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銘心打量楊氏,發現她氣色雖然不錯,可眸中始終有一絲揮之不去的憂鬱,眉峰也微微蹙着,似有隱隱憂愁。
“母后,您在宮裡過得好嗎?”
楊氏聽蘇銘心這般詢問,臉微微紅了,側頭看向一邊,低聲道:“哪裡有什麼好與不好呢?母后之所以留在這裡,不過是爲了見你一面罷了。”
話未說完,楊氏眸中已經蓄滿了淚水,彷彿覺得現在的自己很丟臉。
蘇銘心知道楊氏是個傳統的女子,最在意三從四德,從一而終等封建禮法。
她勸解道:“母后,您一定要想開些,不要因爲跟了劉君遲而有所顧慮,既然他封您爲皇后,必是看中您德才兼備,溫良賢淑,能夠統領後宮,只要他對您好,您便安心受着,若他對您不好,您便告訴女兒,女兒一定想辦法救您。”
楊氏含笑點頭,撫摸着她的臉頰,不停低喃,“我的銘兒真的長大了,這點委屈母后受得了,你不用擔心,更何況,母后在這皇宮住了二十幾年,早已經習慣了,以後恐怕也離不開了。”
“母后,以後女兒會常來看您的。”
直到宴會快結束,兩母女依然躲在皇后寢宮戀戀不捨。
劉嬤嬤匆匆來報,“娘娘,宴會快結束了,您需要出去跟衆人寒暄幾句。”
蘇銘心起身,“母后,女兒必須回去了,再呆下去,恐怕要惹人懷疑了。”
楊氏看着她的目光充滿不捨,“好孩子,知道你過得好,母后便放心了,記住,你好好活着比什麼都重要,不要理會什麼家國天下,韓將軍是你的夫君,只要他對你好,你便好好跟他過,千萬不要執着於敵我。”
楊氏一再叮囑,只想讓蘇銘心明白她的心意,在一個母親眼中,任何東西都比不上女兒的性命重要。
“是,女兒記住了。”
“銘兒,難爲你了,缺任何東西隨時告訴母后,母后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
“母后,女兒沒有受委屈,只希望您能好好保重自己,咱們母女還會再見。”
“我會的。”
蘇容心見楊氏和蘇銘心聊了這麼久,越發心虛,以爲她們母女要聯手對付她,一時之間,她憂心忡忡,食不下咽。
如妃閒得無聊,又忍不住打趣蘇容心,“皇后娘娘也真是的,不過一個將軍夫人,也能聊這麼久,難不成,相比你這個親生女兒,她更喜歡不相干的人?”
蘇容心心裡很亂,根本沒空理會如妃,聽她這般說,心中的火氣再也壓制不住,失態呵斥道:“如妃,你給我閉嘴。”
“你,你放肆。”如妃跟柔妃品級相當,哪裡受得了她這般惡言相向。
兩人針鋒相對,幾乎當場吵起來。
幸好,這兩人還顧及基本的皇家禮儀,嘴上雖然吵得兇,臉上卻還能保持着三分笑容。
一衆王妃郡主夫人小姐坐在下面,與兩位娘娘保持着一段距離,只看到她們似乎在聊什麼,根本聽不清具體內容。
魅兒一看場面有些失控,悄悄拉了拉蘇容心的衣袖,端來一道甜品,“娘娘,這是您最喜歡喝的養顏湯,您快喝了吧,您不是說這幾天沒睡好,需要好好滋補下嗎?”
蘇容心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不再理會如妃,只低頭喝湯,一邊思量對策,怎麼除掉蘇銘心和楊氏。
楊氏拉着蘇銘心的手,一臉慈愛的笑容,再次出現在衆人面前。
“看本宮,一見韓夫人便喜歡得不得了,只顧着聽她說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幾乎着了迷,忽視了大家......”
蘇銘心聽母后遊刃有餘地跟大家寒暄,只微笑着站在她身邊。
她的目光掃過在場衆人,發現大家看向她的目光完全不一樣了,如妃是不解,柔妃是忐忑,衆人是羨慕。
宴會開始,衆人按照座次一一坐下。
楊氏命人搬來桌椅,讓蘇銘心緊挨在她身邊,對衆人笑道:“韓夫人善解人意,極得本宮歡心,今日便破個例,讓她挨着本宮吧。”
衆人豈敢有二話,只覺得這韓夫人了不起,竟能得皇后這般喜愛,越發高看她。
如妃幸災樂禍地看向柔妃,發現她正低頭看着桌上的酒菜,如妃對貼身宮女小薔薇笑道:“看到沒,柔妃這個親生女兒竟被青春貌美的韓夫人給比下去了,難怪柔妃這般心情低落了。”
小薔薇低頭回道:“娘娘這麼一說,奴婢也覺得古怪,奴婢以前聽說皇后對三公主極爲疼愛,可後來發現,她們的母子關係很淡薄,除了公共場合,皇后幾乎不怎麼跟柔妃娘娘單獨見面談心呢。”
聽小薔薇這麼一說,如妃突然靈光一閃,這才意識到哪裡不對,記得以前楊氏最疼她的女兒了,宮裡什麼好吃的好喝的都命人送到三公主宮裡去,說她身體弱,需要滋補。
可是,她第一次見到柔妃的時候,發現她身體好好的,哪裡體弱了?
