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中午,蘇瓊心正在院子裡晾曬發黴的饅頭,突然聽到冷宮牆壁外傳來動靜。
他趕緊將饅頭藏在袖子裡,擡頭注視着那面高大的城牆。
“叮咚——”好像什麼東西撞上牆的聲音。
“哎呦——”好像是有人呼痛的聲音。
屋裡兩個幼弟齊齊哭了起來,蘇瓊心顧不上去看,只盯着牆看。
他看到一個亂糟糟插滿金銀珠釵的腦袋伸了出來,然後是一張花裡胡哨的小臉兒。
這張小臉上塗滿了各種各樣的胭脂水粉,蓋住了整張臉,完全看不清模樣。
小臉兒的主人偏偏很得意,咧着嘴笑。
小臉兒上那雙咕嚕嚕的黑眼睛使勁兒打量着蘇瓊心,眨巴了兩下後,彎成兩道月牙。
“喂,傻子,叫你呢,一看你就是傻子,跟我說說話吧,我好悶。”
她的聲音又清又亮,還帶着一種嬌憨耍賴的味道。
聽聲音,應該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只可惜看不清臉。
蘇瓊心盯着這麼莫名其妙的女孩兒看了好一會兒,才一言不發走回屋裡。
他沒空理會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傢伙,還要回房看看他的弟弟們呢。
花臉小姑娘挺不樂意,指着蘇瓊心跳腳,“喂,你幹嘛走了,快回答我,你難道是啞巴?”
突然,她的腦袋來回晃動了幾下,隨後,消失不見,緊接着,牆外傳來噼裡啪啦桌椅倒地的聲音,還有一聲哀嚎。
“哎呦,摔死我了。”
過了一會兒,蘇瓊心哄睡了兩個弟弟,都有些昏昏欲睡了,那腦袋又出現在牆頭上,繼續向他喊話。
蘇瓊心從破敗的窗戶裡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動,扯出一絲很淡很淡的微笑。
“傻子,啞巴,我叫劉勝雪,你叫什麼名字?哎呀,看我都忘了,你是啞巴不會說話,那你出來站我面前聽我說唄。我才搬來,對這裡還不瞭解,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看你的院子這麼破,你一定是太監對不對?我不是宮女哦,宮女是來伺候我的,你要不要猜猜我是誰?我告訴你......”
劉勝雪還在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被蘇瓊心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
他說:“不是。”
“什麼不是?”劉勝雪一時反應不及,歪着頭反問道。
蘇瓊心沒有回答她,乾脆放下窗子,徹底跟她隔絕開。
劉勝雪使勁兒扒在牆頭上,苦苦思索他剛纔說的那兩個字。
“不是?不是什麼?什麼不是?他的名字叫不是?不對......難道,他不是太監?”
第二天一大早,蘇瓊心剛起牀出來打水,額頭上便被什麼東西砸到了。
他扭頭一看,發現是枚耳墜。
“傻子,是我是我,你擡頭看看我,牆頭上呢。”
蘇瓊心擡頭看去,發現劉勝雪正搖搖欲墜地跨在牆頭上。
她身上的衣服很華麗,卻被她撕扯地零落不堪,看上去比乞丐服還要破舊。
今天,她臉上依然塗着厚厚的胭脂水粉,不露真容。
劉勝雪上下打量着蘇瓊心,再次問道:“你真的不是太監?”
蘇瓊心搖頭。
劉勝雪在牆上拍手,由於動作太大,差點摔下去,她趕緊扶住牆頭,咧嘴笑道:“太好了,那你做我夫君吧,這樣,我們就能經常說話了,還能在一起呢。”
蘇瓊心:“......”
劉勝雪:“哎?你那是什麼表情,你難道不知道夫君是什麼意思嗎?我娘說過,夫君就是要陪伴我一輩子的男人。我是你娘子,我也會陪你一輩子哦。”
蘇瓊心:“......”
劉勝雪:“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那枚耳墜就是我給你的定情信物,你給我什麼呢?”
“......”蘇瓊心默默低頭打量自己,發現除了身上這套破舊的衣服,他身無長物。
“你好窮啊。”劉勝雪嘟嘴,隨後笑開,“窮也沒關係,我娘說,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夫妻兩人只要同心協力,就能過上好日子。你給我一縷頭髮,算是定情信物吧。”
蘇瓊心直接用手撕扯起頭髮來,“刺啦”撕下一縷,團成團,丟給牆頭上的劉勝雪。
劉勝雪把頭髮拿在手裡把玩,撇嘴道:“你真傻,頭髮可以剪下來,不用撕下來。”
看蘇瓊心呆呆看着她,劉勝雪嘻嘻笑着,問他:“扯疼了沒有?”
