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夢熊之兆
我來不及看外頭來的是什麼人,翻身上了牀,合上屏風,手中蘸滿墨汁的水貫注真氣,化成鋼條般利器,向着門口直飛出去。扔罷了筆,我隨手又拆了幾條牀板下來當作暗器。這般衣冠不整的樣子絕不容人見着,便是見着了,也不能讓他活着走出去!
門口居然傳來一聲婉轉嬌啼——來的是女人?能進到冼冰刃書房的,不是他家親戚便是他的女人,只要抓了這女子,要離開此地便更方便些了。實在不成,還能扒了她的衣服暫且換上,總比這麼無物蔽體的強。
我心思才動,還沒起身,門口就傳來冼冰刃的聲音:“紅袖,你先等等,他現在衣衫不整,讓我先進去替他換上……”
那女子說話頗爲驕橫,對冼冰刃不假辭色道:“滾!我好容易有那麼一場戲,你還想跟着露臉?我跟玉嵐煙應該是單獨相見的,沒你的事!”
你看看,我當時走了多好,都是這個姓冼的沒事找事,捱罵了吧?真是活該。聽他挨這女子的罵,我心裡也舒服不少,手裡攥着的木塊輕輕放在牀上,自屏風間隙偷看外間情形。
那女子武功不弱,一腳就把冼冰刃踢了出去,隨手關上門插了門閂,一步步走向牀邊。來得正好,我內力潛運手上,擺了靈蛇吐信的架子,只待她走過來便從牀裡躍出,將這女子一舉成擒。
孰料她才走了幾步便停下來整頓衣裳,雙眉輕輕一皺,咬了咬嘴脣,兩行珠淚便落了下來,緊接着換上一幅如泣如訴、如怨如慕、嫉恨中含着深情、深情中帶着自傷自憐的複雜神情,衝着這張大牀哀訴起來:“玉、玉神醫,我知道你在裡面……你不敢見我一面麼?”
這聲音、這神情聽得人直起雞皮疙瘩。再想起方纔她一腳把冼冰刃踢出門時的表現,我就更有些渾身發冷。她見我不出去見她,又咬了咬嘴脣,委屈的神色更重了三分:“玉神醫,我知道冼大哥喜歡你,可是我自小和他一起長大,這十幾年來爲了他……”
她表演得唱作俱佳,比臺上唱大戲還要好看。我從小長在西域,也是沒見過什麼世面,一時就有些看入迷了,連脖子後頭窗縫裡透出風來都沒注意。
等我注意到時,風已經讓人擋住了,擋住風的那個人還有點良心地給我披了件衣服,不,我低頭看了下,不是衣服,是個牀單。
不用回頭我就知道,又是冼冰刃。
拿個破牀單就想把我捆上,還是想我忘了他方纔扒我衣服的恥辱?門都沒有,我那畫都粘起近一丈來了……不,我得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了,來個一報還一報!我一把撩開牀單,待要和他動手,外頭那個正哭着的女子已自撲了過來,口中厲聲喝道:“冼冰刃!你敢攪我的場?老孃今天非拆了你的骨頭不可!”
她十指尖尖,都留了兩三寸長的指甲,抓上怕不就要破相。我連忙往後撤了撤,讓出個空地好讓她跳上牀,又裹緊牀單遮掩身軀。想不到那女人進來之竟沒和冼冰刃打起來,反而一臉悍然之色直撲向我,叫冼冰刃攔了下來。
兩人對拆着招,四隻眼卻都只在我身上打轉。我怕兩人之前都是作戲,待會兒要聯手對付我,連忙翻出牀榻,落到書桌旁嚴陣以待。
看了半天,那女子忽然收了手,嚴肅地問道:“怎麼我看這小受一點主角光環沒開呢?再說,按說我這樣的炮灰女配看見他都會覺得討厭得要死,可現在看着,居然覺得還挺帥挺不錯的啊?”
冼冰刃這回可得了理了,擺出前輩高人的架勢教訓她:“這還不是因爲你性子太急,不聽我說話?這位不是玉嵐煙,是魔教教主百里封疆。紅袖,我帶他回來,是請你看看他……是否有夢熊之兆。”
夢熊之兆……這麼文縐縐的,什麼意思?欺負我們西域人漢語不好嗎?哼!封神演義我也不是沒看過,不就是姜子牙夢見飛熊,然後就當官了嗎?
這女的還會看相?不過我一魔教教主,就是再不走劇情,也不至於沒事當官去啊。江湖纔是咱這樣的真漢子、大魔頭的事業所在。
那女子也被嚇着了,咬着牙道:“他、他不是玉嵐煙?那你帶他來幹嘛?你知不知道外頭那些人這不當不正的日子跑咱們山莊來,爲的就是見玉嵐煙一眼?你膽子真夠肥的,拿個炮灰攻就敢冒充正牌受?”
