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是幾日,趙澤在舒縣的小日子混得有滋有味,每日除了正常的公務外,便是同武二結伴而行、遊戲人生,高興時流連於街頭巷尾、市井勾闌之間,喝喝小酒、聽聽小曲、看看雜耍;無聊時品茶聽書、臨淵釣魚、聽風吟月、坐擁美人;不過就算如此也會有煩惱臨頭那一刻。
那是半柱香之前的事,趙澤跟武二正帶着一幫市井遊民在棲霞寺裡踢球,這球是經過趙澤指點改良的名爲足球,以前叫‘腳氣毬’。這足球外層用牛皮縫製、內層襯以雞毛碎布棉絮、核心是經過加厚處理鼓足了氣的豬膀胱,如此一來再經過數次小修小補,一個外形酷似未來足球的腳氣毬終於出爐了。
靠着這個足球趙澤跟棲霞寺裡的和尚攀上了交情,每日午後閒暇無事的時候,趙澤必定會帶着他的足球隊前來棲霞寺挑戰裡面的一衆和尚球隊。
本來呢舒縣是沒足球隊這個說法的,也沒有太專業的踢球人士,當時只有少數幾個市井遊民閒來無事可幹在城西寺廟廢棄的一個菜園子裡踢球,踢來踢去縣裡來了個趙澤,舒縣就那麼大點的地方,趙澤雖是貴爲不入流的押司官,可是年紀尚輕,秉性也好動,沒事的時候還經常跟縣衙裡的捕快、鄉兵一起玩球,這樣的事沒過幾天就讓那幾個遊民聽說了,非但如此,這幾個遊民還得知了趙澤把武二那傢伙收在自己身邊當差。
武二那小子原來跟他們一樣孑然一身草民一個,哪知一來二去的不但娶了個貌美的小嬌娘,還混上了縣衙裡的半個小吏,人前人後的,武二也算個人物了,可不比昔日的那些個狐朋狗友。
看到武二發跡了,這幾個市井遊民心思也一點點活躍起來,哥幾個私下裡一合計,古人還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呢,遠的不說且說近的,他們和武二也算是一場兄弟,如果武二肯幫忙,他們說不定也能混上半個小吏,風光風光。
想到這這幾個市井遊民纔會重新找上武二,武二收了禮幫忙牽線認識了趙澤。
趙澤本來沒想跟這些市井裡的混混有什麼瓜葛,他可是官家的人,本想直接拒絕,可是轉念一想閒着也是閒着還不如讓他們先介紹介紹自己,如果這些人說不出個什麼有用的話來,到時候他也好拒絕,既然這麼決定了,趙澤便讓他們介紹自己,說說自己到底有什麼本事。
經過一番近距離的接觸,言談舉止之間,趙澤發現這些人其實還不算壞,最起碼還有個共同的愛好,那就是踢足球,當然在那幾個人口中叫蹴鞠。一談到蹴鞠,這幾個市井遊民便雙眼發亮,神氣十足地講起自己的蹴鞠技藝如何如何了得,如何如何不錯,自從練了蹴鞠自己身輕如燕、頭腦靈活。。。等等一番自我讚美之詞。
等這些人說完了,趙澤長出了口氣,臉色忽地變得嚴肅起來,站起身、背起手,學着古人的模樣原地轉幾圈,然後背對着這些人說道:“本小哥也是初來貴地,因爲機緣巧合才當了這個差,知縣大人看得起在下才交給在下這個重任,對啊,的確是重任,還有目前的形勢估計你們還不知曉!”
這幾個人一聽心裡暗叫,“不好啊,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不好說、不好說還是靜觀其變,再不濟狠狠心,捐出哥幾個湊的活口錢!”
