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夜裡最好,螢火蟲到處飛着,鳥兒都歸巢去了,菊花的香氣漂在窗前,桃花初開,楊柳柔媚,啊,牽牛星真好看。
如果我不認識畢昇,這夜色便是絕佳的。
長話短說,自從我和畢昇在宿州城賣掉了那一車的陶罐、陶碗,天氣便放晴了。
紫色的雲彩飄在山頂,淡黃色的霧瀰漫在山中,實在有趣。
幾日後,我和阿靜遊玩了宿州幾處名勝,在我的記憶裡有藏皇洞、瑞雲寺、拔劍泉、曬書場。
皇藏洞的名氣來源於漢朝的一位皇帝,叫劉邦。聽當地人講劉邦在爭奪天下前,曾在此躲避過災難,起因是劉邦的大軍和項羽的大軍,大戰於彭城,劉邦慘敗,僅和十幾名親兵輾轉逃進此洞中,藏匿了許久才倖免於難。後來,他登基做了漢朝的開國皇帝,便將此洞改名爲皇藏洞。
瑞雲寺的有趣之處在於身處險境,它揹負懸崖,面臨深淵,三進三階的院落,共有僧房99間,宛如一個站在懸崖上的智者低頭沉思,我和阿靜只走了一半便累得幾乎斷了氣。根本沒心思再去尋那個掩香埋玉的虞姬冢了,因爲方園50裡內山巒疊翠,霞蔚雲蒸,羣山猶如大海,我等乃是肉身凡胎,可經不起那上山下山的折騰。
拔劍泉,這是我最喜歡的地方。因爲漢朝的開國皇帝劉邦兵敗彭城時,逃到此處,飢渴難耐,抽劍怒貫巨石,劍拔泉涌,故名“拔劍泉”。我將隨身所帶的御魂探入那眼泉水,發現那泉口果然似刀砍劍斫過一般,古人不曾欺我。
曬書場,聽帶路進山的老人講孔子周遊列國時,微服過宋,忽遇大雨,書簡全溼,雨過天晴後,便在此曬書,也就是眼前這塊平整的草地,書壓茅草皆向西傾斜,至今如故。
我舉目望去,那片草地果然向西傾斜,奇哉、妙哉,真乃匪夷所思,時隔千年那草地居然依然如故,我感慨萬千,難以言語。
那是我和阿靜在宿州的最後一夜,本想跟畢家母子二人吃頓作別的晚飯,嘗一嘗當地的特產符離燒雞,喝幾壇當地的甘甜米酒,哪知院中的黃狗忽然吠了起來,眨眼間,三個毛頭小子闖了進來,進屋後抓起桌上的海碗喝光了裡邊的米酒。
然後,慌張地告訴畢昇,說是田家書坊的田胖子,也就是幾日前我見過的那個八字鬍中年文士,他用印書的雕版之術私造銅錢,被官府發現了,聽府衙監牢裡的獄卒講,那田胖子瘋了,爲了減輕罪行滿口放屁胡亂咬人,已經連累不少在田家書坊幹活的人了,畢昇你快逃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聽到這個不幸的消息,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驚呆了,畢昇也一樣,只見畢大嬸一屁股坐在地上,邊摸眼淚,邊咒罵那個不得好死的田胖子,說他家昇兒命苦啊,這官府簡直是沒長眼睛,怎能胡亂抓人。
我站在一旁不知說什麼好,倒是阿靜心腸善良幫他們母子出了個主意,叫他們趕緊收拾行李逃去他鄉。
畢大嬸一聽,好像看到了活的希望,馬上進屋收拾東西準備和兒子連夜逃走,可是畢昇小哥卻沒動地方,那三個來勸他逃的夥伴怎麼說也無濟於事。
我不解,畢昇小哥爲什麼會如此優柔寡斷,大難即將臨頭,還不速速做出決定,難道要坐以待斃嗎?
當畢大嬸出來後,畢昇開口說“娘,我又沒犯法爲何逃走,逃了不正中那奸人的詭計”
畢大嬸也糊塗了,一時也拿不定主意,正在這時,村子裡的狗吠成了一片,畢昇小哥的那三個夥伴轉身就逃了,我見勢不妙,趕緊追出去,尋着那遠處的火把,只聽見有人喊道“姓畢的住哪?”
