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
?我弟弟竟已出息到了這地步!不僅那小受,就連皇宮中都看他的,皇帝還收集了一整套精裝本。真不愧是我爹的兒子,頭腦既好,才情又佳,武功也不遜於我,當真是我百里家的佳子弟!?
我顧不得和龍笏君廢話,忙搶過看了起來,一面翻動頁一面答道:“前面的我確實不曾看過,只看過幾眼四十集之後的部分,陛下手中若還有此,請借我看一陣,我一定好生保存,到時完璧歸還。”?
我弟弟還說要送我一套手抄本,這樣外頭印來的精裝本說來又不算什麼了。我忍不住嘴角微翹,細細品味他中每個詞藻的含意,只覺辭旨清麗、文采豐澹,而想象力更是雄渾宏大,只讀了幾句便令人深陷文中構成的世界。?
幸好當日初見他時沒貿然下狠手,不然這的結局就看不着了。等回教之時,不僅可叫他把精裝配圖手抄本給我弄出來,還能看見他的新——與秋嵐緒決戰之前這個傻弟弟還熬夜寫,只爲能在死前平坑,可既有我這個兄長在,又怎能讓他短命而亡??
想到此處,我又不得不爲自己的英明決斷而驕傲,更爲白軒彌的臨場機變而自豪。?
拉着玉嵐煙跳下山崖,這是何等冒險之舉。可若沒有那一回冒險,我魔教現在就已完了。我弟弟將被秋嵐緒所殺,而娘和我也要白髮人送黑髮人……我指尖輕撫頁,想起當日情形,仍覺有些後怕,怔然望着印得密密麻麻的墨字,暗暗吐了口氣。?
頁上忽地壓上了一隻纖長的手,那手再伸上去,便是裹着淡黃長袖的胳膊,半摟半壓在我右臂之上。龍笏君微帶笑意的聲音在我耳邊切近之處響起,還帶着溫熱的氣息也一併送入我耳中:“朕忽然想起,孕中之人不宜多,會傷了眼睛,還是朕念給你聽吧。”?
他輕輕抽走冊,就在我耳邊一字字念着,聲音也頗低沉動聽。我一時又想起當初我把白軒彌捆了,叫他口述文章,自己替他記錄之事,心下恍惚,竟沒想起推開他來。聽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發覺這皇帝已然擠到我身邊,將我半個身子都環到懷中,連忙起身欲和他劃清界限。?
他的手摟得極緊,掌根正壓在我胸堂之處,微一動作便覺着乳首被他的胳膊用力碾着,頗有些難過。我尷尬不已,連盼了好久的大結局都聽不下去,伸手握住皇帝雙臂,用力向外推開,身子微彎,舍着丟人也要從他臂膀中鑽出去。?
那雙手臂竟像生鐵澆鑄一般,怎地也推不開,反倒環得越來越緊。近在咫尺的主角光環閃得我幾乎不敢睜眼,耳中傳來的聲音也越來越低沉纏綿,不像是念,倒像是一般——虧得這本走的是起點路線,感情戲份並不太多,若是我爹那種……咳,家醜不可外揚。?
這種過於親近的姿勢令我呼吸微有些滯澀,手上力道也使不大出來,只覺所陷的懷抱愈加火熱。耳中本就不怎麼正經的讀聲也漸漸換成了“疆婕妤,按着一般宮鬥戲的套路,你現在既有身孕便該提位份;若生下皇子,朕便該許你皇后之位……”?
再說下去不知該叫他說出什麼來了。我被他噁心得全身寒毛倒豎,猛地凝功向外一撞,終於將他雙臂撞開,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去。?
他自背後拉住我的腰帶,提高聲音喊道:“愛妃,你這是做什麼?難道是嫌朕晉封得太慢麼?就算這孩子不是朕的,也算是你爲宮中添了喜氣,朕就破例加封……昭儀之位已叫熊氏佔了,朕便封你爲昭容如何?”?
我伸手撕了腰帶,腳下更快了幾分,他聲音一滯,復又切切響起:“總也要等孩子落地再封妃吧?只要這孩子生下,朕便封你爲華妃,位份僅次於麗妃,如何?”?
