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妃嬪小坐了半個時辰,亦蕊仍無醒轉,紛紛起身告退。此時,立言叫住了瑤夕,一副愁容,說:“姐姐,妹妹心中有煩惱,想到湖邊走走,你可願陪同?”
瑤夕見她悶悶不樂,說:“好啊!不過,外面陽光甚是強烈,怕着了暑氣。菜圃中的瓜果熟了,妹妹可有興趣來杏花村(作者按:後改名爲杏花春館)嚐嚐?”
牧童遙指杏花村,這座建築的佈局便是按着這首詩的意境設計,沒有富麗堂華的琉璃瓦,矮屋紙窗、籬笆泥牆,散發着淳樸、濃郁的田園氣息。瑤夕對廚藝頗有天賦,更是屋前開墾了一塊菜圃,種植各類時令瓜果、蔬菜、藥材。
杏花村在萬方安和的東南面,甚近,二人一路無話。進屋落座,立言蹙着眉,雙手不斷扭搓着絲帕,似乎有口難言。瑤夕也不強迫,讓人呈了冰鎮蓮子湯,見立言食之無味般飲了。瑤夕心中打鼓,怕是遇上大事了。此時已近黃昏,瑤夕說:“日落西山,要不依妹妹之言,要湖邊走走?屋後雙杏亭,面臨後湖,風光旖旎。”亭中只有二人,四面一目瞭然,奴才們都已站得遠遠的,聽不到半點對話。
燦爛的霞光中噴涌而出,染紅了大半個天空。霎那間,又被曖曖的晚風所吹散,瑰麗的晚霞變幻莫測,點綴着天空色彩繽紛,令人眼花繚亂。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霞光美景。時不時飛來一羣野鴨,歡快的嘎嘎聲,打破了一派寧靜,真可謂“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如此的美景,卻敵不過雙杏亭中綠鬢朱顏、玉銷花瘦的美人愁態。
“唉……”這聲嘆息猶如天籟之音,從立言如櫻花般嬌嫩的小口中輕輕逸出。餘暉映在她的臉頰上,如白玉般透明,長長的睫毛上墜着幾滴瑩瑩淚光。夕陽、湖景、美人,瑤夕雖也是女子,也驚歎於立言的嬌美,不由讚道:“用傾國傾城四字來形容妹妹,一點也不過份。難怪皇上賞賜牡丹亭,只怕國色天香的牡丹花,在妹妹面前,也要失色了。”
立言的淚滾落下來,說:“孤芳自賞,又有何用?”
瑤夕也聽說,胤禛已許久沒有踏足立言寢宮,她爲難地說:“皇上登基不久,勤於政事,皇后娘娘此時抱恙在身,妹妹就別埋怨皇上了!”
“本宮哪敢埋怨任何人?”立言苦笑道,“本宮的哥哥……”她的淚如開閘的洪水般,流了出來。
瑤夕不比亦蕊,她最關心的便是胤禛與弘曆的健康,醉心於更種不同的食療,不諳政事,但她隱約也知道立言的哥哥是個倍受榮寵的大將軍。她勸道:“年將軍怎麼了?難道……”絕症、戰死沙場等不吉利的念頭紛紛出現在瑤夕腦海中,她入府進宮後幾乎沒再見過親人,見立言哭得難過,鼻子一酸,也陪着掉淚。
立言見狀,知瑤夕誤會了,她幫瑤夕拭着淚,說:“哥哥人沒事……不過,怕皇上饒不了他……”
瑤夕一驚:“本宮聽說年將軍戰績彪炳,爲大清立下汗馬功勞,皇上怎麼會?”
立言像溺水人抓到救生浮木般,說:“原本姐姐也認同哥哥的功勞,哥哥什麼都好,就是……得意忘形,一時狂妄……不過他心是向着大清,效忠皇上的啊!”
瑤夕說:“這……皇上不會無緣無故給他安上罪名,年將軍倒底犯了什麼過錯……”
立言突然又變得吞吐起來,她哪好意思將年羹堯意圖捧福惠爲太子的事說給瑤夕聽,又怎麼敢提年羹堯意圖剌殺胤禛呢?吱唔片刻,立言避重就輕地說:“哥哥原是撫遠大將軍,後被遣任杭州將軍。由於不滿這種對待,哥哥一時意氣,常在杭州涌金門上發呆,時而對皇上、對朝廷出言不遜,惹得農人百姓不敢經過涌金門。地方官員便因此事,紛紛上奏彈劾。妹妹想求姐姐幫忙……”說罷,立言起身向瑤夕一福。
瑤夕驚得花容失色,忙回禮下去,要知立言是貴妃,瑤夕是妃,宮內等級森嚴,即使瑤夕回禮也是大不敬啊!瑤夕出言提醒道:“貴妃娘娘這是做什麼,折煞妾身了!”
