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容心手裡端着茶盞,用蓋掃了掃,輕啓朱脣,抿了一小口,隨後又含笑掃過衆人,那目光,頗有種優越感。
如妃聽了柔妃剛纔那席話,正用餘光瞥着她,嘴角擒着一絲冷笑。
蘇容心對如妃的目光視而不見,跟坐在她身側的蘭芝郡主和禮王妃閒聊起來。
蘭芝郡主和禮王妃一臉諂笑,雙雙誇讚她,只差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蘇容心心裡受用,嘴角笑容更甚,她正要開口自謙一番,餘光突然掃過一道熟悉的人影,整個人愣住了。
她嘴角輕輕抖動,手裡一鬆,茶盞“嘩啦”一聲扣在地上,碎片撒了一地。
這一聲響,讓房裡的衆人都愣住了,齊齊向她這邊看來,連如妃都被嚇了一跳,只因她從未見蘇容心如此失態過。
蘇容心此刻如同懵了一般,慌忙站起身,因起身太急太快,她腳步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幸好被身邊的魅兒扶住了。
“娘娘,您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魅兒攙扶着她,緊張詢問道。
蘇容心的目光依然直直看着一處,眼神發直,口中喃喃,“你,你爲什麼還......”
“娘娘,您到底怎麼了?可不要嚇奴婢啊。”魅兒看蘇容心這般,以爲她被什麼東西魘住了,揮手在她眼前擺了擺,一臉緊張擔憂。
除了如妃頗有些幸災樂禍之外,其他人都憂心忡忡地看着蘇容心,不知如何是好。
有人很快反應過來,招呼宮女快去傳御醫。
蘇容心聽得動靜,終於收回目光,捂住胸口,輕輕吐氣,情緒平靜了一些,她勉強對衆人笑道:“諸位不必擔心,本宮只是有些不舒服,一會兒便好了。”
在魅兒的攙扶下,蘇容心一步步走下座位,向蘇銘心走去。
待站在蘇銘心面前,蘇容心伸出纖纖長指,向前一指,急聲道:“你,擡起頭來。”
蘇銘心知道她必會認出自己,本也沒打算迴避,她嘴角掛着淡淡的笑,緩緩擡頭,輕聲道:“三公主,好久不見啊。”
“啊——”
蘇容心饒是如何強迫自己鎮定,在看到蘇銘心那張玉蟾仙子般的容顏時,還是不受控制地失態了,尖叫出聲。
魅兒看到蘇銘心的臉,也雙目圓瞪捂住了嘴,身體微微顫抖。
主僕兩人俱是一臉灰白色,慘淡地嚇人。
自從冒名頂替了蘇銘心的三公主身份,成爲劉君遲的柔妃後,蘇容心曾打聽過金鳴宮的情況,當她聽說一個被嚴重燒傷的女人自稱三公主後,便以爲蘇銘心被燒傷了,她私下買通了醜娃,煽風點火,說這女人只是個宮女,被她懲罰過才記恨在心,妄圖冒認她,干擾陛下的視聽。
後來,燒傷的女人被丟出了皇宮,蘇容心終於鬆了一口氣,以爲自己可以安枕無憂了。
她以爲蘇銘心即便沒死也已毀容,根本不可能再跟她爭三公主的身份,也不可能再得到陛下的青睞。
她根本沒想到,蘇銘心不但還好好地活着,而且她的絕世容顏沒有受到絲毫損傷,美貌甚至更甚從前,整個人由內而外散發着一種自信超然的氣質,比從前病弱時更美。
她,她到底是人是鬼?
如果是人,她是如何活下來的?
如果是鬼,她是來找她報仇的嗎?
蘇容心腳下不穩,急急向後退去。
蘇銘心上前一步扶住她,笑得越發燦爛,她貼近蘇容心耳邊,道:“柔妃娘娘,小心了。”
蘇容心被她這話蟄到了般,失態地向旁邊躲去,想擺脫她蘇銘心握着自己的手掌,整個人凌亂得不成樣子。
蘇銘心適時放開了手,看蘇容心和魅兒跌跌撞撞,碰到了桌椅,最後被衆人扶住,才免於跌坐在地上。
看蘇容心如此失態,如妃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緩緩走到蘇容心身邊,看着她蒼白的臉色和顫抖的身體,笑問道:“柔妃娘娘這是怎麼了,在衆人面前如此失態,難不成做過虧心事,撞鬼了?”
如妃此話一出,衆人看向蘇容心的目光充滿疑惑,在衆人心目中,宮裡的娘娘都是寵辱不驚端莊高貴的,怎會如柔妃這般頻頻失態?
蘇容心雙手在袖中緊握成拳,用尖利的小指狠狠刺向掌心,疼痛的感覺終於讓她冷靜下來。
她擡頭掃過吃驚的衆人,勉強笑道:“各位無需多慮,本宮昨夜伺候陛下,很晚才睡下,剛纔起身太猛,有些頭暈,無妨,現在已經好多了。”
如妃一聽此話,臉色立馬黑了下來,懶得再打趣蘇容心,轉身坐下。
提起“侍寢”這事,如妃便格外生氣,最近柔妃不知用了什麼狐媚手段,勾得陛下頻頻去她那裡,而她這個如妃卻備受冷落。
宮裡人最是見風使舵,如今,人人上趕着討好柔妃,對她冷落許多。
看氣氛有些尷尬,有位夫人笑道:“柔妃娘娘定是見到韓夫人太開心了,纔會這般激動,我們聽韓夫人說過,她曾經是您身邊的貼身宮女,不知柔妃還記不記得韓夫人了?”
