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長娟和宋西月都不熱絡,宋茹萱索性偏過頭小聲和鄧彎彎說話——所以沒寒暄兩句,宋西月就藉口說頭一次到王府來,想各處看看,拉着妹妹向衛長娟道別,鄧彎彎和宋茹萱正說的起勁,就道:“潤王府我來過兩回,我陪你們去園子裡看看吧。”
又問衛長嬴和衛長娟,“衛三姐姐和衛七姐姐要一起去嗎?”
鄧彎彎把宋西月這對姐妹帶走,正中衛長嬴的下懷,她搖頭道:“我正有話要和七妹妹講,這會就不出去了,勞煩鄧妹妹了。”又叮囑宋西月和宋茹萱,“別在太陽裡久了,如今還是很熱的,早些回來。”
聽她說要和自己說話,衛長娟立刻就警惕起來了,忙道:“三姐姐,我就要去找大姐姐了,可能沒空。”
“你要去找大姐姐?那可真是巧。”衛長嬴微笑着伸手挽住她手臂,道,“我這些日子也想念大姐姐的很,咱們一起去吧!”
衛長娟情知被她挽住了就沒好事,但想避讓卻又被避開,果然覺得手臂被牢牢的抓着無法掙脫——想到衛令姿的下場,衛長娟又怕又氣,立刻扭頭朝閔漪諾喊道:“閔姐姐!”
閔漪諾正和臨川公主低聲說話,聞言詫異的看了過來,道:“啊,衛七妹妹,怎麼了?”
衛長娟就道:“我和七姐姐要去尋大姐姐,閔姐姐你方纔不是說也要有事找我大姐姐嗎?我們一起去吧!”
閔漪諾一愣,隨即恍然,哎了一聲要站起來,不想臨川公主卻忽然道:“你等等再過去,先和本宮把方纔那幅字品完了。”
聞言閔漪諾就露出爲難之色,衛長娟忙道:“三姐姐,咱們等一等閔姐姐罷?”她心想不能把閔漪諾拉上,那就以此爲藉口停留在這兒。總之她纔不要和這個危險的堂姐單獨的相處!
“你先帶我去見大姐姐,回頭再來和閔家小姐一起過去不也一樣?”衛長嬴從閔漪諾的一愣,也看出衛長娟根本就是仗着與閔漪諾熟悉,故意想拉閔漪諾做擋箭牌的,如何會準?淡笑着道,“好妹妹,我好些日子沒見大姐姐了,可是想念得很!這潤王府又不熟悉,你還是快點陪我過去罷!”
衛長娟咬着脣,心想:“不成!決計不能和衛長嬴一塊出去,上回在宮裡,她都能把衛令姿掐成那個樣子……也不過是衛令姿嘲笑了她一回。今兒個她被清欣公主再三爲難,還不知道要怎麼對付我呢!”就堅持道:“我想等閔姐姐一起。”
衛長嬴眯了眯眼,微笑着道:“好吧,那我一個人先去找大姐姐。”
“不要!”衛長娟立刻聽成了衛長嬴奈何不了自己,轉爲去找衛長婉的麻煩,驚慌的脫口而出!
衛長嬴很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道:“那七妹妹是要和我一起去嗎?”
“我……”衛長娟張了張嘴,索性耍賴道,“三姐姐你還是和我一起走吧!”她心想這兒人這麼多,公主們也在,我不信你敢拿我怎麼樣。
然而話音未落,卻覺得自己肘上劇烈一痛,痛得她下意識的叫出了聲!
這廳裡的人聞聲都看了過來——作爲主人在這兒招待諸人的世子婦周氏暗暗皺眉,卻不能不過來問:“衛七小姐怎的了?”
就見衛長娟又驚又怒的指着堂姐衛長嬴道:“三姐姐!你……你……!”
衛長嬴一臉的莫名其妙,道:“七妹妹,怎麼了?”
衛長娟自覺得了理由,一邊落下淚來一邊挽着袖子給衆人看,道:“我就是想等閔姐姐一起去見大姐姐,三姐姐你怎麼能就掐……”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她袖子也挽起來了,懷着好奇心的衆人一看,卻見玉臂如雪,半點異常也沒有,都非常疑惑,周氏就關切的問:“衛七小姐,您這手臂怎麼了?”
“是啊七妹妹,你怎麼了?”衛長嬴藉着寬大的袖口,把細如牛毛的銀針小心收好,也詫異的上前詢問。
衛長娟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頓了一頓才道:“方纔三姐姐你碰到我這兒,我覺得這兒痛極了。”
衛長嬴驚訝道:“不至於罷?我沒有用力呀!不然,這會衣衫這樣薄,怎會沒有痕跡?”