接着幾個人繼續聽趙澤說道:“幾位想必知道近日龍舒山裡來了夥山賊,這夥山賊專門在半路上幹些殺人越貨的買賣,本小哥因爲公事的緣故曾幾次遇到過這夥賊人,好險啊、一提起這事,本小哥就後怕,不信你們問問武二,我說的是不是”
趙澤將話丟給武二,武二連忙點頭將之前酒席時跟這哥幾個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等武二講完了,趙澤才接着說道:“幾位也聽到了,目前出城催繳稅賦是件多麼兇險的事,這樣的事,本小哥可不想連累了諸位,寧願一個人擔當,你們還是。。。這個,這個不適合做這個,我說的對吧武二”
“啊。。。”武二正豎着耳朵聽趙澤說話,沒想到最後這個爛攤子丟給了自己,他冤啊,之前還跟這幾個拍着胸脯保證,說是一百個放心,哪知趙澤可不像他心裡想的是一個極重江湖義氣、慷慨大方、大公無私地、高風亮節地大宋人。
武二尷尬了半天,給那幾個昔日的朋友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走吧,沒下文了,死了心吧。
可是那幾個人是有備而來的,他們早就想到了這一點,還沒等趙澤端茶送客,這幾個人便撲通一下就跪倒在地,眼圈一紅說自己身世如何如何悲慘、如何如何倒黴,家無薄田半畝、身無銅錢半文,父母早亡不說、更是居無定所、可憐之極,他們唯一有的就是一身的傻力氣、那麼一點點小聰明、能說會道跑個路,他們原本也打算像武二那樣找個安穩的活幹,可是他們之前的名聲不好,就算是肯爲奴爲僕也沒哪個大戶人家願意收留,所以無奈只能混一天算一天,不想今日遇到趙押司、趙小哥,聽聞趙小哥才高八斗、家裡世代都是有名的匠人,如果趙小哥肯施援手,他們給趙澤幹什麼都行。
最後這幾個人說着說着竟流了淚,哭得一塌糊塗。
要說趙澤這個人有什麼缺點,那就是心太軟,是啊,的確是太軟,被這幾個遊手好閒的大男人一哭一鬧,再加上武二一旁說好話,趙澤也起了憐憫之情。經過再三掂量,方方面面的考慮,他決定出一次血,送那棲霞寺和尚一個人情,同時也算是給這幾個人找了個營生。
自從那以後趙澤才拉起了舒縣足球隊,每七天同棲霞寺裡的和尚比試一番,地點就選在城中守軍的大校場,每次開賽前便敲鑼打鼓四處宣傳,吸引縣內外百姓來觀賞,門票倒不是很貴大人10文錢、小孩5文,允許小商小販在周圍劃定的觀衆席內販賣各種飲食。
這個所得的收入三分給校場的守軍吃酒,七分歸舒縣足球隊自己使用,至於和尚球隊的費用,趙澤私下裡跟棲霞寺的長老說過,他願意每月出10兩銀子給寺廟,此外趙澤也不免要破費一番打通了縣尉、知縣那邊,如此一來算一算還是趙澤自己虧了,不過趙澤並沒太擔心這個,至少他還有本錢,等到真的山窮水盡的時候,他狠一狠心把那悍馬賣了就是了。
經過這段時間的折騰那悍馬車早就名聲在外了,私下裡趙澤還接見過幾位買家,有個買家出手還真是闊綽,開出萬兩黃金的天價,不過趙澤當時沒答應只是說再考慮、考慮。
那人臨走給趙澤留張名刺—名片,上面寫着姓甚名誰,聯絡的辦法。
趙澤把這個當做撒手鐗叫老劉好生收起來,以備將來所需。
老劉對趙澤的這個做法倒是挺滿意,儘管內心裡不是非常支持趙澤辦什麼球隊,可是那是趙澤自己的事,他一個僕人還是少問爲妙,亂操心沒什麼好處,也於理不和。
五月中旬的一天,趙澤帶着球隊在棲霞寺內跟和尚們切磋,場上十人使出渾身解數你來我往踢得滿頭大汗,趙澤這邊正坐在一旁的大樹下喝茶下棋,對手是棲霞寺的智慧長老,這老和尚看似對什麼都無動於衷,一心向佛,其實年輕時就非常喜歡蹴鞠,每次趙澤帶隊來廟上智慧長老便會出現在當場一邊跟趙澤對弈、一邊偷眼欣賞精彩的蹴鞠。
棋下到一半,蹴鞠也過了半場。
一個知客的小和尚引着位身穿青衣的女子來到蹴鞠場,轉過月亮門後徑直朝趙澤走來。
到了近前,女子輕輕一禮,說道:“奉我家主人之命,請小哥到八珍酒樓一敘,這是請帖!”
