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死
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養了這羣手下這麼久,天天好吃好喝大把零花錢的供着,結果到了要用的時候,一個幹得了正事的都沒有!不就讓他們找我娘把縱橫要回來麼?就跟要他們的命似的,一個個恨不能躲到天邊去。
聽說過什麼叫主憂臣辱,主辱臣死麼?小教主現在都落到黑惡反動勢力手裡了,這幫人不僅不能爲教主分憂,現在一開會唰唰地光收請假條了,人都不知藏哪個旮旯裡打麻將去了!
魔教人心浮動,工作展不開,我這個當教主的日夜憂愁,唯一的樂趣就是去白軒彌院裡聽他口述那本大作。他見了我之後頭一句話就是抱怨:“兄長,能把羅越換了嗎?我平常草稿都是bg的,等到我娘審稿時才改bl向,他在這替我做速錄時自作主張就改人物性別,嚴重影響我的思路和速度!”
得了吧,我們魔教一向是走bl路線,全教上下包括女弟子都覺着bg是非法出版物,就是換了羅越也沒人好好替你寫這個。我隨口安撫了他兩句,親自提筆按他的意見把稿重新改了回來。
白軒彌這纔回嗔轉喜,滔滔不絕地說起下頭的情節來,記下一頁還要拿過去重新看過,再有添加刪改,着實佔工夫。這麼錄了幾頁,他忽然說道:“兄長的字原來寫得這麼好,那時竟還騙我說不識字。不過我親口唸給你聽,感覺倒比讓你自己讀着更親近熱鬧些。”
我躊躇了一陣,還是沒告訴他我當初是擔心他在紙上下毒纔不肯碰他字紙的事。
他似是誤讀了我的沉默,一屁股挪到我旁邊座上,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口中說道:“兄長,你早知道我是兄控,所以纔對我這麼放心是不是?當初咱們在山下時,我要殺你的聖女,你也沒生我的氣……雖然咱們不是親兄弟,但是感情比親兄弟還要好得多,我真高興。”
我拍了拍他放在桌上的手——手銬,威嚴而不失和藹地說道:“雖然我現在不是孃親生的孩子,但咱們總是同父所出,也算得是嫡親的兄弟。兄長這樣待你並非因咱們非一母所出而防備你,只是想保住你一命,你懂得麼?”
他再度沉默了下去,眼中飽含掙扎和歉意,許久才終於說出話來:“兄長,作者當初並沒設定我爹是誰。”
“嗯?”我一時反應不過來,順着他的話頭問道:“你爹不是我爹還能是誰?”
“兄長……”他低下頭咬牙道:“我的設定裡沒有生子這一條,你明白嗎?作者沒明着寫我爹就是前教主,也沒給我設定男男生子體質,所以我,我和你其實現在算來,應該沒有血緣關係。”
他是我娘給我生的弟弟,可他又不是我爹生的,這是怎麼回事?我有些迷惘,想了一陣終是無解,只得開口問他:“你怎麼會不是我弟弟,娘不可能另找別人的。她和爹感情一向極好,就算爹後來懷了孕……”
“兄長,設定早已改過了,我娘在改設定之後,就沒和你爹在一起了。所以我是作者隨手寫出來的,並沒認真設定過背景啊父親什麼的。”
這種說法實在遠超過了我的接受能力,我又稀裡糊塗地問了句:“那默認呢?作者不寫,裡默認的你生父又是誰?”
他黯然道:“只要不是你爹……不,我是說,我不能生子,應當不是你爹生的。”
我的設定裡現在還沒有生子那條呢,可我兒子都會吃奶了。我弟弟也應當只是沒生過,以爲自己沒有這種體質而已——不過話說回來,還是永遠不生的好,我寧可就讓他是我異父異母的兄弟,也不願意他哪天挺着肚子回來跟我說“兄長我試過了,咱倆真是親哥兒倆”。
我極力壓下腦中揮之不去的可怕畫面,撫摸着他柔軟的捲髮勸道:“咱們倆就算真不是一個爹生的,我也認你是我弟弟。你娘難道不是我娘?不要胡思亂想了,還是快些更你的文吧,兄長還等着你開新呢。”
他垂着頭坐在那裡,手裡捏着筆轉來轉去,直到我起身欲走才低低說道:“我是因爲你才被作者寫出來的,你不僅是我的兄長,也是我的恩人。所以你一定要信我,我做一切都是爲了你好。”
你什麼也不用做,我這個當哥哥的還保得住你。
他寫起來真忙得昏天黑地,我還是把羅越撤了下來,換了不愛說話的雲鶴道人替他抄錄。劇情節點離得越來越近,我忙於佈置山上弟子守備,聯絡反同聯盟的志士們,得去看白軒彌的時間越來越少。到後來幾乎連新章都顧不上看,弟弟更是直扔到了腦袋後頭。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終於到了魔教最後一場戲開場的時候。山下已被嵐颺宮弟子圍得水泄不通,就連魔教當中也有與他們勾連的人蠢蠢欲動。我從本文一開始就死死防着這一日的到來,如今事真到了眼前,我仍是緊張得夜半不得安寢。
雖然我拘了白軒彌,關了他手下的心腹,還給忠於他的人都下了蠱;可事到臨頭,想到作者的手段,我心裡還是沒底。我娘和兒子在印刷廠裡安不安全;秋嵐緒會不會按着從前和我爹和約定放我魔教一條生路;這些弟子們明日一戰過後還能剩下幾個;我這個弟弟會不會鬧出什麼夭蛾子來……
還是再走一趟,確認一下弟弟那不會出亂子的好。我放下手中信文件,披衣往偏院走去,卻見那裡燈火通明,白軒彌的聲音連綿不絕,不是改標點就是改錯字,嗓音沙啞得像是老了十幾歲的人一樣。
我推開門時,只見漫天稿紙如雪,拿夾子晾在屋內繩上;地上也鋪了一層字紙,我弟弟和雲鶴道人雙腳都盤在椅上,翻着亂成一片的稿子來回修改。
屋裡當真沒個下腳的地方了。我看着他二人專心改文的模樣,心裡忽然踏實了下來,便不再往裡走,退出兩步伸手便要關門。
手才按到門上,白軒彌忽地從椅上掠了過來,僅着白襪的雙腳輕點在稿紙上,面帶慚色地說道:“屋裡太亂,叫兄長見笑了。不過兄長既來了又何心急着走?明日教中將有大事,弟弟幫不了你別的,替你念兩頁靜靜心可好?”
