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黜皇太子胤礽稱號的旨意如雷霆般的速度傳遍朝野,可謂幾家歡喜幾家愁。
愁的是一直以太子馬首是瞻的黨羽,例如內務府總管事凌普,撤職查辦,抄家待罪。
喜的是皇長子胤禔,可惜嫡廢立長的苗頭剛剛興起,康熙皇帝就下諭宣佈:“諸阿哥中如有鑽營謀爲皇太子者,即國之賊,法斷不容!”胤禔迫不及待要殘害前太子胤礽的態度,被康熙發覺,康熙心雖不喜胤礽,但更不喜胤禔,當着衆阿哥與臣工的面宣佈:“朕命直郡王胤褆護朕躬,並無欲立胤褆爲皇太子之意。胤褆秉性躁急愚頑,豈可立爲皇太子。”就此,皇*煙消雲散。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夜間,雍親王府,迎接來一句神秘的客人。雖然這人形單影隻,但卻使整府的氣氛緊張異常。
凝秋躡手躡腳地摸進福熙樓,亦蕊劈頭就問:“可曾看清楚?”
“確是直郡王!”凝秋回道。
亦蕊一頓足,說:“王爺糊塗啊!皇阿瑪剛剛纔斥責過大阿哥,王爺與他太過親近,只怕落下個朋黨的惡名。”
凝秋寬慰道:“福晉過慮了。王爺一向英明,在此事上定不昏聵。何況直郡王也是個明白人,看他漏夜孤身前來王府便知。”
“嗯……”亦蕊絞着帕子,坐立不安,“不成,我還是到清音閣去看看……”
凝秋見攔不住,只得跟了出去。
二人鬼鬼祟祟來到清音閣窗下,還沒聽到幾句,就被遲朝發現了。亦蕊與凝秋就被“請”進了清音閣,直郡王已走,屋中只剩下胤禛一人。他看着蹙眉扭動的亦蕊,暗自好笑,原來,她還是關心他的……不過,胤禛咳了幾聲,板着臉喝道:“就是你們在偷聽爺與直郡王的說話,可知這是軍國機密,要掉腦袋的?”
亦蕊倔強的小臉轉眼變得蒼白,凝秋結結巴巴地說:“稟王爺,福晉只是關心王爺才前來清音閣。況且,福晉與奴婢未曾聽進隻言片語。”
胤禛用力一拍桌,佯怒道:“要爺怎麼相信你們?萬一有何紕漏,連累得可是整個大清!”
凝秋疊聲哀求:“王爺,奴婢知錯了。不該拉着福晉來此,王爺若要懲處就懲處奴婢一人,福晉可是王爺的嫡妻,永遠不會背叛王爺的!”
胤禛似笑非笑地看着亦蕊,她會說什麼?例如,“妾身不會背叛王爺!”“懇請王爺相信妾身!”“妾身確是關心王爺!”想着想着,心裡竟有陣甜絲絲的感覺。還跪在那發什麼楞呢?胤禛不由又咳了幾聲。
亦蕊微微擡了擡頭,確沒有看他,硬邦邦的語氣配合那慘白的面容,就像要赴刑場一般,她說:“王爺請按大清律例處治妾身便是,凝秋只是區區奴婢,請王爺打發她出府便是!”
胤禛驚訝地睜圓了眼睛,他真的有點怒了,爲何,她到現在還是如此?兩年了,難道弘暉的死要籠罩在他們之間一生一世?李氏染了天花後,就一直安排住在西郊別院,不給醫藥,放任她等死(作者按:胤禛不知李氏已被掉包,住在別院的是個健康的允兒。)。他不由脫口而出,喝道:“遲朝,你現在就給我去別院,把李福晉的頭割下來,獻給福晉。”
亦蕊自然不肯,說:“李福晉已染天花,病入膏肓,何必多此一舉,萬一染了重疫回府,那是大大的不妙?”
胤禛走到亦蕊面前,輕輕抓住亦蕊的手,儘量平心靜氣,地說:“蕊兒,你變了,要怎麼樣,我們才能像以前一樣?”遲朝、凝秋見狀,自覺地行禮退下。
亦蕊側過頭去,燭火下,映出那絕美的影子。
胤禛柔聲說:“無論府裡有多少女子,我心裡最重要的人始終是你。蕊兒,看着我!”他用雙手託扶起那張嬌俏的臉,癡迷地欣賞着清麗脫俗的面孔,在亦蕊額上輕輕一吻,將她摟入懷中。“好久沒能抱抱你了,聽聽我的心跳,多快!”
亦蕊像塊木頭一樣,生硬地感受這片火熱的溫柔,不迴應不反抗。那一刻,她甚至覺得自己是冷血的,她告訴自己,應該裝一下,裝得很嫵媚很溫柔,博胤禛疼愛,至少應該伸出手去環着胤禛的腰纔是。但她的手始終沒有伸出去,她的身體仍然還是冷冰冰的,喉嚨乾澀地說不話來。
胤禛還是感覺到了,他戀戀不捨卻硬起心腸推開那個身體,他說:“好吧!我不逼你……說吧,你來清音閣所謂何事?”
亦蕊一楞,說:“王爺不責怪妾身嗎?”
