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好香呢!”立言深深呼吸,做了個陶醉的模樣。湊近細細觀,粥色如胭脂,粥中配紅棗、花生、紅豆、黑豆等物,端的是異香撲鼻。
亦蕊笑道:“看着我也餓了呢?”
瑤夕忙說:“早已備了姐姐的份,快來這邊用吧!”
立言需要臥牀保胎,儘可能都不沾地,因此,明玉在榻上加了食案,伺候立言用粥。瑤夕將粥分盛三碗,分別端給梨木桌邊的亦蕊、胤禛和弘曆。
弘曆嚐了一口,興高采烈地嘖嘖道:“額娘,真好吃!”他匙了一口粥,遞到母親面前。
“食不言,寢不語!”瑤夕輕輕推開他的手,肅着臉說。
“是,額娘。”弘曆微微頜首致歉,一手執碗,一手用匙,埋首繼續用餐。
亦蕊和胤禛對視微笑,暗自欣慰。
待得三人均吃得乾乾淨淨後,瑤夕領着雲雁、雯冰分別伺候三人漱口、拭面。
亦蕊看見弘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便說:“弘曆,有什麼話想說,直管說?”
弘曆看看亦蕊,又看看瑤夕,搖搖頭,落寞地說:“孩兒沒事。”
胤禛也看出不對,正色道:“弘曆,說,在阿瑪面前,不可有所隱瞞。”
弘曆單膝下跪,囁嚅道:“孩兒……喝粥,額娘卻站在一旁服侍,孩兒不忍,難以下嚥,卻也知規矩如斯。只求阿瑪體諒,下次莫要讓孩兒行此不孝之事。”要知道,瑤夕是庶福晉,按規矩只有王爺、嫡福晉和側福晉才能同桌用餐,當然王爺的子嗣也可,庶福晉和格格相當於高等侍婢,若無特許,怎敢隨意坐下?
“弘曆,你……”瑤夕又羞又怒,這話傳到胤禛耳裡,難保不會聽出什麼弦外之音,果然,胤禛略帶疑色的眼神已掃了過來,她帶淚跪倒,“王爺,賤妾教子無方,請王爺責罰!”她急於證明自己的清白,卻又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亦蕊上前扶起瑤夕,說:“弘曆一番孝心,又有什麼錯?”
瑤夕緊抓亦蕊的袖,直視她的眼睛,說:“姐姐,夕兒並無所圖啊!”
“我信你,我信你!”亦蕊安撫着她,瑤夕又急忙扭過頭,觀察胤禛的表情。
胤禛雙手攏在袖中,低着頭,似乎在沉思。此時,立言由明玉攙着,懨懨地走了出來。
亦蕊忙迎上去,說:“妹妹怎麼出來了?不應該!”
“外面吵得這麼厲害,我能不出來嗎?”立言說,瑤夕心裡咯噔一聲,冷汗之冒。論寵愛,撇開亦蕊這位嫡福晉不說,她與立言可謂平分秋色。立言是個醋罈子,若胤禛超過三日宿在蕙蘭苑,飲瀾居那邊必然會傳來些冷言冷語,便也不給瑤夕好眼色。等到胤禛將她哄開心了,又與瑤夕姐妹相稱,親熱不已。立言忽冷忽熱的性子,常常打瑤夕個措手不及,哭笑不得。這回,不知道立言會不會落井下石?
立言甩帕扶鬢,說:“請恕妾身有孕,不便行禮!”
胤禛饒有意味地看着她,雲雁已搬來錦凳,扶她坐下。立言虛弱地說:“夕福晉進府逾十五年,盡心伺候王爺。論德,她對府中上下謙恭有禮,絕不逾界,教子有方。論言,她謹言慎行,言辭恰當,勝吾等十分。論容,她溫順柔和,端莊大方。論功,她體貼細緻,照顧王爺更是無微不致。比起夕姐姐所做所爲,立言仍能得到王爺如此疼愛,無時不感到慚愧。請王爺晉封夕姐姐爲側福晉,否則立言將終日惶惶,不能安枕!”
亦蕊點頭說:“夕兒出身鈕祜祿氏名門,對子嗣有功。怪妾身未曾考慮周全,王爺,你就答應了吧!”
