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之變
回鳳凰山莊這趟路比出來時快了近一半兒,一路上衆人簇擁,百曉生也死乞百賴地和我們同坐了一輛車回來。虧得他在,冼冰刃的臉皮厚度也是有限的,我纔得到些休息的機會,到了鳳凰山莊時,後|庭的傷也養了個七七八八。
這回可要謹慎加謹慎,別再被他……不提此事了,反正回到鳳凰山莊後,我就從人人喊打的魔頭變成了準主角待遇的穿越者。滿莊沒擠上去看玉嵐煙的白道中人都排着隊來圍觀我,人潮往來不絕,還有人點了香來拜我,氣得我直接把香爐扔到了他臉上。
冼冰刃一回莊就被簇擁到了玉嵐煙那裡,無非就是商量怎麼對付魔教,搞搞小曖昧,再有就是紅袖的一點吃醋爭寵陷害不成被發覺戲份。總而言之這些日子那倆人忙得很,都沒工夫來找我的麻煩,正是離開的絕佳時機。等這些來參觀我的白道中人興趣消退些,我的體力也再恢復點,便可回魔教去了。
可謂無巧不成書,我正讓人當西洋景參觀着,竟從那些看我的人當中發現了個極熟的面孔——竟是瑤光堂堂主江白素座下一個弟子,作了嵩山派的打扮,混在衆人當中進了我這屋子。
難道我們魔教終於有了個有良心的弟子?還是他頭上的堂主吩咐他混入白道中來?我又驚又喜,卻按捺着不動聲色,和衆人一一說了話,暢想了一番根本不會有的下本書,手中看似隨意地比劃了幾下,傳遞出我們魔教特有的暗號,叫那弟子尋隙過來找我。
傳罷訊號,我就推說先前在西域趕劇情時被冼冰刃傷得厲害,實在支應不起來了,請他們抓緊去見玉嵐煙。他在鳳凰山莊的日子不長,能多見一面是一面,我卻是要等到下本書纔是主角,現在待在我身邊也不會被作者寫到。
此言卻是正說到了他們心裡,原本在屋裡擠着不動彈的人潮嘩啦啦地流到正院,扒玉嵐煙的窗戶去了。我閉鎖屋宇,等了不久,我們魔教那位優秀弟子就悄悄潛了回來。我忙替他開了門,看清楚四周無人監視,才重鎖上門和他說話。
“你是江堂主座下的弟子?叫什麼名字,在教內任何等職務?”
他按着我們西域的規矩雙手合胸鞠了一躬,畢恭畢敬地答了話。“弟子在魔教實確是瑤光堂下一名普通弟子,名叫李大。”
哦?竟只是名普通弟子。
不過也難怪,白素向來做事謹慎,若派了武功太高的弟子出來,一是功法難以瞞過,二來若有背叛之心,我魔教的秘密也容易泄露。
我更加溫和地問他:“李大,你入教有幾年,武功學得如何?你可是奉堂主之命混入嵩山臥底的?這一向以來,可曾與本教聯繫過,你們堂主近日給你發過什麼命令沒有?”
若是江白素那妮子曉得讓這些潛入正道的弟子來尋我,我便升她做天璇堂堂主,把剩下那幾個廢物依次貶下去。若這人來此只是碰巧,那就再看看他的忠心,若能助我回教就升了他的職務,再把那七個堂主一塊兒擼了!
就是雞鳴狗盜之徒都知道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我養這些手下這麼多年,竟把教主放在腦袋後頭,真是不如全撤了,換些忠心的來。
那李大低着頭想了半天,直到我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才忽地一頭磕到地上,聲音依舊壓得極低,急促地說道:“教主饒命,教主饒命啊!我就是上這來出個羣衆,好多點露臉的機會。咱們這些沒名沒號沒個外貌背景描寫的路人甲,不就得靠自己想辦法多出點場嗎?要是萬一能趕上哪個場景讓讀者看見了……”
我一掌震碎了桌子,恨不得連眼前這個沒心沒肺的弟子也震碎了。他頭按得更低,嘴裡嗚嚕嗚嚕地分辯着,說此事非止他一個在幹,正道反派那麼多背景人物都是這樣的。他還算是有職業操守的,到了我這個教主面前就把白道的身份全拋,仍舊守魔教弟子的本份。說到後來,竟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起來:
“教主您這樣有名有號的攻四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像我們這樣的,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頂多了就是描寫場景時來一句‘有若干江湖人圍攻了上來’,更別說臺詞了。您現在就是攻四,要臺詞有臺詞,要外貌描寫有外貌描寫,下本書裡又是主角,怎麼能體會我們這些人肉背景的悲哀啊……”
我是不能體會,你以爲我想走這劇情麼?出場不出場有什麼用,活下來纔是最實際的!我真跟小受走劇情去了,咱們教以後——對了,魔教就算完了,那些普通弟子也能像眼前這個一樣,大不了換個地方,接着當他們的路人甲……
我忽然有些灰心,已伸到李大頭頂上的手也按不下去,緩緩收了回來,不抱什麼希望地問了句:“這些日子本座未曾回教,教中情形如何?七位堂主可派了人打探本座的行蹤?”
