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州是絕望之州,終結之州。踏上鄧州土地的那一刻,便要放棄所有希望。
因爲你已被宣告死亡。
——語出《郭邈山回憶錄》
慶曆三年,12月9日,下午。
戰爭進入到高潮部分,彈子和尚被困老魚湖,道士張鸞、苗人卜吉命喪黃草坪。
與此同時,第三場戰鬥也開始了。
張海的大隊人馬在老魚湖以西,黃草坪以北的獨角山下遭到伏擊,死傷慘重。
當時,他正率軍繞到獨角山包圍宋軍,沒想到中軍才過半山腰就遭到了滅頂之災,襲擊他的人馬正是張載率領的三千輜重隊。
按照趙澤傳授的戰法,張載將這三千人分成了兩隊,一隊埋伏在山上的險要地帶,從高處控制着半山腰的道路,另一隊則埋伏在下山的途中,那裡有一片樹林,雪很深,利於隱蔽。
經過半個多時辰的激戰,張海所部潰散,死傷3千有餘,失蹤人員不計其數,若非當時宋軍恰好沒了彈藥張海也難逃劫數。
槍聲一停,獨角山上衝下來無數宋軍,皆是白衣白甲,如雪崩般殺來。
瞬間便衝到半山腰上,將那些驚魂未定的敵人砍倒在地,快得如疾風閃電,野火燎原。
這場沒有懸念的戰鬥最終以官軍勝出,賊人落荒而逃終結。
饒是如此,張海的大軍也幾乎是全軍覆沒,中軍被攔腰斬斷不說,前軍也遭到無情的打擊。
當他逃回順陽時,身邊只剩下二十幾騎,幾乎人人帶傷。
同一天,在第三場戰鬥打響的那一刻。
順陽城遭到了猛烈的炮擊,趙澤親自指揮落雁坡上的火炮連續射擊順陽城,其結果是,這座歷經千年的古城毀於一旦。
連縣衙都被炮彈轟塌了,城牆的損壞程度更是嚴重,整個東城化爲一片廢墟,城門倒塌,箭樓、戰蓬、暗門、汝牆等等防禦工事徹底失去了作用。
炮擊中死傷的人數,更是多到不可勝數。
一時間,城內亂成了一片,哭聲、喊聲、叫聲交織在一起,兵荒馬亂,惶惶不可終日。
炮擊共持續了兩刻鐘。
兩刻鐘過後,郭邈山收到了城外射來的書信,信中,趙澤再次婉言相勸,讓他投誠。
並很遺憾地告訴他,彈子和尚戰死在老魚湖,張鸞、卜吉的人馬也全軍覆沒在黃草坪。
至於他的義子,放了他一馬,沒趕盡殺絕,希望郭邈山知恩圖報,若是他肯投降便單人獨騎來落雁坡,到時自會有人爲他引路上山,見面後再詳談今後的事。
落款處是趙澤親筆簽名,日期慶曆三年,12月9日。
順陽城,
穿營斜月映寒光,透帳涼風吹夜氣。
號角嘹亮,孤眠英雄夜驚魂。
軍中戰鼓,一更未盡一更敲。
敗了,慘敗,折損了大半人馬。
是投降,還是繼續戰鬥。
郭邈山坐在倒塌的瓦礫堆中問周圍的人。
他們圍坐在一堆很大、很大的篝火旁,一聲不吭,全都是灰頭土臉。
彈子和尚死了,張鸞、卜吉也死了,斷了一條臂膀。
報仇嗎?
找誰報?
趙澤?還是官軍?
張海眉頭緊鎖地靠在一根燒焦的木頭上,靜靜地回憶着。
他想知道,宋軍爲什麼會埋伏在那。
難道說那個叫趙澤的人真的會用兵如神?
