立言,也不敢出手相幫。凝秋又要護着亦蕊,又要拉住茗曦,還有小心宋氏,忙得團團轉。看着清鳳楞楞地樣,凝秋喝道:“傻站着幹嘛,快拉住你家主子!”清鳳這才喏喏地去扶起立言。凝秋繼續訓道:“宮裡的姑姑沒教過你規矩麼?光會說些場面話有何用?主子氣糊塗了,你竟不懂得規勸着?快扶年福晉回飲瀾居重新梳妝下……”
立言由於氣惱委屈,眼淚鼻涕汗早弄糊了妝容,被宋氏狠摑的一耳光,使得她左臉通紅,髮髻凌亂。立言知今日在福熙樓討不好去,欲甩手離開。
“慢!”亦蕊說道,她將宋氏慢慢扶起,坐好,並讓茗曦照顧她,自己走到立言身旁,無比鄙視地看着她,說:“若是你的,終是你的,你又何必與我較真。若你這麼希望我放手,證明你也知道,這樣東西,還是我的,不是嗎?”
立言撫着左頰,從胤禛夜裡的囈語,強迫立言學吹笛子,常常獨自站在窗口眺望福熙樓……種種,立言知道胤禛心裡還有亦蕊,至於有多少,她不知道,但無論多少,都不可以!立言全心全意對待胤禛,也要他心裡只有自己一個。她是個聰明的女子,自分得清香火延綿和愛。她與胤禛遲早也會有孩子,而且他們的孩子會擁有王府最好的東西。而愛,哪怕是一點點,立言也絕不願意分給別人。她擡起頭,冷笑地說:“王爺是個長情的人,這才幾個月。我比你年輕,比你漂亮,也比你惹他喜愛,再過幾個月,他自會把你忘得乾乾淨淨。”立言輕蔑地看了一眼宋氏與茗曦:“還有你們?自問,多久沒見着王爺了?你敢以下犯上,對,我是氣糊塗了!清鳳,給我叫小何子、小路子進來,好好教訓這對母女。另外,讓明玉打盆水來,派人拿我的妝匣來……”她打量着福熙樓,徑直走到妝鏡前,隨手拿起亦蕊的胭脂水粉,珠釵銀簪,輕輕說了聲:“老氣!”隨着立言的話,一羣人蜂擁般擠了進來,手腳麻利搬進立言所需要的東西。
亦蕊站在宋氏面前,有她在那,小何子小路子倒也不敢真動手。
立言無視般輕輕一笑,坐在鏡前,任由清鳳將她髮髻解開,重新梳妝,明玉則打來玫瑰花熱水,洗罷臉後,重新上妝。她擺弄着手指上的丹蔻,說:“女人嘛,到哪都得是漂亮的。妹妹從福熙樓蓬頭垢面地出去了,人家還以爲姐姐欺負我了呢?姐姐,不介意借妝臺給妹妹一用吧!”
凝秋的雙眼已不夠使了,看着立言的人進進出出,偶爾會碰到這個,撞壞那個,又要護着亦蕊、宋氏等。
好不容易,立言整理好妝容,走到亦蕊面前,高傲地笑道:“姐姐既要維護着母女倆,那妹妹也不便動手,相信王爺自有裁決。妹妹告退!”十幾個奴才隨着立言退出了福熙樓,屋子裡安靜下來,只聽到茗曦輕輕的啜泣聲。幾個人松下勁來,摸索着坐下,亦蕊勸道:“茗曦,別哭啦!有大額娘在,阿瑪不會責罰你的?”
茗曦哭道:“茗曦不是怕責罰,只是今日是大額孃的壽辰,阿瑪不來便罷,還要派這狐狸精來作踐,茗曦替大額娘委屈!”
亦蕊擺擺手,說:“年紀大了,做壽反而在提醒自己年華老去,不做也罷。”突然,她掩起嘴偷偷笑起來。
宋氏被她弄得如陷五迷,問:“妹妹笑什麼?”
