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瑟瑟略帶爲難看了看跟前的琴。
貝夫人見她遲疑不動忙掩脣道:“這可是難得一見的青絲段玉琴,千年古木爲琴身,玉扣冰蠶絲。我們只能遙遙觀看,現在郡主竟然讓你彈奏,這是何等殊榮?”
納蘭明珠挑起眼眸睨向香瑟瑟冷聲道:“怎的,是嫌棄本郡主的琴呢?還是你也跟白姑娘一樣,藏拙呀?”
白若惜頓時眉心輕蹙,目光略帶複雜盯着香瑟瑟。
香瑟瑟皺了皺眉頭,提起手來,用一根手指小心翼翼試着撥弄琴絃,輕擡眼眸略帶忐忑看向納蘭明珠說道:“自少父親便不允許我碰琴,郡主真的要我彈奏嗎?”
納蘭明珠陰柔笑着,點頭道:“你若不彈奏一曲,這樂師又如何能證明自己的才幹呢?”
香瑟瑟無奈嘆息,雙手提起輕按琴絃。
阿洛忙掩了自己的耳朵躲得遠遠去。
見此狀,衆人甚是疑惑。
三娘子跟着擺出一副迷惑的樣子,掩住自己的耳朵。
香瑟瑟屏息視死如歸深呼吸,緊閉眼睛,芊芊玉指如同受驚的鳥兒般在琴絃上亂舞,刺耳的音符從琴絃飛出。
“啊……”
這幾乎可瞬間穿破耳膜的“魔音”頓時讓四下哀鴻一片,三娘子和阿洛是早就領教過香瑟瑟的“魔音”的,所以早就把耳朵掩得嚴嚴實實,但還是不能不佩服她的破壞力,這小心肝還是被這“魔音”抖得厲害。
衆人紛紛掩住自己的耳朵,但還是覺得難受至極,怨恨咒罵:“停!停!停!”
玉面身懷內功,自然可以屏蔽這惡劣的琴音騷擾,看衆人痛苦的差不多了,才走過去按住香瑟瑟的琴絃,說道:“這位少夫人,到此爲止吧。”
“魔音”戛然而止,彷彿被置於地獄的人瞬間得救,餘驚未散,心底處生出一片駭然,又紛紛惡狠狠向如夢初醒般的香瑟瑟剜去。
納蘭明珠頓時拍案而起厲聲叱喝:“你故意的是不是?”
“哎……”玉面連忙打斷她的話,再側頭看了香瑟瑟兩眼說道,“這位少夫人琴藝的確粗拙,而且因爲心中的驚恐以至琴音刺耳。敢問少夫人是因爲從前有過不愉快的經歷,還是剛剛受到驚嚇?”
“你這話什麼意思?”納蘭明珠不悅責問。
“還能有什麼意思,不就是說你明珠郡主剛纔恐嚇了伊人嗎?”
忽然傳來聶雲庭的聲音,三娘子和白若惜的心忽然提了起來,忙往庭門的方向看去。
納蘭明珠陰下冷眸盯着庭門。
不一會兒,腳踏金絲履靴、身披紫色輕袍的聶雲庭大步走進來,目光緩緩輕掃,對上納蘭明珠惡毒的鋒芒,戲謔道:“難道本皇子說錯呢?”
話語間,先後給三娘子和白若惜使了一個只有二人各自才懂的眼色。
三娘子眸色輕斂,下意識看向香瑟瑟。
白若惜微咬下脣,故作把目光落在別處。
玉面察覺到三娘子神色有變,揚眸睨去,暗暗打量這個一臉痞氣的人。
“拜見三皇子。”衆人恭敬地行了一個禮,便不再說話了。這納蘭明珠尚可招惹,這聶雲庭萬萬招惹不得,二人站在一起,避禍的最好辦法就是找個藉口快快離場。
“免禮。”聶雲庭紫袖一揮,旋即把目光轉落玉面身上,冷嗤道,“樂師是吧?”
