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銘心睡得昏昏沉沉,只覺得腦袋很重,眼皮也很重,整個身體像秤砣般沉得動都動不了。
她全身上下唯一能動的,只有小指。
幸好,她的意識漸漸清晰。
蘇銘心反覆想着這幾天發生的事。
突然,門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她聽到一個輕浮放蕩的聲音,“喲,我說二木頭怎麼總關着房門,還讓老管家守着門口呢,這是從哪裡弄來這麼一個絕色女子?真他孃的美死了......”
來人不停地吸溜着口水,轉眼間奔到牀前。
他使勁兒搓了搓手掌,伸出兩根手指,捏住被子一角,要掀開看看。
蘇銘心並未睜開眼睛,不知來人是誰,但她聞到了一股很討厭的污濁味道。
這臭男人,怕是喝了一晚上烈酒,抱了一晚上女人,酒味兒和脂粉味兒混雜在一起,簡直臭死了。
蘇銘心微微蹙了蹙眉頭,厭惡地屏住了呼吸。
她緩緩蓄力,打算等這男子不備時一擊即中。
被子被來人掀開小小一角,有涼風灌了進來。
蘇銘心只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那道令人厭惡的聲音猥瑣極了,“哎呦,這小香肩,簡直比我最愛吃的白煮蛋還白皙誘人,刺溜,美味兒喲。”
蘇銘心腦袋哄一下炸了,氣得胸口劇烈跳動。
她雙手握拳,準備等這男子俯下身後將他打飛出去。
她現在雖虛弱,一時之力還是有的,更何況,她以前接受過專業訓練,知道怎麼用最小的力道致人重傷。
若不是她體力不支,一定起身“啪啪啪”甩他幾耳光,將這個登徒子揍成豬頭。
她再次發誓,以後,絕對要養好身體,絕對要恢復以前的身手,絕對不要再受制於人。
門外又跑來一個人,腳步有些凌亂,略顯蒼老的聲音格外急切。
“三少爺,這是二少爺的未來夫人,您請自重。”
牀前的人將拉起的被角丟回蘇銘心身上,猛然轉身,動作幅度很大,引起一股騷風。
“嘭”一聲,似乎是什麼東西重重撞在地上的聲音。
“哎呦,我的腰——”那蒼老的聲音一聲驚呼,狠狠抽氣。
那個討厭的聲音罵道:“老東西,什麼自重?你他媽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老子可是這府里正兒八經的少爺,你給本少爺看清楚了。”
蘇銘心終於睜開了眼睛,看到牀前不遠處站着一個人。
這人身量高挑,舉止輕浮,正背對着牀,掐腰大罵。
他穿着一身花裡胡哨的錦緞,似乎想顯示自己尊貴的身份,殊不知,這身打扮配上他的動作,越顯庸俗不堪,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
蘇銘心瞪着他的背影,眸中閃過狠厲,心道,若他再敢靠近牀前,她定會給他一拳。
“三少爺,您怎麼又動手打人,我好歹也是府裡的管家,是韓家的老人了,就是二少爺......”
“你他媽少跟本少爺提二木頭,他現在可不在,別想拿他壓本少爺。”
老管家坐在地上,掙扎不起。
那一腳,差點要了他半條老命。
“哦?是嗎?我一直都在啊,是你眼瞎沒看到吧。”
一道聲音從門口冷冷傳來,簡直如冬日裡最呼嘯凜冽的寒風,一下子灌進了三少爺韓金寶的耳朵裡。
他不自覺地放下了掐腰的手,身體也劇烈地抖動了一下,身形幾乎站不直了。
“二木,二哥,你,你在啊。”
韓金寶結結巴巴,完全沒了剛纔囂張跋扈的姿態,似乎很怕韓露白。
“在,我在。”韓露白將手中的包袱丟在一旁的桌子上,一步步走到韓金寶面前。
韓金寶嚇得後退了兩步,小腿碰在牀沿上,趕緊鞠躬作揖,求饒道:“二,二哥,我就是來看看你,沒,沒別的意思。”
韓露白根本不聽他的解釋,一隻大手凌厲伸出,毫不費力地一把將韓金寶提了起來,向門口走去。
韓金寶身材挺高挑,此刻在韓露白手裡,突然變成了小雞崽兒,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二哥,饒了我吧,我,我再也不敢了......”
