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將李衛由兵部轉任戶部員外郎,全心全意輔助他查處貪污罪證。而田文鏡,則藉口請到他到府中短住,教弘時、弘曆和弘晝(作者按,天申已排序齒)讀書。
夜,清暉室
亦蕊與田文鏡一左一右坐在兩張案几後,案上書卷如山。他們聚精會神地看着冊子,在不妥之處用藍色勾圈出來。
屋內的奴才早已全被摒退,瑤夕親力親爲,爲每個人奉上一杯新沏的香茶後,手持托盤,斂笑垂手站在胤禛身後。
茶香四溢,卻沒人有心思品茗。只聽十三阿哥惱怒地說:“這是什麼意思?我們要的是銀子,是米糧,交這麼多賬簿,做什麼?”
胤禛並沒有十三阿哥那麼激憤,他平靜地問:“李衛,山西、陝西災情如何?”
李衛長身揖手答道:“兩省饑荒以臨潼、三原災情最爲嚴重,連續兩年失收,能逃百姓的都逃了,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殘,以樹皮草根都爲食,當真是餓殍滿道。”
瑤夕嘆了口氣:“真是天災不斷,民不聊生啊!”
胤禛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卻“咦”一聲。瑤夕忙說:“王爺,燙着了?”卻見胤禛埋首撥着茶末,瑤夕一笑,說:“這茉莉枝頭上新採擷的,茶卻是陳茶。要知道,您平裡喝得雨前龍井一杯就要一兩銀,能省則省,將銀子留出來。一兩銀便可讓百姓溫飽上三個月呢!”
胤禛滿意地看着瑤夕,說:“虧得你有這心意!”
十三阿哥也讚道:“好!我府中的那些個庸脂俗粉,就沒能有四哥身邊的菩薩心腸!”
瑤夕忙轉到胤禛和十三阿哥面前,福身道:“賤妾慚愧!都是嫡福晉平日裡以身作則,勤儉持家,姊妹們只是效彷她的所作所爲而已。”
胤禛將她扶起,半玩笑地說:“你再怎麼謙虛,你的福晉姐姐也聽不到啊!”
三人看向正在整理資料、批閱文件的亦蕊與田文鏡,皆是全神貫注地投入在卷宗中,似乎渾然不知另有三人在場。直到打起了二更,田文鏡方向亦蕊、胤禛作揖告退。亦蕊正在查閱近十年陝西的賬目,虧空巨大,冊子上頗具疑點的人物、金額、事件越圈越多,讓亦蕊不由有些眼花繚亂。胤禛連哄帶騙,才讓亦蕊擱下做了一半的活,回到福熙樓安寢。
陽光曖洋洋地照在眼簾上,分外剌目,亦蕊伸了個懶腰,坐起身來,迷迷糊糊地說:“幾時了?”
雲雁忙倚了過來,答道:“巳時一刻了,福晉!”
亦蕊一個激靈,說:“慘了,王爺呢?”
雲雁說:“不到辰時,已入宮上朝去了。王爺交待,福晉連日勞累,讓您安心休息,勿要過於操勞!”
雯冰、霏月接連遞上漱壺、熱巾,亦蕊心裡掛礙着那本卷宗,匆匆洗漱,便來到清暉室。
此時田文鏡本應在清暉室,可是卻不見人影。亦蕊來到自己的桌案前,挑起昨晚未批完的陝西卷宗的第三冊,隨着書頁的翻動,亦蕊的表情發生了變化。她迅速翻完了第三冊,又將四、五至十冊都翻了一遍,當亦蕊放下最後一本陝西卷宗時,她的臉色已變成灰白色,目瞪口呆,自言自語道:“怎麼會這樣?難道是王爺……還是田大人?”原來,昨夜亦蕊只用藍筆批到第三冊,可今晨一看,卻連第十冊都批完了,粗粗看去,每點都戳中賬目中庇漏之處。除了胤禛或田文鏡相助,亦蕊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可能?
突然,亦蕊聽到幾聲爭執,似乎是從太和齋傳來。繞過清暉室,走幾步就是太和齋。
只聽胤禛冷冰冰地說:“八弟、九弟難得來爲兄府上小坐,快多用些茶點,何必爲難做哥哥的呢?”
九阿哥陰惻惻地聲音如空靈般在廳堂中迴盪:“點心哪沒有?小弟和八哥冒昧前來,就爲了讓四哥看在骨肉親情分上,放了這幾個人!”
十三阿哥哈哈大笑,說:“九哥真是有王者之風,從未見過有人求情求得如此霸氣!”
九阿哥那雙冷冰的鷹眼橫掃堂上每個人,他背對着胤禛、胤禛,面對着田文鏡、李衛,說:“四哥若賣個人情給我,往後若四哥的心腹……”他擡擡下巴,意有所指,“我也會給條生路。人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四哥難怪不曉得箇中道理?”
“荒唐!”田文鏡上前一步,滿臉怒意,說,“苟利社稷,不過粉身碎骨而已,何懼之有?”
李衛向田文鏡揖手鞠躬,以表佩服後,拍胸說:“李衛不懂別的,也知舍我取誰,方爲義(作者按,繁體的義)?”
“九弟,退到一邊!”八阿哥摺扇一合,雙手反剪,溫文道,“四哥,他們都是爲民請願的清廉之官,若是因黨派之爭而剪除,實是人爲禍害。”
胤禛面不改色地說:“八弟禮賢下士,不惜一擲千金的美名,爲兄也略有所聞。但對於百姓,皇阿瑪教誨寬厚仁愛,不知八弟做了多少?”
八阿哥鼻孔輕輕一哼,他爲人風雅,對待王公朝臣、門客鄉紳毫不吝嗇,將大量的時間、金錢、心血全毫在黨羽的培植下,以樹立、傳播“賢王”口碑。康熙五十五年,皇上已下令停了八阿哥的爵俸,他依然花錢如流水,門客熙攘,可見生財有道。清數八阿哥生平政績,除了寥寥幾次奉旨派米發粥外,並無任何爲民辦實事的事蹟。胤禛連諷帶譏,頂得八阿哥一時說不出話來。
九阿哥見狀,喝道:“嘿嘿,老四,戶部,沒那麼好打理,你自個小心點。八哥,我們走吧!”
八阿哥點點頭,臉上仍帶着那股如沐春風的笑,揖手道:“小弟告退!”
九阿哥白了胤禛一眼,緊跟在八阿哥身後離開了,出門時,正好撞見躲在門邊的亦蕊。九阿哥玩味地深深看了她一眼,先是嘻笑,後是陰冷,亦蕊不由打了顫,緩緩扶鬢行禮。
二人離去後,亦蕊一進太和齋,便看見胤禛鐵青着臉站在堂中。她不敢多言,行了個禮,站在一旁。
胤禛怒道:“田文鏡,內務府的賬冊卷宗整理出來了嗎?可有虧空?”
田文鏡答道:“稟王爺,已整理完畢,八阿哥掌管內務府期間,虧空外欠的銀子已達八十萬兩有餘。”
胤禛喝道:“把賬目理好,明日早朝,我要呈給皇阿瑪!”
“慢……王爺息怒!”亦蕊插嘴道,“在皇阿瑪面前告御狀,不如把這本賬摔到八阿哥府上,讓他把這壞賬填了。”
田文鏡凝神片刻後,一擊掌,道:“好主意!若能補回賬款,發解於民,方能解民之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