趙澤放下手中的茶杯,望了望眼前這位豐腴且不失妖嬈的女子,接過請帖,展開看了看,見到裡面是一行宋體的燙金小楷,字雖不大,寫地卻是非常好看,瞅着那纖細的筆畫、似斷又連地風骨不免要浮想聯翩一番。
青衣女子見趙澤不動聲色地望着那請帖看了半天,還以爲趙澤不識字,深深吸了口氣,壯着膽子問道:“小哥,我家主人有請,小哥去還是不去,請小哥回個話,小蓮好有個交代!”
經人家這麼一提醒,趙澤忽然回過味來,覺得有些失禮了,忙站起身跟智慧長老說,“長老、請恕趙某今日有事,咱們改日再下吧,今天先到這,我叫武二在這看着比試,等結束了武二帶他們直接回去就是了”
“無妨、無妨,趙小哥有事儘可先去,老僧還要坐上一會,恕不遠送,請!”
趙澤拱了拱手,跟智慧長老告辭後,這才隨着那位叫小蓮的丫鬟離開棲霞寺前往八珍酒樓。
八珍酒樓位於舒縣內舟橋邊上,地理位置極佳,熱鬧時門前車水馬龍,行人絡繹不絕,不過真正讓八珍酒樓出名的還是它那裡八道拿手的名菜,據說燒菜的廚子曾拜京中一位御廚爲師,本來指望有朝一日學成手藝可以登堂入室,奈何這位廚子長相實在不佳,因此與京中御膳房無緣了。
八珍樓頂樓是一層不大的閣樓,一般情況下是不給外人進入的,能在這預定到位置的非富即貴,舒縣中享有此殊榮的目前只有陳知縣、黃縣尉二人。不過要是算上今日的趙澤那就是三人了。
丫鬟小蓮帶着趙澤來到八珍樓最高層輕輕推開閣樓半依的房門。
門開了,眼前景色陡然爲之一變,原本囿於城內的視野忽地敞亮起來,龍舒山盡情地展現於眼前、一汪綠水繞城流過、市井弄堂、平頭小民皆在腳下。
不過最讓趙澤趕到意外的還不是這些,而是閣樓之內,酒桌之旁坐了一輕紗遮面的女人。女人背依屏風,從她身上華美的穿着來看,定是有錢的人家的千金或者有夫之婦,換句話也就是人妻了。
見趙澤進了屋,小蓮乖巧地退出了屋子在外面關了門,屋內之剩下趙澤和她的主人。
“趙小哥請坐吧,奴家就不跟押司大人客氣了,請!”
趙澤抱拳謝過在對面的圓凳上坐下,眼光掃過對面女人的面紗,靜靜地看着裡面的人影,過了好一會輕聲問道:“敢問,怎麼稱呼這個。。。這位姑娘”
面紗下的女人聽了趙澤的話莞爾一笑,聲音很是嬌媚,不過隨即止了笑聲一本正經地回答道:“讓趙小哥見笑了,奴家一時忘記介紹自己了”
接下來面紗下的女人,朱脣輕啓,眼中帶着一絲愁雲說道:“奴家姓徐,本名唐採兒,早已是爲人父母,現住城南徐府,府中本來無事,鄰里相處的也甚是融洽,怎奈。。。哎!”
唐採兒說到這輕泣了幾聲,一滴眼淚落到了衣襟上,這一幕趙澤看得清清楚楚。
“嗯。。。”趙澤覺得剛見面就哭哭啼啼真是不舒服,嗯了一聲後,打斷了正傷心的唐採兒。
“唐夫人”趙澤向前移了移凳子“請恕在下冒昧問一下,夫人何故落淚啊,可否告知在下一二!”