立言哀求道:“若姐姐不答應,妹妹就不起來!”
瑤夕忙去攙扶,說:“一切好商量,使不得使不得!”
立言仍單膝半蹲着說:“若姐姐與弘曆肯出面爲哥哥講情,定能保住哥哥一命!”
瑤夕躊躇不定,立言乾脆雙膝跪下,泣道:“姐姐,難道要妹妹向你磕頭,你才同意嗎?”說罷,就要伏下身去。
瑤夕忙說:“不不……本宮答應就是。不過,成與不成,還是要看皇上的意思。”她以爲年羹堯只是逞口舌之利的小事,削官便是,保命應是無虞,方答應了。
立言這才千恩萬謝地離開了杏花村。
夜,萬方安和
亦蕊就着胤禛的手用着稀粥,每喝一口,胤禛眼裡都會冒出欣喜的光芒。只可惜,喝了十幾口,亦蕊胸口發悶,搖搖頭,再也噎不下去了。胤禛像哄孩子般,帶着三分嗔怪、七分溫存,說:“乖,每日就吃這麼點,看你,都皮包骨了。”
亦蕊又咽進去一口,胤禛說:“聽說百姓常效彷宮中衣飾、妝容,要讓她們見到國母這副苗條的身形,怕是個個都鬧着節食瘦身了!”
亦蕊聽了這話,差點笑噴出來,她虛弱地說:“你想哄我多吃一點,也不要講笑話,會……”她輕輕咳嗽起來。
胤禛幫她拍着背,一臉自責道:“是朕不好,換個故事好麼?”待亦蕊平靜下來,胤禛又餵了幾口,扶她躺下,此時亦蕊已倦容滿面,她的手放在胤禛掌心,輕聲說:“讓我聽着你的聲音!”
胤禛倚在她的身旁,憐愛地說:“今天,我們說個新故事,你看星空中的銀河兩側,有牛郎星和織女星,他們……”說着說着,亦蕊漸漸進入了夢鄉,不,按太醫的說法,是陷入了昏迷。亦蕊因毒藥的後遺症,身體機能更是日漸衰落,隨時可能在昏睡去死去。胤禛輕吻她光滑的額頭,一行英雄淚落在亦蕊頰上。
此時,太監來報:“齊妃、三阿哥求見,揭發廉親王罪行!”
胤禛打心眼裡厭煩這母子二人,但若要除去允禩,確要有充分的證據,見亦蕊子入眠,便起身來到外堂。
弘時已跪倒在堂中,一見胤禛就猛地磕頭,說:“皇阿瑪恕罪啊!孩兒是被八皇叔利用,並不是存心要謀害皇額娘啊!”
胤禛冷笑道:“是,你的目的是朕,並非皇后!”
弘時說:“不不,孩兒一心想將既濟丹獻給皇阿瑪,既濟丹的療效皇阿瑪也親眼所見,對麼?”
胤禛“哼”一聲:“葫蘆塞中的鶴頂紅,從何而來?如何加進葫蘆中?是你自己說,還是朕找人幫你說?”
弘時頓時抿着嘴,說不出話來。
允兒急了,說:“時兒,皇阿瑪給你機會,你就實話實說吧!”
弘時只得將實情一五一十地說了,自然,言語中收斂了自己想當皇帝的野心,放大了允禩對父子關係的挑撥,而葫蘆、鶴頂紅,的確都是允禩所提供。最後,弘時哭着說:“皇阿瑪,兒臣知道錯了。那日,兒臣一直很害怕,很掙扎,想把葫蘆拿回來,皇額娘誤中毒粉,是個意外,兒臣絕不會讓皇阿瑪服毒。這一切,都是中了八皇叔的陰謀,被他利用。”
胤禛憤怒地一砸桌子:“允禩!”見他怒氣騰騰,那母子倆嚇得一聲不吭,哆嗦不已。許久,胤禛說:“齊妃教子無方,弘時年少放縱、行事不謹,先幽禁‘上下天光’,聽候處置!”
母子二人輕輕鬆口氣,至少弘時還未被逐出圓明園,總算是個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