柔妃的目光“嗖”一下射向說話的夫人,把那位夫人嚇了一跳,還以爲自己說錯話了呢。
蘇銘心看向蘇容心,意味深長地笑道:“民婦確實蹭在金鳴宮當過差,不過是粗使宮女罷了,柔妃娘娘如今高高在上,恐怕早已經忘了民婦。”
她言笑晏晏,綻開的笑容在一衆錦衣華服的女子中格外惹眼。
柔妃聽她這麼說,微不可見地放鬆了身體,走過來拉起蘇銘心的手,將她拉到房中一角,對衆人笑道:“是呢,她曾經是我金鳴宮的宮女,本以爲就此離散,沒想到竟會在這裡相見。”
對衆人說完這話,蘇容心收回目光,看向蘇銘心,親熱道:“沒想到你如今成了韓夫人,恭喜你,咱們主僕一場,我定不會虧待你,以後一定會好好補償照顧你。”
感受到蘇容心握着自己的手微微用力,蘇銘心便知道,蘇容心這是在跟她服軟,不讓她拆穿她這個冒牌貨的身份。
蘇銘心柔柔一笑,溫良無害,湊近蘇容心耳邊,小聲切齒道:“原來,貴爲柔妃娘娘的你也會怕?”
蘇容心被她這話驚到,只敢用餘光掃向她,虛僞的笑容僵在嘴角,小聲回道:“你想怎麼樣?”
她的掌心已經冒出冷汗,卻固執地握着蘇銘心的手,不肯放開。
蘇銘心輕輕一笑,抽出了被蘇容心握着的手,說實話,她很討厭蘇容心的碰觸,誰讓這個女人一心想害死她呢。
“想怎麼樣?”她附在蘇容心耳邊小聲說道:“容心,你看我容貌如何?若我進了這後宮,你覺得陛下會喜歡我嗎?”
蘇容心看着蘇銘心傾城絕世的容顏,手指使勁兒掐着自己的掌心,她知道,若蘇銘心得到陛下的寵愛,她這個冒牌貨定會失去如今的地位,說不定還會因爲欺君之罪而大難臨頭。
她嘴硬道:“你如今已經是韓夫人,你以爲陛下會跟自己的臣子爭女人嗎?”
蘇銘心忍不住笑了,“陛下連仇敵的女人都要,何況自家臣子的?再說了,不需要陛下開口,我自己送上門去如何?跟你當初一樣,想必陛下會來者不拒吧。再說了,我跟韓露白並無感情,只要我想,我可以成爲任何男人的女人,你要試試嗎?”
蘇容心雖然極力想保持冷靜,可她的身體還是忍不住在顫抖,她咬牙切齒道:“你到底想讓我怎麼做?”
蘇銘心扭頭掃向不遠處的衆人,發現她們都在悄悄瞥向這裡,似乎想知道她到底在跟柔妃說些什麼,她笑道:“這可要讓我好好想想。”
兩人間一時沉默。
不同的是,蘇銘心笑容輕鬆,正悠閒地打量着蘇容心變幻莫測的臉色。
蘇容心卻度日如年,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蘇銘心,只希望她能放自己一馬。
蘇銘心不想跟蘇容心過多糾纏,只希望早點見到母后,她對一臉緊張的蘇容心說道:“容心,警告你不要說多餘的話,不要做多餘的事,就當今天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你安安分分當你的柔妃,而我快快樂樂當我的韓夫人,如何?”
“就這麼簡單?”蘇容心一臉不可置信,“你真的肯讓我繼續當柔妃?”
她本以爲,自己冒名頂了三公主的名分,佔得了陛下的寵愛,享受榮華富,受衆人尊敬,蘇銘心會心有不甘,告訴大家她纔是真正的三公主,搶回屬於她的一切,沒想到她竟然肯放過她?
爲什麼?難道她還有後招?要讓她身敗名裂死無全屍?
看道蘇容心那副表情,蘇銘心便知道,這個多疑惡毒的女人小人之心了。
“蘇容心,我向來不喜歡跟別人分享最珍貴的東西,情愛之事,婚姻之盟,我更不願與人共享。陛下那麼多女人,我不會作繭自縛,既然你喜歡,我便暫將三公主的名分讓給你,讓你守着冷冰冰的宮殿過日子,只是,你需記住,不屬於你的東西,我隨時可以奪回來。”
蘇容心聽她這麼說,暗暗鬆了一口氣,悄聲賭咒發誓道:“你放心,我只想求得一席之地,在皇宮安安分分過日子,不會給你帶來絲毫麻煩,銘心,謝謝你肯放我一馬。”
目前的情況,蘇容心不得不暫時妥協,她一向善於隱忍,不會傻到當場得罪蘇銘心。
看蘇容心還是這般虛僞,能屈能伸,蘇銘心不得不表示佩服。
容心,你頂了我三公主的身份,我纔有自由可言。
若我拆穿了你,豈不是我本人要被困在這皇宮裡?
我讓你暫當,只是爲了我自己,但你若敢不安分,我定不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