他踱了幾步,來到納蘭明珠跟前,戲謔道:“嗯,剛纔聽聞你對明珠郡主琴音的分析還是十分正確的,看來,不是吹嘴皮子那麼簡單。”
“你……”納蘭明珠怒盯着聶雲
庭,只是當着衆人的面不好發作,想着這聶雲庭跟香瑟瑟的關係不一般,睨向香瑟瑟冷聲喝道,“香瑟瑟,把本郡主的琴抱過來!”
阿洛正向上前來去抱琴,納蘭明珠怒斥一聲:“住手,本郡主的琴是你這個賤婢可以隨便碰的嗎?”
阿洛怔了怔倒退半步,香瑟瑟知道這納蘭明珠又想刁難自己,計上心頭,莞爾淺笑便把琴抱起來向她走去。
“有蜈蚣!”另一邊的貝夫人忽然指着香瑟瑟手中的琴驚呼一聲,座中其他人跟着吃驚。
香瑟瑟怔了怔,觸電般把抱在手中的琴拋出,自個踉蹌倒退半步。
“小姐!”
“我的琴!”
“小心!”
“啊!”
雜亂的驚呼聲同時響起,說時遲那時快,聶雲庭疾步向香瑟瑟跑去。
只是一陣陰風撲面,衆人還不知道怎麼回事,直覺眼前白雲翻飛,便看到那青絲段玉琴在空中翻騰幾圈穩穩落到納蘭明珠的案上,而香瑟瑟被那位白衣翩翩的“樂師”護在懷裡,聶雲庭卻不見了蹤影。
隨後是白若惜和三娘子不約而同的驚呼聲:“三皇子!”
衆人扭頭看去,目光驚乍駭然,不知道這聶雲庭是如何黏到了牆上去,此刻“啪嗒”一聲摔倒地上,嘴角還多了一絲血跡。
兩個侍女反應過來,連忙把聶雲庭攙扶起來。
“滾!”聶雲庭一把推開她們,自個爬起來,抹掉嘴角的血跡,狠狠剜向玉面。
三娘子心下頓時多了一份不安,下意識緊拽手中的絲帛。
白若惜心急如焚看向受傷的他,但礙於衆人,不敢表露出來,她下意識緊握拳頭狠狠向已經鬆開了香瑟瑟的玉面睨去。
她剛纔看得真切,便是這個白衣男人爲了救香瑟瑟而一腳把聶雲庭踹到牆上去的。
納蘭明珠看着冷風拂鬢的玉面,悸動的心禁不住隆隆咋響,剛纔的事情距離她最近,她也是看得最真切。
當時香瑟瑟手中的琴拋出,聶雲庭急着去救受驚的香瑟瑟,一掌向拋落來的琴打去。
說時遲那時快,“樂師”一腳把意欲損琴的聶雲庭踹飛,凌厲翻跟頭之際,腳勾琴身,再如驚鴻般展臂向香瑟瑟飛去,挽住她的腰旋轉一圈穩住腳步,同時,琴落到案几上。
白衣翩飛,動作敏如閃電,不染纖塵,是何等的帥氣!
其他人可顧不得這“樂師”帥不帥,只是知道聶雲庭受傷了,恐怕在座的人都要跟着遭殃。
玉面不慌不忙,上前半步,抱歉道:“抱歉,剛纔一時情急,誤傷了殿下。”
阿洛忙上前來扶着香瑟瑟倒退兩步,忐忑不安看向聶雲庭。
香瑟瑟看着玉面的背影輕皺眉頭,誤傷?這哪裡是誤傷?
恐怕聶雲庭也已經察覺到,玉面剛纔一系列的動作,不爲救琴不爲救人,就爲了往聶雲庭胸口狠狠踹上一腳。
若是力度再深幾分,恐怕聶雲庭已經命喪黃泉。
她甚是納悶,這玉面一來就毫無顧忌奚落納蘭明珠,繼而明張目膽重傷聶雲庭,這傢伙到底想幹什麼?
聶雲庭冷冷低笑,抹着嘴角的鮮血,一字一頓咬牙切齒低念:“誤傷皇室血脈,你可知該當何罪?”