這時,三妹從另一堆篝火旁站了起來,大喊了一聲:“開飯嘍,吃完再說,也不差這一會兒”
當天夜裡,郭邈山和他的弟兄們吃了最後一頓熱飯,任遷也在。
除了手臂吊着白布,哪裡都沒受傷。
他依然很恨宋軍,但,那只是表面的。
內奸其實是他,早在去年趙澤進入鄆城時,就收服了任遷,還把他父子一家人都調去了廬州任職。
如今廬州民團教頭就是任遷的父親任大海。
當時,趙澤只是渺渺地對任遷說陝西路有個郭邈山將來可能會造反,如果任遷能夠在這之前潛入到他身邊,日後行事會很方便。
趙澤保證事成後,推薦任遷進京任職,任遷這才答應爲他效力。
翌日,
郭邈山早早地起了牀,單人獨騎上了路,出了順陽後,直奔東邊的落雁坡。
十里山路後,落雁坡就在眼前。
天上飄着輕雪,紛紛揚揚,路邊的樹林都成了玉樹銀花。
風來了,郭邈山忽然記起一句歌謠,年輕時聽孩子們唱過的。
“狼在樹頂搖啊搖,風吹搖籃搖,枝斷搖籃掉……”
嘿嘿,郭邈山會心一笑,原來英雄落寞是這種感覺。
沒想到爹孃活着的時候說過的鳳落荒坡,真的有那麼回事,還以爲是哄小孩玩的。
罷了、罷了,呂虔亡所佩之刀,雷煥失豐城之劍。
想也沒用了。
又走了一段距離,風雪中走來一人,獅盔獸帶,銀甲白袍。
再一瞧長相,非同一般,眼若流星,俊朗不凡,猿臂狼腰,手執長槍,好一員小將。
郭邈山朝他抱了抱拳,試探着問道:“敢問來者何人,是趙大人嗎?”
那小將笑了笑,回禮道:“某乃是趙大人帳下的陪戎校尉牧雲寒是也,來者是郭邈山吧!”
“正是山野之人!”郭邈山覺得很彆扭,長這麼大除了爹孃外,還是頭一次被人稱呼全名,要是在平時,他早就火了,但此一時彼一時,算了。
片刻後,牧雲寒頭前引路,帶着郭邈山繞了一個大圈,從落雁坡後的山谷登山,一路上,郭邈山看到不少宋軍都揹着火槍,挎着砍刀,在周圍巡邏,穿的也是一身白,這要是站在遠處很難發現,難怪一路上他總感覺有人盯着他,原來是伏在暗中的宋軍。
快到山頂時,郭邈山還在後怕,要是按照昨晚商量好的計策,他上山詐降,然後趁機殺了趙澤,點火爲號,緊接着,埋伏在附近的弟兄一涌而出,殺上落雁坡將宋軍一網打盡,估計十有八九會一敗塗地。
“咳”郭邈山暗自嘆了口氣,心說幸好沒有如此,不然會害了張海、還有山寨中的那些個弟兄。
受降儀式在落雁坡內的一頂白色大帳內進行。
見證人都坐在兩旁的椅子上,有楊文廣、折小蘭、牧雲寒、上官梅,其餘人等皆臨陣以待埋伏在周圍山下,防止有人來偷襲。
儘管對手投降了,但戰爭中任何時候都不能大意,這是趙澤的心得。
一炷香後,郭邈山跪在了地上,面朝着高高在上的趙澤,隨後,交付了己方的佩劍,叩頭請罪。
趙澤沒難爲他,讓郭邈山站起來回話。
會談進行的很順利,郭邈山的要求並不高,如果朝廷要斬草除根,他願意一個人承擔所有罪過,是殺是剮都無所謂,只要他的女兒和義子能活命。至於其他人,都是被他蠱惑的鄉下人,郭邈山也想爲他們求情。
趙澤點了點頭,並未立刻答覆,過了一會才慢慢地開口。
意思是說,之前叫你投降你不投降,這回把你打的動不了,你纔來投降,你的要求還‘真不高’。
郭邈山也聽出來了趙澤話裡話外的意思,他再次懇求趙澤開恩,哪怕叫他馬上死也會義無反顧。
“真英雄也,本官很佩服你的勇氣,但是你的罪過實在太大了,殺官、奪城,還有聚衆造反,無論哪一條都是死罪,你要是想叫本官幫你,得先拿出點誠意”
“誠意!”
郭邈山拿不準趙澤到底是什麼意思,不問明白的話很難決定,於是他直接問道:“趙大人,你就說吧,到底叫我怎麼辦”
“好,爽快,本官的要求不高,趁着朝廷的大軍尚在途中,你要是能幫助本官拿下房州的李鐵槍一夥,你的死罪不可免,還非活不可,本官用頭上烏紗保你全家老小後顧無憂,還讓你升官,就看你幹不幹!”
郭邈山咬了咬牙,非常乾脆地回答了一個字:“幹!”
既然郭邈山同意了,趙澤趕緊趁熱打鐵,將早就寫好的文書拿出來,叫郭邈山按了手印,然後,才把房州的情形說給他聽,看他有什麼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