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宗麒在這個時候找上門來,沈藏鋒與衛長嬴都有點驚訝,但轉念想到是不是爲了周家的事情過來求援呢?
衛長嬴就道:“我跟祥之從前也是見過的,如今他過來,可能涉及到彎彎,我留下來陪你一起問問吧。”
她覺得這個應該沒問題,當年她過門不久,沈藏鋒帶客人回來不都讓她出面招待的嗎?就是男客單獨來,比如張洛寧那次,沈藏鋒也沒有讓她避人的意思。
但沈藏鋒目光閃爍了一下,卻搖了搖頭:“你昨兒在咱們義妹那邊過的夜,想是一夜都在跟芯淼說話,沒休息好罷?你去睡一會,等會我跟你說祥之的來意。”
衛長嬴覺得何必這樣麻煩?就上前抱住他手臂:“我這會可不困,在這裡聽聽怎麼了?”
“你想祥之向來最寵他妹妹,如今過來,沒準說到傷心處就要落淚,多個人在,他一個男子,豈能不覺得狼狽?”沈藏鋒微笑着拍了拍她手背,“他才遭這等痛心時,何苦再爲難他呢?”
衛長嬴想想也是,只得再三叮囑:“那你記好了啊!一會一定要告訴我!”
她回到後頭,問昨晚留在家裡的憐梅,今日的家事是否都已吩咐?
憐梅道:“黃姑姑跟賀姑姑接手過去都吩咐了。”又問她,“要兩位姑姑過來嗎?”
“不用了。”衛長嬴搖了搖頭,黃氏跟賀氏這兩個老人辦事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見沒什麼事要自己操心,她就決定按照沈藏鋒說的先小睡一會。
結果這時候卻又有了客上門:“蘇家表小姐來了。”
衛長嬴忙問:“是魚飛嗎?”
她想自己昨天才拜訪過蘇魚麗,而且蘇魚麗如今也不方便親自出門。
果然下人道:“正是。”
“快請進來!”衛長嬴轉身回房,匆匆換了套衣裙,出來後等了片刻,蘇魚飛就進來了。
數年不見,這位從前活潑到近乎頑劣的蘇三表妹穩重了不少,她穿着淡綠繡纏枝芍藥蓮紋的寬袖上襦,腰束玉帶,下系一條縹色留仙裙。臂搭百花霞帔,髻挽雙刀,上飾珠翠,行走之間裙不露足。
她體態比少女時豐腴了些,但還不到發胖的地步,整個人顯得珠圓玉潤。開口的聲音跟幾年前倒沒什麼變化,還是清清脆脆的玉珠落金盤一樣悅耳:“早幾日就聽說三表嫂來了,偏偏家裡出了點事,硬是脫不開身!竟拖到今日纔來看望您!”
“都是自家人,何必這樣客氣?”衛長嬴拉起她,兩人寒暄一番入座,衛長嬴又關切問,“家裡出什麼事兒了?現下怎麼樣了?”
蘇魚飛嘆了口氣:“前兩日銘兒在花園遊玩,不慎掉了下去!虧得徽桐在旁,及時把他撈了上來。但下人們光顧救護溺水昏迷的銘兒,竟沒人拉徽桐一把!導致徽桐嗆了許多水,差點就……所以我親自照顧了她兩日。”
她說的“銘兒”是其嫡長子端木子銘,也就是當年帝都之變時,被端木無憂帶着殺出重圍的那個孩子。至於端木徽桐,卻是她夫家侄女,早先在玉竹鎮時,衛長嬴還打發人照顧過幾日。
“竟然會出這樣的事情?”衛長嬴不禁動容,“下人這也太不小心了!”她又想到昨晚跟端木芯淼同榻而臥,端木芯淼講的那些錦繡端木的事情,不禁微微皺眉,看了眼兩旁,讓下人退出後,就直截了當的問,“銘兒現在是你們膝下唯一的男嗣!這次落水,恐怕不僅僅是銘兒不當心吧?既然有下人救護銘兒,怎麼會需要徽桐下水救人?而且事後竟無人及時拉起徽桐!”
蘇魚飛自嘲一笑:“三表嫂你說的對……早先,誰能想到夫君他會接掌錦繡堂呢?其實他本來也不願意的,他那脾氣最不耐煩跟一些族人打交道。然而現在本宗就屬他血脈最近,想讓出去,旁支也不能放心啊!只是我沒想到,這麼快他們就對孩子下手了!”
衛長嬴皺眉道:“你既然也知道,怎麼還要出門呢?我這兒,難道還跟你見外不成?再者,你過來,爲什麼不把孩子們帶上?”
“兩個孩子如今都有點風寒,不大好出門。”蘇魚飛苦笑了一聲,道,“我說句實話,今兒個過來也不單單是探望三表嫂……也是有事要請您幫個忙!”
