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言鼻裡一哼,得意洋洋地一掃衆人,傲然道:“我還得看着賞心齋的安排,各位姐姐,少陪了。”
亦蕊笑道:“辛苦妹妹了!”
立言敷衍一福:“立言告退。”站在門邊的清鳳忙挑起風雪簾,立言走到門邊,忽然回頭,笑問道:“今夜姐姐可有興致與妹妹共舞《點絳脣》呢?”
衆人不由想起上次飲瀾居亦蕊出醜一事,紛紛投去擔心的目光,亦蕊柔聲道:“姐姐不擅此技,況《點絳脣》是獨舞曲目……”
立言倚立門邊,止不住笑意,說:“姐姐若有興致,大可替我執妝鏡,扮演個丫頭什麼的,不難的。”
此話咄咄逼人,任亦蕊再好的性子,也變了臉色。
“若是年福晉不棄,賤妾願替福晉執鏡。”一個細細的聲音轉入衆人耳裡。
好你個歐陽宸宛,居然不知道天高地厚,欲替烏拉那拉氏出頭!立言心中恨意累累,臉上卻一派和氣,說:“那就有勞妹妹了。”她轉身走出門外,臉上表情如嚴冰寒霜,邊上有個身影見簾子放下,立即就圍了上來,那人正是武嬡雪。她略帶緊張地說:“如何?嫡福晉沒有爲難妹妹吧!”
立言完全無視嬡雪的逢迎,揶揄道:“你若如此關心,怎麼不跟進去看看?”
“這……”嬡雪語塞,低頭望着自己的鞋尖。自立言掌權後,嬡雪便藉機依附過去,此時亦蕊回府,她不免有點心慌。
立言回首瞥一眼藍灰色的風雪簾,似乎要將它看穿:“一副唯唯諾諾的矯情勁,不如個賤婢!”
嬡雪越聽越糊塗,只得先亦步亦趨地緊跟其後,伺機向清鳳明玉打探蕙蘭苑動靜。
飲瀾居
嬡雪前思後想,委婉地說:“妹妹,姐姐癡長几歲,有幾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立言滿臉不悅,訓斥道:“清鳳,你描得這是月棱眉麼?歪歪斜斜地……”清鳳描眉的功夫一向是最合立言心意的,被這麼一喝,滿面通紅地疊聲求情。
嬡雪心念一動,笑道:“年福晉,賤妾倒有幾分手藝,要不試試?”
立言見她知趣地改了尊稱,懶洋洋地說:“試試罷……你剛纔想說什麼?”
嬡雪手執青黛,順着秀眉輕輕刷抹,邊說:“剛纔看見一套寶藍繡金的旗服,很適合年福晉,高貴典雅,夜宴時定冠壓羣芳!”
立言不耐煩地說:“寶藍?不是你進言與那拉氏鬥豔,怎麼?”
嬡雪手一抖,眉毛有些畫斜,忙着色補救着,說:“是……但細心思忖,總是不合規制。剛纔在蕙蘭苑,您明顯略勝一籌,衆人都看在眼裡了。賤妾總擔心王爺看了會不高興?”
“王爺爲什麼會不高興?”立言尖銳道,“爲了那個賤人?她一有事,王爺招呼都不打,就去了別院。她回府了,難道我還怕了她,要把王爺讓給她麼?”她順手抓起一個脂粉盒,狠狠砸在地上,仍不解氣。索性將妝臺上的東西全掃落地面。
滿屋的人跪了一地,齊聲道:“主子息怒!”清鳳跪行過去,拉拉嬡雪的袖子,嬡雪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跟着屋子裡的奴才機械地唱道:“主子息怒……”
賞心齋
彩燈高懸,歌舞偕奏,饕餮美食,觥籌交錯。
胤禛坐在上首正中,亦蕊、立言分別坐在左右兩側。
李氏是府中側福晉,因而允兒被安置在下席左列首座,依次是嬡雪、宸宛。而右列首座則是瑤夕,宋氏,語歆吵鬧着要來,只得也安排了座,孩子們分別依着額娘坐着。胤禛看着這一切,眉花眼笑,他拉着亦蕊的手,說:“看,多熱鬧,咱有這多麼孩子,到老的時候,承歡膝下,含飴弄孫!”
亦蕊臉上盪漾着一臉幸福,應和道:“是啊,夫君!”怪只怪胤禛高興過頭,孩子都是他的骨血,卻只是亦蕊名義上的孩子啊!
立言在一旁聽着,不以爲然的同時,更是醋恨交加。她冷着臉,挺起胸,輕輕擊掌兩下。十幾個舞伶列隊走了進來,每人手裡都挑着個花燈,個個款式不同,在衆人而前穿梭着,燈影華衣,真是令人嘖嘖讚賞。胤禛也不由大聲喝彩道:“好!”
立言微笑着又擊掌兩下,舞伶在站成兩排,面前衆人,微微躬身,提起花燈,每個燈下都懸着一張紅紙。嬡雪笑道說:“咦?猜燈謎嗎?”
立言說:“非也,非也,這是謎底。”
“謎底?”衆人不由紛紛起來,“那謎面呢?”
胤禛也不由暗暗生奇,說:“丫頭,別賣乖了,快說出來吧!”