“嘭”一聲,韓露白毫不心軟地將韓金寶丟在了院子裡。
“哎呦——”韓金寶撲通一聲摔在泥土裡,在地上滾了好幾下,摔得鼻青臉腫,頭昏眼花。
他邊退邊破口大罵,“二木頭,你這個混蛋,敢這麼對我,我告訴我娘去,看她不罰你跪針毯,罰你跪到死——”
韓露白“嘭”的一聲關上門,壓根兒看都不看地上那一坨玩意兒。
他走上前,把老管家拉起來,讓他坐在椅子上,蹲下身檢查他的傷勢,“趙叔,對不起,又讓您老受苦了。”
老管家搖頭嘆氣,滿臉心酸,“二少爺,要不是爲了您,我早就離開韓家了。當年,我答應過老爺,會好好照顧您和三少爺,只可惜,三少爺實在太不像話了,讓我真的疼愛不起來。二少爺,您剛纔那麼對待他,老夫人肯定又要罰您了。”
韓露白輕笑出聲,滿不在意道:“罰就罰唄,反正從小罰到大,我都習慣了。她那麼護着韓金寶那東西,讓她護到死吧,我倒要看看,那敗家玩意兒能成個什麼材料。”
韓金寶,一聽這名字就知道是韓家的寶貝疙瘩。
這傢伙就是一個無所事事整天惹是生非的禍害。
韓露白一點都不覺得韓金寶像韓家人,對他失望至極,不假辭色。
不過,韓金寶有個護短的娘,把他寵得無法無天。
蘇銘心半睜着眼睛,聽着韓露白和老管家的對話。
她頗爲吃驚,沒想到對她溫言細語溫柔體貼的韓露白,還有這麼陰狠兇惡的一面。
看來,韓老夫人和韓金寶跟他的關係並不太好。
蘇銘心有些同情韓露白了,畢竟,一個家如果人心不齊,總會多生事端,難以祥和平靜。
送走趙叔,韓露白這纔拿着衣服走到牀前,坐在牀沿上,低眉看向蘇銘心。
“對不起,讓你受驚了,你要儘快好起來,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韓金寶那東西很難纏,趁我不在,他還會騷擾你。”
蘇銘心對上他的眸子,冷哼一聲,嘲笑道:“你不是說要護我周全嗎?怎麼?如今告訴我你沒那本事?”
這都一家子什麼人啊,連自己的弟弟都管不了。
韓露白不理會她的嘲諷,將她扶了起來,籠在自己臂彎中,另一隻手取出包袱裡的衣服。
“我給你買了衣服,穿上試試。”
說着,這男人竟然就要動手幫她穿衣服。
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啊。
蘇銘心蹙眉瞪他,“你們家難道沒有丫鬟嬤嬤之類的嗎?爲什麼需要你親自動手?”
她可是女子,還沒出閣呢,清白之身懂不懂啊。
韓露白爲難地抿了抿脣,赧然道:“家裡的丫鬟都在服侍老夫人嫂嫂和妹妹,我沒驚動她們,以免老夫人和嫂嫂們知道了你的存在,過來吵你。”
蘇銘心無語,知道他家下人不多,沒人伺候他。
還真是個隨意的大男人。
“你出去,我自己來。”蘇銘心忍無可忍,開口趕人。
韓露白停下動作,眸光筆直地看着她,笑道:“你這般虛弱,能坐起來就不錯了,真的能自己穿?”
敢小瞧她?蘇銘心那個不甘心啊。
她身上確實沒力氣,也就能勉強坐起來,再加上這裡的衣飾繁瑣複雜,穿起來很費勁兒,僅靠她自己的話,的確穿不了。
這臭男人,倒是給她吃些東西啊。
她肚子好餓,再加上風寒還沒好,全身軟的跟棉花一樣,別說穿衣服的力氣了,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
她又不能開口跟敵人要吃的,當真無奈。
韓露白無視她微弱的掙扎,將衣服一件件幫她穿好。
他一邊幫蘇銘心穿衣服,還一邊說道:“原來,女子的衣服這般繁瑣,這般小巧,穿起來頗費力氣,不過你放心,我以後可以每天幫你穿衣服脫衣服,無需你勞累。”
本來,蘇銘心已經不再掙扎,閉上眼睛,眼不見爲淨呢,聽他這麼說,怒火又起。
這臭男人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自重?知不知道什麼叫廉恥?她全身上下被他看了個遍,她已經忍他了,他竟然還得寸進尺,想一看再看?