衛長嬴忙道:“有什麼話你直說就好了。”
“族裡有一房,把義女許給了聞伢子做侍妾的。”蘇魚飛嘆着氣,道,“我懷疑是他們對銘兒跟徽桐下的手。”
“這事兒……”衛長嬴點了點頭,“你想怎麼辦?”
“明面上沒有證據,還能怎麼辦呢?”蘇魚飛苦澀一笑,“但現在手裡也沒什麼人手……”
衛長嬴沉吟道:“這種事情若是做得好的話,其實也不一定需要太多人手。”
“前頭的事情我也不想去插手,我就希望我跟前撫養的孩子好好兒的。”蘇魚飛咬着脣道,“早先我對他們也是很尊敬的,哪怕是……夫君接了錦繡端木的閥主位後,我也沒失過禮。您曉得我脾氣,我真的非常忍耐了——我知道本宗現在徒有虛名,旁支那麼一大羣人,我們夫婦兩個,加上大姐跟八妹,哪裡應付得過來?但……他們……”
“這事兒我來幫你吧。”衛長嬴眯起眼,“誰家沒過幾個心狠手辣的親戚呢?你也不要太傷心,這種事情……我說句不好聽的,這人多了總是難免的。不管我是在孃家還是夫家,都見過。從前你沒見過,那是因爲外祖父他們都在,層層疊疊庇護下來,你根本都不知道而已。”
蘇魚飛鬆了口氣,正要道謝。
衛長嬴卻問:“你說的義女許給聞伢子……這事兒現在能給我說一說嗎?你要是急,下次也沒事。”
“也不急這一會,您曉得我是住在城外的。”蘇魚飛忙道,“這一來一回,又能多急呢?”
就給她講起詳細,“那是旁支裡比較興盛的一脈,如今做主的人叫端木平忠,論輩分,我跟夫君都得喊一聲‘叔公’。不過他年紀其實也不是很老,如今是四十出頭,正年富力強……從前太師還在時,對他非常的信任。所以太師去後,他一直認爲應該他來接掌錦繡堂。老實說,若不是幾位族老堅持本宗既然還有人在,閥主之位就只能在本宗傳承,夫君自己都贊成他來掌管錦繡堂的。”
衛長嬴點了點頭:“然後呢?”
“夫君乍承重任,壓根就不知道要怎麼入手纔好?想着端木平忠以前在族裡地位就不低,就做低伏小的請他幫忙。結果他自然是一口回絕了,說什麼身體不好,年紀大了……”蘇魚飛嘆着氣,“跟着卻就把膝下一個義女,姓單,名單好好的,送到了盤州,許給聞伢子做妾——哦,這會是側妃之一了!”
“……”衛長嬴想了一會,問,“他把這單好好送去盤州,許給了聞伢子,你們怎麼做的呢?”
“我們難道還能給三表哥後院裡塞人不成?”蘇魚飛打趣了一句,有些黯然,“這端木平忠,名義上什麼都不管了,暗地裡卻指使心腹牢牢把持着族權!雖然有幾位族老念着老太師的恩情扶持夫君,可夫君……給三表嫂您,我也不說虛的了。夫君哪裡是那塊料?我從小到大就更不管事了!這錦繡堂,端木平忠想要得不得了,我跟夫君卻覺得燙手得很。說句實話,以前我們私下裡商量,還說要不索性勸通那幾位族老,把這閥主之位讓給端木平忠吧?但現在他都把手伸到銘兒身上了,若是讓給他,不定我們夫婦跟着就被他剷除,好安他的心?這種人……”
她搖了搖頭,甜美依舊的面容上,閃過一絲不符的狠辣之色,“事到如今,也只能鬥下去了!”
衛長嬴淡笑着道:“你們也不要太過妄自菲薄了!端木家的旁支子弟很多,難道只有端木平忠跟他的心腹能辦事?橫豎你們夫婦現在手底下人手不多,還不如把好處分潤出來!三表妹夫這個閥主能被架空,端木平忠架空不了嗎?他要是真的能夠在族裡一手遮天,又怎麼能被幾位族老反對就登不上閥主之位?”
蘇魚飛道:“夫君跟前的人也是這麼說的,只是——這種事情,會者不難難者不會,我跟夫君早先都是不操心的人,以爲靠着家族蔭庇,就這麼過一輩子富貴生活了!誰能想到我們也有殫精竭慮的一天呢?”
說到這裡又有些不好意思,“三表嫂這幾年怕也是……”
剛纔衛長嬴不是還講了,她在孃家夫家都見過那些不知趣的人嗎?
衛長嬴卻無意詳說,只淡笑着道:“西涼前兩年確實很熱鬧,如今倒是安靜了很多。當家這種事情,一開始總歸是手忙腳亂的。可到了後面也就好辦了——誰也不是落地就什麼都會的。只是這端木平忠,確實還是早日剷除的好,這麼快就把手伸到後院裡去……這種人不除,往後誰能安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