我知道事情鬧大了,一轉身返回屋內,將外邊發生的事說給了畢大嬸和畢昇聽,問他們到底走不走,如果不走我可要和娘子離開了。
畢大嬸當機立斷拉着畢昇跑出了屋子,我和阿靜緊追在後邊踩着村子裡不平的山路衝向最近的河邊,噗通一聲跳入水中。
河邊的水草很高、很密,我和阿靜、畢家母子二人藏在其中,望着天上的流雲,無邊的月色,心裡跳翻了天,真不知該如何表達,爲何我總是碰到不幸的事。
破曉的時候,我被凍醒了,阿靜縮在我的懷裡,畢家母子早就醒了,正探頭探腦朝水草外望去,見到不遠處的沙地上繫着一隻小船,立刻遊了過去。
半刻後,我和阿靜上了船,畢家母子二人讓我等先歇息,他們搖船,等出了宿州地界再想辦法。
逃亡之旅再次開始,我和阿靜已經累的筋疲力盡,上船後沒過多久便睡着了。
後邊的事情,更是匪夷所思,我和阿靜,還有畢家母子在半路上居然搭上了一條進京的順風船,那條船很大有三層之高,堪比出海的大船,裝飾得很耀眼。船主是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她們此次進京是爲了搭臺表演相撲,原來這一船的人都是女相撲,怪不得我登船時覺得怪怪的,這些或肥或瘦的女子,或高或矮的女子,都袒胸露乳的,瞅着我,原來我是這裡唯一的男人,當然畢昇小哥也算。
半日後,我知道了這船主的名字花姐,她是揚州有名的相撲藝人,年輕時可是揚州首屈一指的女相撲,街頭巷尾的沒有哪家不認識她花姐的,可是,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花姐現在搖身一變成了這艘走南闖北草臺班子的掌櫃,手下有三十號女相撲,光是頭牌就有五人。
我都見過了,不過僅僅一次,後來我和畢昇小哥成了這草臺班子的雜役,一直到到汴梁前,我一直幹着雜役的差事。
花姐的草臺班子走一路演一路,在毫州停了兩回船,應天府停了三回船,打那以後才正式進入了京畿路,大宋的都城汴梁近在眼前。
大船來到汴梁那天,我和阿靜都樂壞了,因爲汴梁實在是太壯觀了,想當初我在薩摩時,連京都都沒去過,本以爲這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了,哪知在有生之年竟然看到了大宋的都城汴梁,看那又高又大的城牆,數不盡的垛口望樓,那雲霞般耀眼的旌旗,我興奮得跳了起來。
到了汴梁我和阿靜便跟花姐分道揚鑣了,臨行前,花姐略有深意的瞟了我一眼,並大方給了我五兩銀子,我千恩萬謝後叫阿靜收了起來,其實,我本來不想要那筆銀子的,我和阿靜現在可算是富翁了,儘管沒有落腳的地方,可是我等還在尋找。
那是六月末的事,我和阿靜在汴梁住了半個月有餘,花了將近一百兩銀子,阿靜心疼地對我說“夫君,再這樣花下去你又該去打鐵了”
我點頭,問她“那該如何?”
阿靜一跺腳,扯了扯我的懷裡那封徐家老爺給的信,說道“你啊,是不是忘記了,徐老爺說叫咱們上路後看信的”
我忽然想了起來,趕緊將那封信展開一看,才知道我和阿靜要去何地,原來徐家老爺在京東路濟州鄆城縣有個親家,是縣裡的都頭,名叫任大海,他叫我和阿靜去那裡落腳。
說來也巧,我和阿靜還有畢家母子竟然住在同一家客棧,寶來客棧,可是爲何才相見,記得離開花姐的草臺班子時,可是各奔東西了。
這個說來話長,我不想多說,只想再記下一筆。
那就是,我和阿靜要去濟州鄆城時帶上了那畢家母子也一同前往,條件是我在那裡開印書坊,由他畢昇做管家幹活,畢大嬸幫我們燒飯,收拾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