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主角都要跳次崖
等到我拽着影衛匆匆趕過去的時候,秋嵐緒已和我弟弟在山頂遙遙對峙了。他們二人所在之處是兩座高峰所夾的深而窄的一道峽谷,從上面看下去是萬丈深淵,兩壁山峰光滑如鏡面,最近處相距十丈有餘,當中拴了一條鐵索以作連接。
那地方的名字一下子就出現在我心裡,好像我早就知道它似的,就叫天巉谷。我不大確定這景物是作者從哪抄來的,因爲我在魔教住了二十幾年,我們山上一直只有一座山頭,從沒見過什麼峽谷。拿肚臍眼想想也知道,這是作者爲了打鬥場面驚險刺激特地寫出來的。
我來得還是晚了一步,秋嵐緒和白軒彌已經在鐵索上打了個不可開交,他帶來的弟子從山腳圍堵上來,將我魔教之人層層裹住。只是上面boss戰纔開打,輪不到他們這些小角色上場,這幫人只能站在那裡圍觀。
龍九帶着我攀上的卻是他主人所在的那邊峰頂,我娘和魔教衆人都站在另一處峰頂替我弟弟加油。我立在下方細看場上形勢,卻見他們這邊嵐颺宮弟子身後,衆人擁簇,獨圍着一個光輝璀璨到讓人一見便心折的人物。
我看着他,只覺那形象如芝蘭玉樹,風采奪人,腦中早成形的主意卻似越來越淡薄,思及動手便是滿心不忍。幸好龍九在我身邊說了一句:“百里教主,咱們的兒子在哪裡?”
我心中一個激靈,這纔回過神來。現下要緊的不是那小受,而是魔教安危!我看了玉嵐煙最後一眼,咬牙挪開目光道:“我中了上回玉嵐煙下的那種毒,你先替我找他要來解藥,我好去白軒彌他娘那裡把孩子弄回來。”
他扶着我的手臂,向上看了一陣,指着我娘問道:“那個穿白衣的女子就是白教主的母親?你且坐坐,我這就去把她擒來,問她要回咱們的孩子。”
“不急。”我一把拉住他道:“先把解藥給我拿來。還是說你只想要孩子,恨不得我死在這裡?你若有這心思直接殺了我不妨,反正我有兒子繼承魔教,不稀罕這條性命。”
他滿面委屈地辯解道:“怎麼會,我只是擔心去找主人要藥時出什麼岔子,無法再顧及你們父子。畢竟我的人設就是影衛,作者常要寫到我在主人身邊如何……萬一我去拿藥時,作者寫一筆我一直在他身邊默默保護,那就到這場戲結束我也抽不出身來了。”
甭拿作者哄我,咱這個作者什麼樣我還不知道,出了錯挖東牆補西牆,一本能從東北扯到海南去。她就是寫了,你悄悄兒地溜出來有什麼難的?難道比我當初叫玉嵐煙灌了藥也不肯推他還難?
這個影衛就是不可靠,可眼下除了他也靠不得別人,我只直直盯着他,直看得他偏過頭去才道:“罷了。我也不爲難你,你扶我到上頭去,我要親眼看他們倆怎麼比試。”
他面色仍有些猶豫,目光射向玉嵐煙,顯是還擔憂作者插手。我坐在那裡看着他犯愁,伸手便向懷中掏起得用的東西來。總算是我弟弟還有幾分良心,光是綁了我,身上的東西卻是一樣不曾搜去。我便自腰間摸出一支焰火,拿火摺子點了,高高扔上空中。
刺耳呼嘯在半空炸響,衆人皆驚得仰面觀看,龍九長長嘆了口氣道:“每次看你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心裡就開始打鼓。這回又要做什麼?這場戲已經是魔教最後一場了,你就不能好好讓作者把它寫完了嗎?”
憑什麼爲了這本好看,就要我們魔教全數折在這裡?我看魔教教主威壓衆人的戲碼一樣好看得緊!
我從袖中掏出白軒彌手下相互聯絡用的哨子,放在嘴邊吹響,挑起眉對龍九說道:“你不送我上去也無妨,這裡是魔教的地方,不怕沒有我能用的人。你自回去跟着你主人過一輩子,我大不了舍着這個兒子不要了另娶賢妻,到時候要生幾個不能如願。”
龍九頓時神色大變,架起我便縱身躍上頂峰,拉着我擠入人羣,卻是微微避開了玉嵐煙的所在。可惜龍九對那小受一向忠心,若非如此,叫他替我架着玉嵐煙往姓秋的面前一站,那可就好看了……
我一手抓着龍九胳膊,擡腿自靴筒中抽出防身的匕首藏在背後,碰了碰龍九後腰,指着對面峰頂上站着的我娘:“你有法子繞到那座山峰麼?哪有兒子不跟着爹的,我可不想讓我兒子從別人手中長大。”再長出個父子年下的愛好者,我可真沒法過日子了。
話說回來了,當初我是怎麼有那個信心,覺着我娘能和我那倆爹、和黎園不一樣的?但凡和我爹能扯上關係的,分明沒有一個是正常人!
龍九點了點頭,抓着我的手親了親,淡淡含笑答道:“封疆,你放心,我一定能把咱們的孩子帶來。等到這場戲……等到這篇文結束,也就一兩年的樣子,咱們一家三口就可以團圓了。你我一起帶着孩子,一定能把他教養得又聰明又可愛……”
什麼一家三口,我堂堂魔教教主,怎麼會想要這種愚蠢的東西。我將來要廣納天下美色,要將我兒子培養成一代魔頭,親緣家庭根本是無用之物,這樣軟弱的感情更要全數摒棄。
我嫌棄地把手抽了出來,正要把他踹到我娘那邊去別再礙眼,空中忽地傳來一聲暴雷般的喝聲:“兄長,那人是誰?”