唐採兒拭了拭臉頰上的淚水,深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趙小哥,不瞞你說,奴家的確有一大事相求,怎奈這事過於大了,不知如何開口”唐採兒鶯聲說道。
“先別管這事多大,只要趙某人能力所能及的定會全力以赴,夫人不必介懷,有話不妨直說!”趙澤定睛望着唐採兒說道。
唐採兒隔着面紗瞥見趙澤正望着她,臉頰一熱,心裡暗叫這個趙澤也太無理了,怎能這樣看人家,不過她心裡的事不允許她說出來,她也不敢因此讓趙澤感覺出自己的不滿,唐採兒咬了下嘴脣,擡起眼來隔着面紗望向趙澤。
“那就請恕奴家唐突了,奴家有一愛子名諱徐瑾,前些時日因見了小哥有一巧奪天工的悍馬車,以致日思夜想、茶飯不思,本來瑾兒被奴家關在家中讀書的,哪知前天夜裡,瑾兒偷跑出去後,就再也沒回來,奴家派出了所有家丁將附近瑾兒經常去的地方找了遍也沒找到,無奈之際正欲報官,奴家接到了一封書信,看過信後奴家差點暈倒。。。”唐採兒說到這停了下來,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隨即從身邊的匣子裡取出一封信放到趙澤面前。
趙澤拿起那封墨汁味很重的信,展開後慢慢看了起來,半響後趙澤眉頭緊鎖,神色凝重地放下了那封信,手指不自覺地在桌面上輕輕釦了幾下。
五月的天氣還算涼爽,可是趙澤和唐採兒共處的這間屋子裡卻覺得有點悶,以至於讓人感覺渾身發癢,燥熱難耐。這種怪異的狀況讓雙方靜默了好久,唐採兒想開口可是人家不開口,她一個婦道人家實在不知這麼說的好,幸好趙澤還知道有些事還是男人主動點好,他沉了沉氣,雙手疊在一起眼睛移到唐採兒的身上,不太自然地問道:“夫人,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這。。。”唐採兒一時心亂如麻,這叫她如何說好,她心裡想的自然是趙澤你快去換我兒子,他回來你去當肉票,可是如果自己真的那樣說了,眼前這個人十有八九會摔門而走,那。。。那他兒子的命十有八九,不,是必死無疑。
一想到自己的瑾兒會慘遭毒手唐採兒的心立刻揪了起來,痛得她淚水頓如泉涌,整個人忽地軟做一團,身子無力地滑落到地上,因爲穿的衣裳的緣故,趙澤還以爲人家是給自己跪下了,心裡一時覺得過意不去,連忙起身上前,將唐採兒攙扶了起來。
這一攙、一扶,肌膚相親,趙澤只感覺到這唐採兒手臂纖細潤滑、柔若無骨,握在手裡滑在心頭。
唐採兒正在失神哭泣之際並未料到那個趙澤會如此大膽地上前攙扶她,更何況在她看來人家也不可能攙扶她,可是事情恰恰相反,趙澤不但攙扶了她,還摟了她的腰一下,本來是不會出現這種狀況的,要怪的話還要怪自己,趙澤攙扶她時,唐採兒心裡一緊腳下一滑身體向後仰去。
美人正欲摔倒,趙澤離她又那麼近,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趙澤也不知怎地,順着唐採兒摔倒的方向手一伸,便將唐採兒半個人抱在懷中,這一抱趙澤真的暈了。
唐採兒一時手忙腳亂,一隻手扯下了遮面的輕紗,另一隻手勾住了趙澤脖子。
兩人四目相對、近在咫尺、連對方的喘息都感受得到,一種曖昧的氣氛正在迅速蔓延,是心跳、是心動、還是血液在沸騰,說不清也道不明,趙澤只是這樣抱着人家,享受着平生頭一次同心儀地女人這麼近地接觸,而唐採兒則是腦中忽地一片空白,一邊靜靜地享受着許久未曾有過的擁抱,一邊癡癡地望着對方,想像着趙澤就是她那個一年纔回一次家的夫君,她那個在外面不知有多少個女人的夫君。
樓下小二一如既往地跑上跑下,努力地做着事,盡着自己的本分,從不過問席間到底來了多少位客人也不知送走了多少位客人,小二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些走出去的客人都付過了銀子,是啊付過了銀子就兩清了,誰也不欠誰的,這就叫天下沒有免費的宴席。
不過樓上確是另一番風情,趙澤默默地享受着另一番不付錢的美餐,儘管不需付錢,可是也是要有代價的,那代價就是他要搭上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