胤禛苦笑道:“是我不相信你?還是你不相信我呢?”
亦蕊這才意識到胤禛剛纔與她開了個玩笑,她板着臉說:“如此無聊的玩笑,請王爺以後不要再以此戲弄妾身。”
一時間,二人都沉默不語。亦蕊心中有些不好意思,又擔心直郡王一事,忍不住說:“妾身前來,有些話想與王爺說。妾身近日無聊,復讀北宋歐陽修所著《朋黨論》,其中提及‘故爲人君者,但當退小人之僞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妾身雖不懂朝廷大事,但自二阿哥太子之位被廢以來,何人爲小人僞朋,何人爲君子真朋,捉摸不準。皇阿瑪一向不喜阿哥們朋比爲奸,自成流派。紫禁城生存之道,做好自己的本份,不傷害他人的利益,就不會成爲衆矢之的。”
胤禛眼中放出異彩,說:“蕊兒,沒想到你有這等見識。不錯,直郡王前來密商,確有將我扶上太子之位的意思。”
亦蕊急道:“萬萬不可啊,王爺!”
胤禛半開玩笑地說:“怎麼?你不想做太子妃,未來的皇后?”
亦蕊上前,一把捂住胤禛的嘴,輕說:“王爺怎可如此糊塗,萬一皇阿瑪安插了密探在側?”
胤禛趁勢摟住她的腰,在她耳邊輕輕說:“放心吧,本王已經拒絕了。”
“真的?”亦蕊撲閃着大眼睛。
胤禛說:“那是自然。正如你說的,朝廷正掀起一股無形無影的權力風暴,皇阿瑪坐在風暴的正中,看似輕鬆,實際上滿懷壓力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若現在不知死活地****風暴中,別說胤禔、胤礽,就連那一向賢王之稱的八阿哥胤禩也不會放過本王。還是站在一旁先看清形勢再說。”
亦蕊從他口中聽出一副“坐山觀虎鬥”之感,但不管怎樣,這也算不失爲一個安全的舉措。她說:“王爺英明神武,妾身一屆婦人,不該妄議朝政。”
胤禛說:“這不是政事,這是家事,只是我家的情況複雜些!”說罷,他露出個略些調皮的表情。
亦蕊不由笑了,胤禛撫着她的長髮。
二人間難得一刻的溫柔,卻被一陣細密的叩門聲破壞了。瑤夕端着一碟五穀粥站在門口,愕然地看着二人,盈盈走進來,笑着說:“夜深了,王爺用點夜膳再入寢吧!以免半夜胃疼。”
在瑤夕親制美食的調理下,胤禛的腸胃的確好了許多,聞着香噴噴的粥,胤禛拉起亦蕊的手說:“蕊兒,你也來用一些!”
瑤夕笑道:“是啊,姐姐,你也嚐嚐!”瑤夕已被封爲庶格格,總算有資格喊亦蕊一聲“姐姐”。
亦蕊淡然說:“不必了,妾身沒有夜食的習慣,恐怕吃得太飽,更難入眠。王爺慢用,妾身先行告退!”
胤禛知不便挽留,便說:“你先休息也好,明日我去福熙樓看你!”
亦蕊微微一笑,行禮後便退下了。
過了十幾日,十三阿哥的福晉兆佳氏來府中拜訪亦蕊。自十三阿哥開牙建府後,與胤禛交往甚密,而福晉間也多有走動。這位兆佳。念語是十三阿哥的嫡福晉,人品善良,只是醋意極重,與十三阿哥府其他女人自是水火不容,反而常到雍王府走走,和亦蕊也算投緣。
念語一進福熙樓,便說:“四嫂可知張明德乃何許人也?”
亦蕊搖着團扇,笑道:“念語說的可是那相面人張明德。”
“原來四嫂已經知道啦!據說那張明德可神了,大阿哥許千金將他請去給八阿哥相面,他一看到八阿哥便下跪,連聲跪拜,高呼萬歲呢!”念語神神叨叨地說。
亦蕊用扇掩面,笑道:“這等胡言亂語,怎可當真,怕是那張明德不想要腦袋了!怕是大阿哥和八阿哥也犯了糊塗……”說罷,輕輕用指戳戳念語的小腦袋,示意她禁口。
念語嘻笑道:“就在四嫂這胡亂說說的。八阿哥現在當上了內務府總管,那郭絡羅氏可是風光無限呢!”
亦蕊不如念語生性活潑,喜愛交際,常在各府中走動或參加福晉間的聚會。
只聽念語說:“九月二十七,惠榮二妃在暢春園宴請各府福晉,還有……京中名嬡,看樣子,又想給阿哥們挑些花花草草了!”她一咬下脣,滿心哀怨。
亦蕊拍拍她的手,含笑勸道:“那我們得打扮得漂亮點,可不能被她們比下去!”
“對!”念語看樣子是當真了,“我這就到京中最大的裁衣鋪中,看看有什麼好式樣。若挑得有適合四嫂的,就派人給送來。”
亦蕊看着她匆匆離開的樣子,女爲悅己者容,她平靜地看着自己一身素衣。胤禛身邊是誰?心裡是誰?她又真的在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