我自動將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語濾了出去,右手卻覺着一片溫熱握了上來,那半邊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再往前帶不動。我這隻手尚未完全復原,腳也不大得力,被他這麼一拉倒有點站立不穩,身子栽歪一下,連忙拉住了眼前的門閂。?
孰料這門並未鎖上,我這麼一拉,門便豁然洞開。倒是我力道落空,險些摔倒在地上,卻又被龍笏君扶抱在懷中。我定了定神,只見外頭一襲紅衣緩緩而來。那人蒼白着一張臉,眸光似雪,落在了我和龍笏君身上,聲音便如切冰淬玉般泠然響起:“你來這做什麼?”?
龍笏君手緊了緊,依舊帶着幾分閒適笑意:“這裡是朕的內宮,百里昭容是朕的愛妃,國丈大人卻說朕來這做什麼?”?
秋嵐緒臉色愈冷,步步向屋內走來;龍笏君身上威壓之氣也越濃;苦了我這個炮灰夾在當中,心理壓力大得幾乎腦溢血。?
幸而這二人並沒真打起來。秋嵐緒走到近前伸手向龍笏君抓來之時,他就撤了手,微退一步,冷笑了一聲:“秋先生武功高強,朕不敢和你硬拼,只是你這樣待自己的兒子,也實在讓人齒冷。愛妃爲國平亂有功,朕回頭便讓人來加封你爲昭容,你好好安養身子,朕自有恩賞與你。”?
他轉身便走,毫不留戀。秋嵐緒拉着我向屋內走去,猶帶幾分怒意和疑慮問道:“他來做什麼,可有對你無禮?”?
我輕嘆一聲:“玉嵐煙方纔來找我,他是尾隨而來的。秋宮……爹能否遣人送我回教?我不敢誤了你的正事,卻也實在不願待在宮中。”?
他向我臉上掃了一眼,將我按回牀邊,肅然搖頭道:“你身子還未全好,如今在宮中有煙兒替你隨時看診配藥,好得更快些。若是中途而廢,怕不又要像心疾一般拖着好不起來了。你年輕,不知輕重,爹卻不能不替你多打算。今日之事是我防範不周了,以後我儘量少出去些,就在這裡陪你。”?
叫他天天陪着,我心理壓力也不輕。雖說現在不必不擔心生死,但當BOSS的等級壓制就在那兒擺着,他還是BOSS一天,我在他面前就總覺着提心吊膽,總不如自己一人時自在放鬆。?
我下意識摸上了牀上那本,緊緊捏在手中。秋嵐緒看到那本,隨口問道:“是煙兒送來的?我前兩日倒也自他那看過此,只是這寫得有些怪,裡面的小受幾乎都是平胸,種類太單一了。”?
是他太少見多怪了。這本來就是BG轉BL,那些女性角色變成男的之後,基本只除了性別什麼都沒改,不平胸纔怪了。我含糊地點了點頭,沒敢告訴他這是龍笏君拿來的——管他是誰送的,這是我弟弟寫的,而且大結局我早就想看了。?
隔了兩日,秋嵐緒宮中有事離去,過得不久便有冊封使來,連院子也沒進,遙遙對着宮門唸了張聖旨便算是給我升了位份。龍笏君又遣人送了許多衣飾珠寶,和一套全新的《鬥破天元》精裝版——只少了一本結局,已是在我手中。?
我吩咐嵐颺宮弟子將那送了進來,別的任他們處置,捧着從頭看了起來。才翻開扉頁,那裡便掉出來一張桃色薛濤箋,上頭直“五日後,朕請天涯先生入宮,愛妃於此有何感悟與不解之處,皆可當面問知。”?
我心中猛地跳了幾跳,緊攥着那張小箋,緊張得手心一時冒出汗來,在屋內坐立不安。?
白軒彌要進宮,他要知道我現在當成這個丟人現眼的……現在是昭容了,我可哪有臉再回家……不,他肯定早就知道了,秋嵐緒看完76章就知道我在宮裡當妃子,白軒彌怎麼會看不出來??
只怕天下肯沒事看看文章進度的人都知道我百里封疆入了宮,還當了嬪妃了……也不知他可會瞧不起我?還是會惱羞成怒,不論自己的身份,和主角打起來??