“姐姐禮佛多年,這脾氣還是這麼火爆!”亦蕊笑道,“那一巴掌,打得好,連我看了,都很爽氣呢!”
宋氏被她說得,掩面而笑,茗曦一拭眼淚,笑着坐在宋氏邊上說:“老虎不發威,還真當是病貓呢!”
“茗曦,你咬她那一口可不輕,好像都滲出血印子了。”宋氏略擔心地說。
茗曦說:“管她呢!我是阿瑪的女兒,難道還會要了我的性命!”
飲瀾居
清鳳拿出那塊手絹,說:“主子,這手絹?”
立言說:“絞了吧!如此下作的東西,給你用都不配!”
明玉幫立言拿來藥膏,輕輕擦拭咬痕,惹得立言一陣陣抽着冷氣。明玉不滿地說:“這茗曦格格也太狠心了,咬得這麼深?主子,你可得好好向王爺說說,給她們一個教訓。”
清鳳也說:“主子,依奴婢的意思,將臉上這妝卸了,再把傷痕處稍加……粉飾,王爺一定會更心疼主子,憐惜主子的!”
立言拿着面小銀鏡,皺着眉看着左頰,想了想,笑着說:“不,清鳳,幫我好好化個桃花妝,要豔一些,嬌俏一些!”
“桃花妝?”清鳳說,“那就完全掩了傷處了,乞不白白便宜了他人?”
立言脣邊勾出一痕笑意,說:“傷得這麼輕,有什麼用……”
夜幕降臨,胤禛記得今日是亦蕊生辰,本想直接去福熙樓看看,剛回府就接到稟報,說年福晉在飲瀾居設下歌舞,請必赴宴。胤禛不便負了立言一番美意,打算先到飲瀾居小坐,再前往福熙樓。
剛到飲瀾居門口,只見樂師、舞伎排成隊列,臉色惶恐地往外走,而小路子他們正指揮成下人將庭院中的桌椅、花燈拆下。胤禛覺得奇怪,便走進飲瀾居內室,立言身着華麗舞衣,垂頭喪氣地坐在榻邊,清鳳明玉一左一右,也連連嘆氣。
胤禛問:“不是有歌舞看嗎?怎麼空蕩蕩的?”
立言擡頭問:“清鳳,你沒有向清音閣通報嗎?”
“主子,臨時取消表演,您身邊有缺不了人,所以……”清鳳言語不清地說。
立言厲聲道:“糊塗奴才,讓王爺掃了興。”說罷,她起身,由明玉扶着,來到胤禛身前,行禮道:“妾身一時沒了興致,就取消了表演,未能及時告訴王爺,請王爺恕罪。”
“嗯,沒事,反正爺都要過來看你,沒了興致,就改日再跳。”胤禛用手去扶立言,卻見她下意識微微後退,並用袖掩手,微感奇怪。
立言說:“今日是福晉壽辰,您要不去福熙樓坐坐?”
聽立言怎麼說,胤禛剛起的念頭反不好意思提及,他說:“再坐一會!”便向榻邊走去。
胤禛坐在榻上,見立言站在牀邊,便伸手去拉她。剛觸及她的手,只見立言吃痛喚道“呀”,面部扭曲。胤禛心知不對勁,便站了起來,扯開立言袖子一看,手上裹着一層厚厚的紗布。他向清鳳吼道:“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讓你們好好保護年福晉嗎?”
清鳳、明玉跪了一地,吱吱吾吾地不敢開口。
立言笑着說:“別把人嚇壞了,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翻了瓷碗,劃傷自己。本想今晚以舞獻禮,同祝姐姐壽辰的,沒想到……帶彩上場,不是好意頭,還請王爺見諒!”
“難爲你考慮得如此周全,還疼嗎?”胤禛向奴才們一瞪眼,說,“狗奴才,不好好照顧主子!都給我拉下去,杖責十板!”
清鳳、明玉見自己受屈,苦着臉叫屈:“王爺,奴才們冤枉,是……是茗曦格格咬傷了主子的手,宋福晉打傷了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