雲鶴道人也起身飛了過來,一雙腳上卻繫着草鞋,直落到了門外打了個稽首:“教主和二公子先聊,貧道去倒茶來。”
那間屋我實在不忍進去,白軒彌便自進去收拾了幾頁稿紙,提了一雙鞋到外頭換上,請我到廂房聽。吃了點宵夜,看了幾萬字的新章,我就覺着有些睏倦。明日便是最要緊的時候,此時得休息便要抓緊,於是我起身便要告辭。
才一從桌邊站起來,我便覺腳下像踩在棉花堆裡,身子歪了一歪,正落在白軒彌懷中。他手上的牛皮手銬不
何時已經叫人解開了,正明晃晃地握在他手中,然後靈巧地銬到了我腕上。
我提了提內力,雖未被化去,卻是滯澀不通,運功試衝經脈時覺着疼痛難當,倒像是那小受的手筆。我心知難有下場,閉上眼嘆道:“雲鶴道人,我原來一直疑心魔教內鬼是和崮或是也速該,卻沒想到是你。”
白軒彌小心地將我抱了起來放到牀上,自牀下抽出一副長鐐銬鎖在我腳腕上,纔有些自得地笑道:“雲鶴道人不是內奸,他只是明事理罷了。作者早預定好的情節,哪那麼容易會改。你已多出了個父親和弟弟,難道還想再多要些別的親人麼?兄長,你且在這裡休息一天,待明天過後,就什麼事就都沒了,魔教也還是你的魔教。”
我急怒交加,冷哼一聲道:“你縱不信我,怎麼不能帶着弟子們出去躲過這殞身之劫?難道你不惜性命,別的弟子也要給你陪葬?還有娘……”
白軒彌只坐在一旁深深看着我,雲鶴道人卻遠遠在門邊一躬身:“教主,你也是出場人物,怎麼不懂得咱們這些人的心態呢?寧可叫讀者看着我們犧牲,也不能默默無聞地活一輩子。明日之後,還請教主多抄些讀者評論燒給咱們這些弟子吧!”
他說完這番話,瀟灑地一轉身便離開了院子,獨留白軒彌和我默然相對。我只覺越發睏倦,不知他給我下了些什麼藥,只得苦苦運功衝穴,仗着經脈中痛楚維繫神智不失。
他的手忽在我額頭上抹了一把,沾下滿手冰冷汗珠,皺着眉說道:“兄長還不肯死心麼?你所中的毒是早先玉嵐煙被我關在地牢時從他身上搜來的,解藥我已交給了娘。明日這場戲過後,我娘自會替你解毒。到時候你千萬不要再起報仇之類的無謂心思,只要好生活着就夠了……”
“憑你也想管我……”我自牙縫之間擠出這句話,然而語聲微弱,幾乎只含在口腔之中。白軒彌將耳朵湊了過來,問道:“什麼?”
我又提了提氣,盡力放大聲音說道:“你都死了,還想管我的事麼?我魔教但有一人無謂送死,我絕不……善罷甘休!”
他擡起臉來,滿面笑容中夾雜着驚喜與依戀不捨之情:“兄長,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不虧是我的哥哥,這樣宏大的氣魄,就是秋boss也比不上。明天你不用給我燒讀者評論,有你這句話,我這輩子就值了。”
他伸手在我眼皮抹過,將我雙眼輕輕合上,又在我身上輕輕一點,我便再抗不過睡意侵襲,徹底失去了神智。
過了不知多久,我才聽到耳旁有人聲響動,彷彿是叫着我的名字。
是我娘還是哪個堂主?我掙扎幾回,終於睜開了眼睛,卻聽那人聲音又提高了些,驚喜地叫道:“百里教主,你醒了?”
我動了動手腳,仍舊被鎖着,耳邊卻傳來那人的急切的聲音:“我到處看不到你,便趁着外頭人多混**入魔教所,卻沒想到你叫人鎖在這。那個新教主可曾對你……呃,秋宮主和我主人都在,他們定能殺了那人替你報仇,你不必多想,我這就帶你出去。”
聽到“主人”二字,我便知來的是什麼人了。聽他的意思,我弟弟和屬下現在還都沒死,一切尚有挽回的餘地。我忙擡手拽住他道:“先替我解開鐐銬,我要去阻攔他們……”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道:“教主你放心,秋宮主不會對你怎樣的,主人也只是走他該走的劇情。除了這個姓白的教主和你們冷堂主,魔教的人大部分都保得下來。”
廢話,我要保的就是這個渾帳弟弟和那個廢物堂主!我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無奈拉下面子騙他:“替我解開鐐銬,我……咱們……咱們的兒子還在他手裡!”
那影衛愣了一愣,低低叫道:“咱們的兒子……”雙手一分,已自把一個精鋼手銬自當中生生扯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