立言嬌嗔地望了胤禛一眼,朗聲說:“年年元宵猜燈謎,那些個謎面姐妹們熟悉了,沒什麼新意!妹妹淘氣,換了個法子。喏,每人手裡皆有有個四字成語……”不由衆人分說,舞伶們將燈下的紅紙揭下,放到各人桌上,連胤禛都有一個,“姐妹們不能言語,用動作或表情表現出來。若現場有人猜到了,王爺,你說賞什麼?”
胤禛大笑,說:“有趣,有趣!”他拿起桌上的紅紙,打開一看,頗有信心地說:“我先來!”他走下臺來,站在一支熊熊燃燒的巨燭邊,他嘻笑着虛擺了個按箭引弓勢。衆人都盼着能奪頭籌,一時間,喧譁不已:“羿射九日!射石飲羽!”
嬡雪抿嘴偷樂,不緊不慢地說:“王爺,賤妾猜,是含沙射影,對吧!”
“對!”胤禛收起姿勢,高興地返回座位,“賞酒!”
賞什麼不重要,得王爺青眼,最是難能可貴。嬡雪邁着小碎步,走到上首胤禛身邊。正欲接過胤禛親斟的酒杯,只聽亦蕊笑着問:“妹妹真是冰雪聰明,衆人都不得而知,妹妹卻一下猜了出來,不知從王爺哪兒露了底?”
嬡雪慌了,這答案是立言早安排好,並告知她的,向來伶俐的嘴,忽然張不開了。
立言幫腔道:“王爺彎弓射影,姐姐細心,一下子就看出來了,真讓妹妹佩服!”
“是是……”嬡雪頭上沁出細細冷汗,舉杯一飲而盡,連謝也忘了,匆匆退回座位。好在胤禛等都不計較,立言笑着說:“現在該輪到誰了?福晉姐姐,你可要當仁不讓哦!”
亦蕊早知她會挑到自個兒頭上,微微一笑,伸出右手去拿那紅紙,左手欲將紙展開,卻怎樣也使不上勁。胤禛關切地將她雙手攏到懷裡,體貼道:“你手傷未愈,還是先歇歇吧!別湊這熱鬧了!”亦蕊脈脈含情,脣角頗帶嬌羞之狀,胤禛越看越愛,渾然忘了身處何處。
立言紫青着臉,大聲喝道:“李福晉,既然嫡福晉不願賞臉,那就請你來罷!”
允兒緊張不已,又不知如何推卻,只得看了謎底,站到中間。她想了想,取下自己耳上的珍珠耳環,託於手心。
胤禛哈哈大笑道:“這太簡單了,不就是掌上明珠嗎?”
允兒點點頭,喜道:“正是。”今日的成語均出自嬡雪之手,要知道李氏一手遮天之時,她也曾狐假虎威。而今李氏捲土重來,她可不願得罪舊主,欲爲自己留條後路。
宋氏拿到的是舉棋不定,她在空中畫了個棋盤樣,右手執子,微微蹙眉,立刻就被平日裡常與她手談的宸宛叫破了答案。
輪到嬡雪了,她款款站起,說:“賤妾這個題有點困難,一個人做恐怕不像個樣子,能否請王爺相助?”
“我?”胤禛見大家熱情高漲,不忍拒絕,走下臺來。嬡雪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她依在胤禛身上,巧笑倩兮,嬌媚無骨。
亦蕊淡淡地笑着,低聲說:“妹妹,你的如意算盤恐怕打到別人家去了!”
立言冷眼看着嬡雪的模樣,顯然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碧綠的翠煙衫,插着紫金嵌芍藥白羽搔頭,與平日樸素的打扮大不相同。胤禛正笑着看着偎在懷中的嬡雪,二人竊竊私語着什麼。衆女眷都有些吃味兒,一時間誰也沒心思去猜那答案,允兒被賞後,多了幾份信心和勇氣,笑道:“莫非,是情投意合?”
嬡雪“吃吃”地低笑着,擺了擺手,越發依偎近胤禛寬厚的胸膛。宋氏也猜道:“男才女貌?”瑤夕等人知道要猜出答案後,這令人發酸的情景纔會消去,紛紛猜測起來,不外乎是些“情意綿綿”“花前月下”的詞。
“夠了!是小鳥依人!”立言喝道,杏眼怒睜,見胤禛驚訝地轉過身來,她緩了緩語氣,硬生擠出一絲笑容,說:“大夥兒都猜不着,瞎着急,我就,我就……”
胤禛知立言素來任性,也不見怪,走上了上首,又賞了嬡雪一杯水酒。
瑤夕起身一福,笑道:“既然武姐姐邀了王爺相助,妹妹也想請個人幫我,可否?”
得到允可後,瑤夕便徑直來到宸宛身前,低語幾句。宸宛紅着臉,與瑤夕來到臺中。瑤夕一福,說:“獻醜了!”她雙手背在身後,躬身擡頭,活像與孩子們玩“老鷹抓小雞”中的母雞一般,繞着宸宛轉來轉去。宸宛已摒去羞怯,大大方方地投入進舞藝中。珠纓旋轉星宿搖,花蔓振作龍蛇動。只見舞迴風,都無行處蹤。沒想到宸宛舞技如此高超,更甚舞伶百倍,衆人看呆了,已然忘卻了猜謎之說。胤禛大聲喝采:“跳得好!繼續……”
樂師們恍然大悟,配合着奏起樂來,瑤夕知情識趣地退到一側,笑吟吟地看着宸宛的曼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