——他還是瞧不起我好了。當真要和龍笏君打起來的話,他定無幸理,我和娘就要白髮人送黑髮人;我肚子裡這孩子還未出生,就要少一個親爹了。還有我娘,我已不是她親生的孩兒,唯有白軒彌才真是她和我爹的骨血,白軒彌若出了事,將來我可怎麼見她喲!?
我在屋中愁腸百轉,困坐不知多久,直到秋嵐緒回來才勉強按下這些心思,將那紙詩箋震成碎片扔到角落,裝着若無其事的模樣與他應對。?
五日時光說短不短,我心下煎熬,當真有度日如年之感,倒是玉嵐煙這幾日給我送藥時面色一日好似一日,眼含春水,笑意融融,罕見地沒再提過劇情什麼的。?
我看着那小受春’情勃發的模樣,心中煩惱更甚,心跳得也比往日更快幾分。這兩天不知是不是睡眠不足,心虛得很,不管哪裡微有動靜,便能嚇得我猛然全身一抖。玉嵐煙一日替我診脈之後,忽然說道:“恐傷腎,你和師父這樣住下去不是個長事。師父是BOSS,你是炮灰攻,和他天生相剋,老在他眼前待着,受的驚嚇多了,怕是於孩子也不利。”?
此言大善,但其實還不只此事,我更擔心的是我弟弟過兩天要入宮來,還不知該怎麼應對。秋嵐緒聞言也道:“我也看疆兒這兩天精神不好,難道等級壓制真有這麼厲害?既是如此,以後除了安胎時,我還是不與你常一室的好。”?
也好,我的確在他面前常感緊張。我點頭附議,算是替自己掙了點自由時間回來。玉嵐煙擡起手道:“孕中難免多思,不能老是關在屋子裡。我聽皇上說要請天涯大……天涯入宮,你不想見他麼?”?
我當然想,可是我想未必就能見,這還站着個主角都暫時扛不動的BOSS呢。我目光朝秋嵐緒臉上瞄了瞄,正好迎上他射來的目光,尷尬之餘只得低下頭。他倒是光明正大地看着我道:“龍笏君倒好心思。你既愛看他的,去見那人也無妨。”?
事到臨頭,我想得再多也沒用,何況我雖有些擔憂,也確實早想見見弟弟,聽他說說教中之事和孃的近況了。到得那一日,龍笏君派車來接了我到養心殿,進到偏殿之中,便見兩個白衣人肅立在屋內,見了我便長揖爲禮。?
龍笏君伸手指向那兩人,殷殷介紹道:“這位是江湖百曉生,你和武林盟主既然關係不差,想來應當也見過他。他身邊那位便是《鬥破天元》一的作者,朕當初曾替玉卿苦尋他,如今尋到了人,卻不知爲何玉卿又不想見了。朕猜愛妃既愛看這,必是也想見見這位作者,便仍將人請了進來。”?
我弟弟怎麼會和百曉生混在一起?難道他搭上了冼冰刃?我見他們還躬着身子,便即叫道:“兩位先生請起”,又回頭瞄了龍笏君和秋嵐緒兩眼,想着如何調開他們和我弟弟單獨說話。?
那兩人齊齊起了身,揚起臉來,百曉生便向前踏了一步,大聲介紹道:“疆昭容有禮,草民百曉生,這位便是《鬥破天元》的作者天涯,本名鳳比翼。”?
口胡!這根本就不是我弟弟!那人眉目我全不認得,但能有百曉生在身邊替他遮掩,又把“鳳凰”“比翼”當作名字,更別提我隔着衣服也認得出來的身材體態……他這是單純聽說皇上懸賞天涯才冒認入宮,還是把我弟弟怎麼樣了,自己頂替上??
我死死咬住牙關,硬是露出個還算誠摯的微笑,對他拱了拱手道:“原來是……”我轉頭望向秋嵐緒,低聲求懇:“爹,可否請你和皇上先離開?我心跳得厲害,不知說什麼好。”?
秋嵐緒立時點頭,對龍笏君道:“我兒心病未愈,咱們在這裡於他身體不利,請皇上和我一同出去。”說罷一把握上龍笏君手腕向外拖去。?
待得二人離開殿外,我便即踏上兩步,一把按上冼冰刃的嘴,在他耳邊以傳音入秘之法問道:“你把白軒彌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