白軒彌的身影本與秋嵐緒在空中纏鬥,只這一喝之間,兩人倏然分開,兩雙精光閃爍的眼睛都看向了我身邊的龍九。
秋嵐緒雙目微眯,輕咳兩聲,冷然問道:“這人好生眼熟……他不就是你刺死的那個影衛?他還沒死,是你捨不得殺他?”
龍九身子微微一顫,橫劍攔在我面前,不甚有底氣地說道:“秋宮主竟然認得在下麼?在下是百里教主的……”我伸腿在下手踹了一腳,他的聲音當即頓住,就聽白軒彌喝道:“我兄長要殺你,你怎麼還敢活到今日?兄長,弟弟今天就替你除了此人,免你心煩吧!”
他一掠而起,便要往這邊撲來,卻被秋嵐緒一挽劍花攔了下來,冷冷說道:“這場戲該死的是你,不是他。他是攻三,何時該要他的命,本座自有分寸!”
那兩人又打了起來,只見漫天特效飛舞,紅紅綠綠煞是好看。我趁機一推影衛:“等着秋嵐緒來殺你麼?還不快去魔教那頭兒替我要兒子!”
只要我娘知道他是縱橫的親爹,她的父子年下計劃保不齊就要換個人來執行了,他也再回不來礙我的事。
本來我計劃是殺了玉嵐煙,直接把這本腰斬,可惜我暫時動用不得武功,指着龍九給我拿藥也拿不來,那小受身邊一圈嵐颺宮人護着,真沒法把他怎麼樣。只好另換個法子,拿自己來演這出苦肉計了。
眼看着龍九消失在山森之中,我才自腰間抽出匕首,直頂在自己心口處,衝着漸漸包圍上來的黑衣人,以及遠遠站在衆人之外盯着我的玉嵐煙笑了笑:“叫你的人都退下,不然我這一刀刺下去,秋嵐緒的命就沒了!”
他冷冷看着我,不爲所動,手下人沒有他的命令自然也不會停下。我左手執匕立在場中,揚聲叫道:“秋嵐緒身上有我下的子母分心蠱,我若死了,他身上子蠱便會立刻發作,咱們這本就沒boss了,這場戲也算白做了。玉神醫,你是個聰明人,一場小高1潮重要還是最後的大高1潮重要?”
玉嵐煙精緻的容貌幾乎扭曲,恨恨叫道:“我求求你了,能讓我搞好一場戲嗎?一場就行!每次遇上你都得毀一章,每次高6潮都半截兒萎了,讀者在底下都快罵死了你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不過讀者是罵我,你有什麼可不樂意的?我將匕首往胸口裡插了插,感覺肋骨之間一陣銳痛,鮮血洇透了黑色外衣,染得那裡更顏色更暗。
秋嵐緒的聲音也自身後響起,卻是帶了幾分焦急:“你住手!本座不殺你,也不動你娘,但你也得給作者個交待啊!”
我只盯着他,匕首抵在心口一動不動。胸前溼處洇得越來越大,僵持之間,終於等來了山下無聲無息冒出來的那隊奇兵。
玉嵐煙這邊衆人立時陣腳大亂,秋嵐緒似欲回來救他,卻只盯着我手中匕首一動不動。我們二人對峙良久,玉嵐煙那裡卻傳來一聲尖叫,秋嵐緒頓時分心——連我都忍不住回顧一眼,卻見他臉上被濺了一溜血污,身邊嵐颺宮人已倒下了幾個。
殺陣當中,只見余文傑滿面豪氣地向我遠遠拱了拱手:“百里教主,多謝你給了咱們這個出場機會!”
只要讀者罵你們時你還能笑得出來就行。我向他點了點頭,卻聞背後風聲響動,秋嵐緒和白彌軒已互相廝纏着衝到我身後。
秋嵐緒面如嚴霜,白軒彌一身殺氣,我身上不剩幾分功力,就是被他們掌風掃到也難免重傷,連退幾步,只覺眼前一黑,卻是一個黑衣人正擋在我面前,將我護得密不透風。
那個身形我熟悉之至,那聲苦笑更是令人難以忘懷:“百里教主,幸好我半路見着了這些人衝上山,便隨着他們潛回來,你可當真是會給自己惹麻煩。”
我卻不答話,狠心向心尖上刺了一刺。一股令人麻木的痛楚過後,秋嵐緒的動作頓時僵了一僵,口角一股鮮血流下。我忍着胸中劇痛,向他咧嘴一笑:“秋宮主,拿你的玉嵐煙換我魔教不毀,你看如何?若不然的話,咱們一命換一命……”
我眼前一道白影忽然晃過,影衛身子一歪,竟被他一掌掃了開去。那人手上提着一個窈窕清峻的青色身影,一面掙扎一面叫道:“快放下我,你本來不是走劇情走得好好的嗎,怎麼也叫百里封疆帶歪了?”
這下連我都愣了。我這個弟弟不是爲了劇情不要命了,怎麼突然幹出綁架小受的事來?他在我手腕上拉了一把,又天真又狡猾地笑了笑:“兄長一心爲我,我這個做弟弟的怎麼忍心只顧着作者高不高興?既然兄長不怕死,那弟弟就陪你……”
話音未落,我只覺手腕被人狠狠拽着,身子一時失衡,腳下便落了空,眼前萬丈山壁自下迎面飛來,竟是落進了萬丈深淵。
白軒彌緊緊攬住我,另一隻手死死拉着玉嵐煙,於刺耳風聲中只聞他猶帶沙啞的聲音:“兄長,你放心,有主角在,咱們不會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