“……”衛長娟覺得肘上還在隱隱作痛,可又實在沒有痕跡,繼續說堂姐弄痛了自己,想來也不會有人相信,倒覺得自己信口誣賴了。
好在這日劉若耶不在,還有閔漪諾,起身道:“衛七妹妹,是不是你之前撞痛過這兒,雖然肌膚上沒顯,這一塊卻不好碰,所以衛三妹妹碰着了,就痛?”
衛長娟見臨川公主因爲和閔漪諾的交談被自己兩次打斷已經有點不耐煩,不遠處,受到衆多閨秀恭敬卻冷落的安吉公主也是似笑非笑的看了過來,逗鸚鵡的動作有點焦躁,好像也嫌自己打擾了她……心下一驚,不敢再說下去,只好就着閔漪諾的話頭下臺,道:“閔姐姐一說我想起來了,前兩日好像在柱子上不小心撞過。”
“那妹妹可要小心點,姐姐不敢碰你了。”衛長嬴忙走開一步,揚手以示無辜,道,“免得碰疼了你。”又道,“這樣定然是內傷,依姐姐之見還是儘早尋大夫看看的好。姐姐的陪嫁姑姑黃氏是會得醫術的,上回你也說想去金桐院,可惜這一個月請你你總不去,要不今兒個回去你就索性跟姐姐走罷?”
“不不不!”衛長娟心想跟你走,還不知道怎麼死呢!嫡祖母宋老夫人的手段衛長娟是沒見過,但黃氏——她可是看着母親和長姐對黃氏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長大的!太清楚黃氏的陰毒了!
至今端木夫人和衛長婉都在懷疑,衛長婉之所以到現在都不能生育,是不是因爲早年幫着母親幾次三番呵斥責罵黃氏,被黃氏懷恨在心,暗中下了什麼毒手?
由於這個緣故,端木夫人把幼女看得極緊,恨不得吃食都要繞着黃氏大半個圈子走過了才能入口。衛長娟對黃氏可比對那隻聽傳聞的祖母忌憚多了,這是位懂醫理、會用藥的主兒,哪怕進了金桐院之後滴水不沾粒米不入口,誰知道她有沒有其他只要觸碰到就能中毒的手段?
如今聽衛長嬴要邀自己去金桐院哪裡肯?正搖着頭,衛長嬴忽然湊近她耳畔小聲說道:“你要乖!”
衛長娟正狐疑這話是什麼意思,忽然衛長嬴擡手替她掠開鬢髮——這是旁人眼裡看到的,對於衛長娟本人卻是驚恐萬分——衛長嬴的指尖不輕不重的在她頸側一點,她驀然發現自己喉嚨一麻!
本能的,衛長娟想要尖叫,只是,任她如何努力,卻始終出不了聲!
但她還是能聽的,於是她就聽見衛長嬴笑意盈盈的、聲音不高不低的道:“所以咱們兩個先過去罷。”
衛長娟想要掙扎,但衛長嬴話音未落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恰好扣住脈門,輕輕一捏,衛長娟大半個身子又酸又麻頓時無力掙扎。衛長嬴微笑着道:“這兒不痛罷?來,咱們出去說。”還不忘記代衛長娟回頭與閔漪諾說一聲,“閔小姐,我們姐妹有些話先出去說了,真是對不住。”
閔漪諾擡頭見衛長娟滿面通紅,卻沒有再邀自己,思及衛長嬴剛纔對她附耳低語,顯然是當成衛長娟同意的,就點頭道無妨了。
把衛長娟拖出花廳,又隨便找個藉口打發了兩人的使女——因爲衛長嬴對這兒也不熟悉,東走西走了好半晌,纔在假山後頭找到一個隱蔽的角落裡,解了衛長娟的啞穴,衛長娟察覺到喉嚨一鬆,慌忙捂住咽喉,試探着說話:“你……你想做什麼?”
衛長嬴伸指在她頰上觸了觸,尖利的指甲戳得衛長娟頰上隱隱作痛,她忍不住側頭避開。
“我很好奇,論起來咱們之間的仇怨也就是二叔和長風之爭,你是二叔的女兒,總該是幫着二叔的。但看你現在這樣上躥下跳的,你莫不是與二叔有仇,也是與我們整個衛氏都有仇,不把鳳州衛氏,或者說瑞羽堂女子的閨譽敗完不高興是吧?”衛長嬴目光冰冷,伸指捏住她下頷,強迫她擡起頭來,喝道!