蘇瓊心緩緩搖頭。
劉勝雪將蘇瓊心的頭髮收好,“好了,從現在起,你我就是夫妻,以後,我會想辦法到你院子裡陪你,沒人的時候,你也可以□□來找我。”
“......”蘇瓊心呆呆看了她一會兒,才輕輕點了點頭,轉身回屋。
“真是個傻子。”
劉勝雪雙手扶着牆頭,雙腳踢來踢去,表達着她的興奮。
牆那邊傳來宮女的驚呼聲。
“公,公主,您又爬牆上去了,太危險了,快下來,奴婢給您帶了吃的。”
劉勝雪嘟着嘴看她,發現這宮女使勁兒低着頭,根本不敢看向自己,單薄的身軀還在微微顫抖,好像她是洪水猛獸,會吃了這宮女似的。
對於身邊的人的這種態度,劉勝雪早就習以爲常,她輕哼一聲,繼續坐在牆頭上。
劉勝雪是劉君遲唯一的女兒,封崇德公主,今年十二歲。
她的母親是劉君遲的結髮妻子趙氏。
趙氏出身卑微,卻很有見識,幫劉君遲出謀劃策,極爲能幹。
劉君遲跟趙氏感情很好,一直恩愛有加。
劉君遲經常在外征戰,有時不便帶着妻子,回家後,因爲不堪的傳言,劉君遲懷疑自己的妻子跟其他男人有染,盛怒之下,一刀將妻子殺了。
後來,他才知道,這只是仇人的奸計,一來讓他出醜,二來除去他的賢內助。
劉君遲大怒,屠殺了散播謠言的所有人,卻再也救不回他的妻子。
他唯有好好對待他們唯一的女兒。
劉勝雪卻在親眼看到父親殺死母親後,受到了極大的精神刺激,性格變得很古怪,根本沒辦法正常跟劉君遲相處。
每次一見到劉君遲,她就會失控地大喊大叫,攻擊他,撕咬他,形同小瘋子。
即嫌她丟人,內心又無法面對她,劉君遲不得不將她關在隱秘的地方,從不肯來見她。
慢慢地,劉勝雪的性子越來越古怪。
她經常直勾勾盯着人,說些瘋言瘋語,那目光簡直跟毒蛇的蛇信子一般。
跟她對視的人腦海中會聽到一種古怪的“嘶嘶”聲,然後發生一些詭異的事,到最後不是生病就是出意外,甚至還有人因此而死。
“蛇女”之名很快傳來,所有人對她避若蛇蠍,到最後,幾乎沒人敢服侍她。
即便是被派來伺候她的人,也只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完成伺候她的使命,每次都戰戰兢兢不敢靠近她。
劉勝雪以前會捉弄那些不敢看她的人,但是現在,她有了夫君呢,纔沒空搭理這些膽小的宮女。
“把飯端到牆頭上,我要看着我家夫君吃。”
休養了半個月,蘇銘心的身體好了許多,原本蒼白的臉色也漸漸紅潤。
她的魅力由內而外散發出來,令韓露白目瞪口呆,幾乎找不到任何詞來形容她。
“原來,你竟是這般美麗。”
“......”蘇銘心無語,這男人還真直白,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雖然身爲女人,她愛聽這話。
但若是出自敵人之口,還是算了。
“既然已經恢復,咱們可以成親了,你什麼都不用管,等着做新娘子吧。”韓露白看着眼前傾國傾城的小女子,頗爲寵溺。
“好啊,我要最盛大的婚禮。”蘇銘心白他一眼,不負責任地亂出難題。
韓露白輕笑出聲,“好啊,只要你乖乖的,我就盡我所能,給你我能給的最好婚禮。”
蘇銘心冷哼,想得美,她可從來不是乖巧的人。
這段時間,蘇銘心從韓露白口中,陸陸續續知道了韓府的情況。
韓露白今年二十五歲,尚未娶親,也沒有妾室,更沒有通房丫鬟。
可以說,他是個私生活很清白的男人。
真難爲他這麼大的男人能潔身自好。
不知道是定力太好,還是某方面有毛病。
韓露白卻覺得這不是他自身的定力問題,也不是哪裡有毛病。
“我只是沒遇到命中註定的那個女人而已。好女人不需要多,有一個就足矣。”
蘇銘心哼笑,覺得他這理論如今很站不住腳。
“你覺得,我是你命中註定的好女人嗎?”
至今爲止,她可從來沒給過他好臉色,以後行動自如了,說不定一個控制不住弄死他呢。
韓露白笑了,“或許你現在不是,不過,真正的好男人能讓自己的女人變成好女人。只要有我,你就是好女人。”
他說得頗爲自信,也很是得意,好像任何女人到了他身邊,都能變成好女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