他又伏到了地上,沉默許久才答道:“教主不知道麼?現在教中大權都握在老教主手中,七位堂主因爲勸導不利,讓教主攪亂了三十三、三十四兩章的劇情,已經被罰面壁思過了。老教主不曾下令,誰也不敢私下出來迎接教主。”
“什麼老教主?本教自來只有本座一個教主,是哪裡冒出來個騙子自稱老教主,你們便都信了?”我大驚之下,顧不得別的,一手攥住李大的領子逼問。
他被我拽得膝蓋都離了地,頭卻不敢擡起,惴惴然答道:“可不就是前幾章作者帶了一筆,說是您的親生父親回來尋子……您最近沒看新章?自從您把劇情攪亂了,作者就把咱們魔教的設定……就把您的出身給改了……”
“胡鬧!那也不能給我弄個爹出來啊!”
世上怎麼有這麼不負責任的作者?我氣得把李大摜到了地上,原本早該被玉嵐煙治好的心疼病又犯了起來,眼前一陣陣發黑,桌子又讓我自己砸了,只好揪着襟口伏在腿上喘氣。
居然給我弄出個爹來,這都什麼事啊!早前不是沒設定過我的出身嗎,難道是……難道是作者看我走劇情走得不得利,搞了個老教主來替我愛玉嵐煙,然後就此把我扔到劇情外頭,再也不寫了?
真有這樣的好事,那我這輩子不就行了?我得趕緊回魔教去,把這個不知哪來的爹打包送給小受,然後重整魔教,繼續我的鴻圖偉業……我的胸口登時一點也不疼了,甚至連後面的傷處彷彿也一起好了,再也坐不住,一把拉起了李大,捺下突來的狂喜,淡淡吩咐道:“去替本座備車,咱們連夜離開鳳凰山莊!”
其實這個李大帶回去也沒甚用處,倒還不如留他在此臥底。然而從江南到西域千里之遙,我這一路行來幾乎都是圈在車裡,也不認得路,還是找個認路的充作嚮導的好。
幸好玉嵐煙上門來找冼冰刃,不然我哪有這麼容易就離開這呢?回去之後還要再將武功練好些,身上也得常備着解毒藥物。我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都沒下藥下黑手的,這幫白道中人倒好,心思比魔教中人還惡毒!
等回到了魔教,我就先把自稱我爹的老頭弄到玉嵐煙那裡,再叫人調配那個傳說中的生子藥,把冼冰刃擄回魔教,廢了他的武功,把他反壓過來,做到他懷孕爲止!
我心中亟盼着晚上到來,又怕冼冰刃過來礙我的事,乾脆趁沒人溜出了屋,自房頂悄然而出。院裡雖然都是江湖中人,但我身爲攻四,非但內力,輕功也是卓絕,那些人有什麼能爲看見我?
我一路上只戒備着冼冰刃回頭找我,或是玉嵐煙那個影衛故伎重施。不過大約他們現在正演着狗血三角戀的戲碼,沒人想得起我來,倒叫我平安脫了身,就在鳳凰山莊外十里處一個長亭等着李大駕車來。
等到月上柳梢之時,才見李大駕着一輛烏篷馬車趁月而來。我連忙上車,吩咐他直取西域,務要在最短時間內趕回去。他低低應了一聲,揮鞭駕車,直往西北而行。這車也不是什麼好車,顛簸得厲害,但我這些日子累得更厲害,饒是顛得這麼難受,還是漸漸犯起了睏倦,趴在車裡睡了過去。
轉天再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車子卻停住了。我正要喊李大駕車,一睜眼卻見他拿着個油紙包和葫蘆坐在車廂裡,見我醒來,便把東西遞給我,低聲勸道:“教主,天色不早了,你先吃些東西墊墊吧?”
我雖然不餓,但聞着紙包裡傳來的香氣,卻是頗有些十指大動。打開看來竟不是一般的風雞乾肉,而是十分精緻的點心。我來江南這麼久,還沒吃過什麼江南美食,自己倒讓人吃了不少頓,想起來就不上算,接過點心來便吃了。李大就跪坐在一旁服侍,替我遞水擦手,十分殷勤。
這小子倒會照顧人,回去之後提拔他做個貼身近侍也好。
照這麼吃了幾頓我就想開了,反正魔教多了個老教主是作者的意思,怎麼扳也扳不回來。與其緊趕慢趕地拖着病體回去,不如一路玩賞風景、吃遍美食,將養好身體武功再說。這個爹來得如此詭異,父子情深是別想了,多半兒回去得先搞一場政變,好把我這教主之位奪回來。
到了處羅山下,山路狹窄,車子行不上去,我便要棄車帶李大直接以輕功飛上山去。誰料我要去拉他手腕時,卻被他反手格開,倒退了幾步,帶着這些日子不曾有過的張揚笑容對我抱了一抱拳:
“百里教主,在下已不負主人所託,把你送到了魔教山腳下,此處是你魔教的地盤,自然有人接應,在下便不隨你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