衛長娟呆了一呆,用力掙扎,撥開她手,憤然道:“我就是看你不順眼!”
“我看你也不順眼!”衛長嬴冷笑着道,“我就沒在家裡見過比你更蠢的姐妹!你裡裡外外的說是我姐妹,我真心丟不起這個人!蘇大表姐出閣你折騰,如今承嫺郡主出閣你還要折騰!二姑姑和潤王后這個族姑是幾輩子欠了你的?怎麼她們嫁女兒都要趕上你這個掃把星!”
“你!”衛長娟氣道,“你纔是掃把星!你放着自己姐妹不關心,倒更關心一個侍衛!能怨我看你不順眼?大姐姐至今無所出,在夫家被翁姑妯娌小看你知道不知道?你有關心過大姐姐嗎?”
衛長嬴聽得莫名其妙的,但也懶得和這個堂妹說清楚,只警告道:“我告訴你,念着這兒是潤王府,我今兒來這邊又是潤王后特意邀的,人家府上有喜事,我不想鬧出什麼動靜來,這次放過了你。再有下次,你就是躲回了府裡去,試試看我能不能進去把你拖出來打斷你的腿!沒腦子的東西,淨幹些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是姐妹互相拆臺的蠢事!也不知道二嬸到底是怎麼管教你的,別人三言兩語的一挑撥,就一頭扎進去上當!你再信那些人,回頭骨頭渣滓都剩不下!”
她想着今日劉若耶不在,看衛長娟和那閔漪諾非常熟悉,這閔漪諾也不知道是不是劉若耶那一路?所以這樣講了詐衛長娟一詐。
果然衛長娟咬着牙道:“信別人骨肉渣滓都剩不下來,信你難道就能有好下場嗎?你說的再好聽,還不是想着把父親利用完了處置掉?祖母一直都是這副心腸,你是衛長風的嫡姐,還能有別的想法?你道我不知道?”
衛長嬴冷笑着道:“二叔跟長風之爭,最後定奪的是祖父。但你這樣一再的折騰,傳回鳳州叫祖父知道了,只會對二叔這一房更失望,你懂不懂?蘇大表姐出閣的事情,二嬸幫你瞞了二叔吧?不然,二叔早就管教你了,還能讓你今兒再作這事?你以爲在公主跟前告狀爲難我你出氣了?我告訴你,別說公主,皇后娘娘也不可能爲點瑣事真的拿我怎麼樣!你再這樣作怪,我就叫你這輩子都懊悔要跟我作對!”
說着左右看了看,見頭頂就有一根花枝伸過來,擡手摘了一朵花,屈指一彈,那柔嫩的花朵兒猶如彈丸倏然飛出!遠遠近近樹枝裡一迭聲的嘩啦着,足足撞斷撞過了七八根樹枝才落下,這中間枝折葉落花敗,一地的狼狽。
衛長娟只知道衛長嬴習過武,武藝似乎不低,但到底多高她這樣的後院女眷也沒什麼概念,且也不以爲然——這會不禁呆呆的張大了嘴。
衛長嬴吹去指上沾染的少許花粉,怡然道:“你下回再做這樣多嘴的事情,看看好了,隔着幾丈,我就能打瞎你的眼、打爛你的嘴!明白了嗎?”
滿心驚恐的衛長娟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你去罷!”衛長嬴本想狠狠揍她一頓的,但現在看她這麼好嚇唬,想到這個堂妹也才十三四歲年紀,嬌生慣養的天真幼稚,卻還自以爲聰慧得緊。這種沒什麼城府的小女孩子給點顏色看看也能安分一段時間了。究竟這兒是潤王府,之前因爲清欣公主和安吉公主的扭打已經讓潤王府上下頭疼萬分要怎麼和帝后交代了,這會再鬧出事情來也忒不厚道。
如今威懾的目的達到,也不再和衛長娟糾纏。
衛長娟這會被她嚇得滿心都是“這潑辣兇悍的堂姐沒準真的會打瞎我的眼、打爛我的臉”,巴不得這麼一句,二話不說提着裙子慌慌張張就朝花廳跑——還是人多的地方安全——然而才跑了兩步,還沒轉過假山呢,她忽然似被人重重踹了一腳,尖叫着跌了回來……
衛長嬴一愣,就見一人緩步從假山後走出,陰陽怪氣的道:“如此身手,卻如此心慈手軟,真是叫人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