蘇銘心無力地靠在韓露白身上,看他笨拙地幫自己穿衣服。
誰讓她被人伺候慣了,現在又動不了呢。
臭男人,她現在忍他,等她病好了,能動了,早晚新仇舊賬一起算。
她還就不信了,會一直被人這麼擺佈。
幫蘇銘心穿好衣服,韓露白這纔去弄了些吃的。
“你身體不好,在牀上躺着吧,我餵你。”
韓露白舀起一勺稀粥,吹了吹,送到蘇銘心嘴邊。
蘇銘心神情冷淡,嫌棄地把頭扭到一邊。
她現在口中寡淡,哪裡喝得下這麼清淡無味的稀粥啊。
“粥要趁熱喝,乖,張嘴。”韓露白用勺子抵着她的脣,頗爲執着。
蘇銘心還想拒絕,肚子卻傳來咕嚕嚕的叫聲,她不得暫時妥協,想接過勺子,冷聲道:“我自己來。”
韓露白在她身後墊了被子,讓她半躺着,笑道:“好了,你就繼續接受我的照顧吧,我喜歡照顧你。”
蘇銘心愕然,這男人,什麼心態啊。
既然這麼喜歡伺候人,好吧,她安心接受。
喝了一口粥,蘇銘心嫌棄的表情更爲明顯,不但寡淡無味,還有一股怪味道。
“好難吃,你們家沒有廚子嗎?”
韓露白嚐了嚐粥的味道,也嫌棄地皺了皺眉眉頭。
“我自己煮的,味道是很一般,你先將就一下,等林叔來了,咱們就能吃上好飯了。”
蘇銘心嘆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這男人,還真好性情。
吃過飯後,韓露白又喂蘇銘心吃了治療風寒的藥膳,剛服侍她躺下,門外就傳來了老管家擔憂的聲音,“二少爺,老夫人找您。”
韓露白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走到一個櫃子前,悉悉索索不知道在忙什麼。
蘇銘心偷眼一看,發現他正挽起褲腳,將兩個硬邦邦的護膝綁在了膝蓋上,整理好後,放下褲腳,施施然走了出去。
她猜想,這傢伙,肯定是受罰去了。
難不成,他真的要被罰跪針毯?
所謂的針毯,不會是一條粗糙的毯子上安裝鋒利的豎針,然後罰人跪上去吧?
她只是想想,便覺得好疼好疼。
睡着後,蘇銘心腦海裡的兩個小人兒又在吵架。
白色人影:“怎麼樣?這男人不錯吧,長相英俊,體格強健,性格溫和,對人體貼,對於一個女子來說,這可是絕世好男人啊,可遇不可求。你跟了他,他肯定對你百般寵愛言聽計從呵護有加忠貞不渝,多麼幸福的事情。”
紅色人影:“這就是幸福了?生而爲人,絕對不能只顧自己的幸福,還要想想自己的親人,想想自己的國家,你跟了他,就是投敵賣國,就是諂媚求生,就是不忠不孝。要我說,你應該殺了這男人,獲得自由,想辦法爲親人報仇。就算殺不了他,也不能給他好臉色看,向敵人賣笑,你好意思麼。”
白色人影:“跟他好好過日子。”
紅色人影:“跟他保持仇敵關係。”
白色人影:“過日子。”
紅色人影:“是仇敵。”
蘇銘心實在聽夠這兩個人影喋喋不休。
她現在好累,只想好好休息,大叫道:“好了,你們兩個不要吵了,你們的話,我都聽行了吧。”
白色人影和紅色人影異口同聲道:“我們兩個的話你都聽?”
蘇銘心點頭,手指胡亂一指:“是啊,白天聽你的,晚上聽你的,好了,就這麼決定了,都給我閉嘴。”
白色人影和紅色人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異口同聲道:“好像哪裡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