自從這兩母女都成了陛下的女人,楊氏人前人後只稱呼“柔妃”,若細細留意,便能發現她們之間的關係真的很淡漠。
這是怎麼回事?
難不成,其中有什麼隱情?
看楊氏和蘇銘心那般親熱,蘇容心越看心裡卻不是滋味,她乾脆以身體不適爲由,提前退席。
急匆匆回到逐月宮,蘇容心猛地坐在冰涼的石凳上,秀眉緊蹙,憂心忡忡。
她擔心總有一天會被揭穿身份,失去現在的一切。
“娘娘,蘇銘心不是說不會拆穿您嗎?您爲何還如此焦慮?”魅兒命人拿來墊子,幫蘇容心墊在身下,不解問道。
蘇容心搖頭道:“魅兒,你還記不記得,神相子曾經說過,蘇銘心凰命在身,將來必會母儀天下,萬一陛下見到她,必會將她收入後宮,到時,我便危險了。”
“娘娘,您打算怎麼做?”
“無論如何不能放任她不管,否則,總有一天,會應了神相子的預言。我如今還沒當上皇后,還沒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不會輕易放棄,要對付蘇銘心,目前只有兩個辦法......”
魅兒彎腰湊近她身畔,低聲道:“娘娘,哪兩個辦法?”
蘇容心面容陰冷,語氣森然,“第一,想辦法讓蘇銘心永遠離開京城,再也不可能回來,如此一來,她便沒有機會見到陛下。”
魅兒憂心道:“這倒是個好辦法,只是一時之間,咱們如何尋找逼她離開的理由?”
蘇容心哼道:“她如今是韓露白的妻子,只有想辦法讓韓露白帶着家眷離開京城了,身爲妻子,蘇銘心必然跟隨。”
“娘娘,韓將軍戰功累累,能力卓著,極得陛下賞識,恐怕不好對付。”
“這一點你放心,朝堂多是非,韓露白出身低微卻位高權重,必有許多政敵,咱們只需找出來,與之聯手即可。”
魅兒驚喜道:“讓此人在前朝拉攏幫手對付韓將軍,娘娘在後宮吹枕邊風,雙管齊下,讓陛下厭了韓將軍,將他發配出京,娘娘,這個辦法可行。”
蘇容心細細想了想,最後輕輕搖頭,“這只是最理想的結果,至於具體如何,現在還說不一定。我聽聞,韓露白此人很不簡單,並非只憑戰功成爲從一品車騎將軍,他有才幹,會帶兵,爲人又極爲謹慎,還是方駙馬的好友,並不好對付。”
魅兒看蘇容心搖頭,嘆了口氣,問道:“娘娘,第二個辦法呢?”
蘇容心眸中閃過一絲陰毒,小聲道:“第二種方法自然是殺掉蘇銘心,永絕後患。”
魅兒被她的狠毒嚇了一跳,忍不住捂着胸口,小心翼翼地諂媚道:“娘娘,蘇銘心這般柔弱,必定能找到下手的機會,娘娘,咱們儘快找人殺她如何?”
蘇容心又搖了搖頭,“先過段時間再說,否則,蘇銘心現在一旦出事,楊氏必會懷疑到我身上,咱們必須想個好辦法,讓她的死跟咱們一點關係都沒有才好。”
蘇容心讓魅兒找人盯着蘇銘心的一舉一動,隨時向她彙報,一旦找到合適的時機,便動手殺她。
魅兒領命而去,安排心腹出宮,收買得力人手。
如妃看着竊竊私語的楊氏和蘇銘心,總覺得兩人之間有種莫名的相似之處。
難不成,正是因爲這點,楊氏才這般喜歡韓夫人?
如妃打眼色給小薔薇。
小薔薇瞭然點頭,躬身離去,回來後,小薔薇伏在如妃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很久。
如妃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看來,柔妃真的有事瞞着咱們,否則,也不會一回去就跟魅兒嘀咕個不停。小薔薇,給我派人盯着柔妃,看看她到底搞什麼鬼。皇宮裡太悶,多點熱鬧纔好玩呢。”
宴會散時,楊氏握着蘇銘心的手戀戀不捨,一再叮囑道:“銘兒,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有什麼委屈千萬記得告訴母后,母后會爲你出頭。”
蘇銘心掃了眼衆人離去的背影,安撫楊氏道:“母后放心,女兒不會讓自己受委屈,您無須擔心,只需照顧好您自己,咱們還會再見的。”
楊氏將那塊墨玉取下來,再次戴在蘇銘心頸上,“銘兒,這次千萬不要取下來了,別讓母后爲你擔心。”
蘇銘心順從戴上,取下頭上那枚襄着海藍寶石的珠釵,戴在了楊氏發間,“母后,這個給您,看到它便等於看到了女兒。”
從後宮出來,其他夫人小姐紛紛圍了上去,不停恭喜蘇銘心,說她這般會討皇后娘娘喜歡,簡直太了不起了。
蘇銘心但笑不語,其實,她更希望能將母后救出來,兩母女朝朝暮暮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