胤禛臉上盪開溫暖的笑意,說:“既然立言都開口了,爺最後的擔心也沒了,準了吧!”原來,胤禛早有心晉瑤夕爲側福晉,只是擔心立言發脾氣,瑤夕也並無所求,胤禛想着多疼愛些瑤夕便是。畢竟他的心思主要在國家大事上,只求個閤府相安無事。
亦蕊看着呆若木雞的瑤夕,輕輕推她:“怎麼還不謝恩啊!”
瑤夕仍沉浸在疑慮、欣喜之中,恍恍惚惚地行禮道:“多謝王爺……”說罷,憶起多年的委屈辛酸,兩行熱淚再也控制不住,奪眶而出。
弘曆不明白母親爲何哭泣,單膝跪地,道:“額娘,都怪孩兒口不擇言,失了規矩,連累額娘哭泣。”
亦蕊說:“孩子,你仁孝當先,做得很好!阿瑪準你額娘側福晉的位份後,以後就能與你、我、阿瑪同桌而食了。”
“真的嗎?”弘曆破涕而笑,轉臉看向胤禛。後者慈愛地笑着點頭,弘曆心頭一塊大石落地,忙去將母親攙起。
胤禛看着這母慈子孝的畫面,不由想起了德妃與自己淡薄的關係,輕輕嘆氣。亦蕊低聲說:“王爺,明日皇阿瑪要來圓明園,不如讓他老人家也嚐嚐這紅米五穀粥?”
次日,圓明園北
沒有飛檐畫柱,沒有奇花異草,一眼望去,百畝的稻田,穗紅有芒,有半人多高,風吹低頭,散發着沁人清香。
一駕明黃的華蓋,引着二十幾號人,浩浩蕩蕩地走在田埂的小路上。不時停下腳步,眺望那帶着眩紫色的稻田。爲首那人,氣宇軒昂,一襲明黃長袍,他用手一指。一個太監忙彎下腰,掐下幾粒稻穗,搓去薄如蟬翼的稻殼,將胭脂色的稻米倒在雪白的錦帕上,呈到康熙面前。胤禛在一旁解說道:“兒臣知皇阿瑪喜愛這御用稻米,只可惜每年產量甚微。兒臣邀江南老農一起下耕田研究,歷經三載,終於培育出這新品種御田脂胭米,年收成約是原產量的兩倍!”
康熙笑容滿面:“你有此般苦心,朕甚敢安慰!”
胤禛答道:“只要能讓皇阿瑪頓頓食到喜愛的紅米,兒臣這點辛苦,又算得了什麼?皇阿瑪教誨民以食爲天,不惜親自脫襪開墾御田。兒臣只是效彷皇阿瑪,略盡勉力。”
康熙笑着點頭,遠遠看到兩個農婦模樣的人,在田裡澆水。他頗有經驗地說:“種植胭脂米,最重要的是水。叫她們二人過來!”
樑九功提聲道:“皇上有旨,傳汲水婦人謹見。”
康熙一拍樑九功的肩膀,說:“九功啊,你這樣一叫,朕彷佛又回到了乾清宮,想起了那永遠批不完的摺子。”
樑九功堆着笑,道:“奴才該死!”
說話間,那兩個婦人已行近,二人身後似乎還有個小小的身影。
“喲!這不是……”康熙奇怪地說。
來人正是亦蕊與瑤夕,二人盈盈行禮道:“兒臣參見皇阿瑪!”
康熙頗幽默地說:“老四,這可是你不對了,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啊!”
胤禛只是笑着應聲,亦蕊答道:“皇阿瑪,種植胭脂米必須用玉泉水,一匙匙細心澆灌,不能多也不能少。兒臣擔心奴才們不夠細緻,每日必須前來查看。”
“孫兒弘曆,參見皇爺爺!”弘曆從瑤夕身後鑽出,打千行禮。
作者的話:
有的讀者會說,瑤夕一直都是庶福晉,玉碟上沒記錄封過側福晉啊!這是對的,清朝玉碟十年一修,若胤禛沒當上皇帝,而繼續是雍親王的話,那未來的歲月裡,玉碟上真會有瑤夕的名字,但是康熙六十一年,胤禛便登基了。自然,玉碟上就直接修了瑤夕封爲熹妃,立言爲年妃,李氏爲齊妃,而同樣有子嗣弘晝的耿語歆,只封了裕嬪。當然,此事純粹推斷,並無一定屬實。但憑着胤禛封瑤夕爲妃的心意來看,區區一個側福晉,又怎會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