說到“誤傷”二字的時候,尤爲陰冷。
三娘子怔了怔,急步走上前來說道:“請殿下恕罪,他是三娘子帶來的人,理應……”
說着,雙膝跪下,只是卻沒能跪下去,她微愕擡眸,才知道玉面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跟前用腳提着她的膝蓋
。
玉面再抓住她的皓腕將她拉起來,一步跨前護在她的跟前,睨向聶雲庭不亢不卑傲然說道:“男子的過錯,豈有讓一個女子來擔當?對吧,殿下?”
說罷,冷風拂面,翩躚白衣隨暗風浮動。
納蘭明珠頓時噎了一口唾沫,悸動的心絃跳得更加厲害,沒想到這個男人雖身世不堪,然卻有如此膽色護紅顏,這纔是真正的男人。
其他人對這個狂妄的男子也瞬間刮目相看,敢得罪納蘭明珠是傲氣,敢跟聶雲庭直面對峙那是霸氣!
聶雲庭下意識往三娘子身上掃了半眼,旋即聽出了他話裡的意味,冷冷低笑,收了幾分殺氣卻多了幾分挑釁,輕嗤道:“好,本皇子就跟你來一場男人的鬥爭,你的拳腳功夫若能贏了本皇子,就饒你不死,此事作罷。”
說着,他扎穩馬步冷聲道:“這一刻無尊卑貴賤之分,免得別人說本皇子拿身份來欺負你。”
“……”衆人汗顏,今天太不正常了,首先,被羞辱的納蘭明珠竟然不反駁不發作,第二,這位三皇子竟然突然講起道理來。
玉面冷拂衣袂以示迎戰。
三娘子皺了皺眉頭忙退到一邊去。
白若惜倒是有幾分不安地看着聶雲庭,畢竟他剛纔受了重傷。
庭院來冷風颳地,落葉隨之捲起,玉面雪白的衣袂翻飛。
聶雲庭一手扯下自己身上的紫袍,扔給三娘子。
圍觀的人屏息靜氣期待二人的交鋒。
納蘭明珠目不轉睛看着玉面神色漸冷的輪廓,相信聶雲庭定然不是這個男人的對手。
玉面氣勢凌然撥拿五指,一鳥兒從上空飛過,“啪嗒”的一聲,鳥糞正好落到他雪白的衣服上,他頓時滿臉嫌惡擰了擰眉頭。
“看招!”聶雲庭厲喝一聲,握拳衝發。
“慢着!”玉面提起手來示意讓他打住。
聶雲庭險些沒摔倒,不悅皺下眉頭盯着他。
“容我換件衣服再來。”
話音未落,人已遁去。
“……”衆人驟然滿臉黑線,聶雲庭尤甚,頓時落葉飄過,冷風蕭蕭。
“他……他比較喜歡乾淨。”三娘子輕扯嘴角無奈說道。
幸虧昨晚納蘭北峰給他從機關園取來衣服,否則面對那鳥糞,這玉面肯定糾結死了。
“……”聶雲庭再次汗顏,但是,像這麼臭美的男人,他早已習慣,因爲,旗下那淮寅就是一臭美得令人髮指的貨!常常讓他哭笑不得,沒想到今天又遇一極品。
不多會,玉面已經換好了另一身白暫的衣服來到聶雲庭,二人不約而同發起進攻,只是……觀火必須隔岸,否則,就會像現在這樣殃及池魚。
庭院裡打架的兩個人真的是一點公共道德都沒有,就像兩隻瘋狗,不僅把這裡的桌椅打得稀巴爛,連同附近的人也難躲其拳風的餘力,一下子人仰馬翻。
但在納蘭明珠看來,瘋狗只得聶雲庭一個,而那“樂師”側是被瘋狗纏上的仙人,躲閃的時候風度翩翩,出手的時候敏如雷電。
而事實上,倒在地上哀喊的女眷似乎都是被聶雲庭的盲拳所累。
早就拽着阿洛躲得遠遠的香瑟瑟汗顏一片,心念這玉面的心腸到底有多歹毒,這不是嘛,他不管出手抑或躲避總能讓聶雲庭傷及無辜。
而且,那些花容失色的女人想要逃跑,他又誘着聶雲庭追打過去,把她們嚇回去,繼續讓聶雲庭的“盲拳”狠虐。
三娘子也不忍直視,默默感念一聲,幸好這玉面是友不是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