冼冰刃急忙捂上了他的嘴:“噓,噤聲!這事若抖出去,你也一樣跑不了個包庇罪。我就是帶他回來讓你看看,誰想到那些武林中人都在啊。武林大會不是還有半年纔開嗎?這回我是應該帶玉嵐煙回來,那可也是我一個人的戲份,沒他們的事啊!”
“哼,那可也怨你。你要帶了真的玉嵐煙來呢?這些江湖同道可都是打着準備武林大會的名義來的,咱們能不讓人來嗎?能說他們就是爲了搶鏡來的嗎?”
“行了行了,趕緊探脈吧,別那麼多廢話了。”冼冰刃似乎開悟了些,不再和那女子爭吵,而是又躥到我身邊來。我自然不肯和他客氣,抄起筆架砸了過去。他從腰間抻出長劍,一劍削斷了筆架,又一劍削斷了我係在腰間的扣子,牀單當場落地。
哎唷,我這得來不易的牀單!這還有個女的呢!
趁我挽牀單的工夫,他一把上來幫住了我的雙臂,在我耳邊威脅道:“我跟紅袖過來這一路就有二十幾個白道中人偷偷摸摸地在書房外轉悠呢。要是動靜太大了,他們可就都能進來,看到你百里教主赤身露體地被男人抱着。”
“你!”我又急又怒,卻被他掐住七寸,不敢大聲喝斥。他雙臂較力,又將我橫抱起來,我顧忌着身上的牀單不敢掙扎,只好叫他抱到了牀上。真是無恥,讓這等人當武林盟主,可見白道何等墮落!
他將我直接放在牀上,一手掐住我脈門,叫那個女子:“紅袖,勞你替百里教主探脈。”
那女子連理都不理他,不屑道:“做什麼夢呢,倆炮灰攻還惦着有孩子。懷孕那是主角才趕得上的好事,你快哪涼快哪待着去吧。”
等會兒,懷孕是怎麼回事?這混蛋是做夢啊還是幻覺,真以爲倆男的能有孩子?還鄭重其事的找了個大夫來給我探脈?我張口結舌地望着他,真不敢相信白道第一人的智商能墮落到這份兒上。
他猶自不肯從夢中醒來,向羅紅袖問道:“怎麼會,百曉生不是說……”
“他說?他說的你怎麼不去找他?我是傷科大夫,不是婦產科的,看不着這個!你還有臉讓我看病,你說,你爲什麼沒把玉嵐煙帶來,倒帶了個炮灰攻回來?我盼了這麼長時間的出場機會,都讓你給我毀了!”
冼冰刃毫不愧疚地把髒水潑到了我頭上:“之前因爲百里教主不肯和玉神醫走劇情,我去到那兒時都已經崩得不成樣子了。我自問收拾不過來,又只是個戲份最少的攻五,乾脆就和百里教主一起走了。”
我忍不住叫道:“胡說!我該走的劇情都走完了,明明是你自己離開玉嵐煙的,與我何干?”
那個好像叫羅紅袖的女炮灰此時雙眼直勾勾地盯着我,渾身上下冒着狠絕的煞氣:“就因爲你,我難得一回的出場機會就泡湯了?”她兩眼瞪得銅鈴般大小,放出幽幽綠光,瞪得我心裡都有些發虛。
瞪了許久,她立起身來,咬牙對冼冰刃說了一句:“你沒看過耽美小說嗎?沒孩子就做到他有!”
她轉身就走,“咣”地一聲把門碰上,屋裡只剩我和冼冰刃大眼瞪小眼。
他不會真信那個女瘋子的話吧?爲什麼白道中人都這麼不正常,我們魔教可從來沒有這樣的——不過話說回來,上樑不正下樑歪,我這個做教主的雄材大略,底下人再不行也有限;冼冰刃本身人品低劣、頭腦不健全,他手下的人自然也不往正路上走。
我正爲這江湖的未來喟嘆不已,手腕忽然被他用力一拉,差點順着那力道倒進他懷裡。他見一計不成又施二計,整個人往我身上一壓,終於把我壓平在了牀上。我的脈門握在他手裡,運不得力,只得眼睜睜地看着他剝下那牀單擰成繩子,將我雙手縛在牀頭自己方纔掏出的洞上。
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冼冰刃欺在我身上,神色複雜地盯着我看了一陣,低下頭下在我耳邊輕聲道:“百里教主,你未有身孕也好。我這一個月來守在你身邊,實在也忍得不行了。等天色黑了,我就帶你去百曉生那裡避避風頭,免得各派來人日夜窺伺你,令我不安心。”
他慢慢地在我耳邊說着話,手已滑入褌中,握上了我的分|身。那手上汗津津的——看來江南人也是會熱的——在我身上滑動時動作有些粘滯,力道卻比上回大了些,溫暖柔潤,倒也不能算不舒服。
——不對,我這是胡思亂想什麼!
我雙眉倒豎,正要大義凜然地斥責他這有乖人倫之舉,卻聽他夾着細細喘息聲的話語再度響起:“百里教主,外頭人多,你千萬忍一忍,不可叫得太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