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美娘讓使女縵縵傳遞的消息,衛長嬴還真是一轉身就打發人去告訴了衛鄭音。衛鄭音接到消息,故意在路上與鄧氏遇見了幾次,仔細觀察,果然看出了些端倪。
回到房中,就與曲嬤嬤商議:“鄧氏隱瞞身孕,顯然是不想被錢氏拿這個作爲藉口把她留下來繼續捏在掌心,你說咱們……”
曲嬤嬤卻提醒道:“大少夫人隨大公子離京不是正好嗎?二少夫人如今在孃家,後院現下是大少夫人與三少夫人一起掌着的,大少夫人走了,那就只有三少夫人一個人管了。咱們家裡少夫人們當家已經很有幾年,三少夫人也能幹,不是一個人當不了家的人,大夫人還能放下身段親自去跟晚輩們爭權不成?三少夫人可是二房的,夫人您想大夫人那性.子,能放心三少夫人?少不得要快點給四公子娶妻,好把這掌家之權奪回去!咱們家公子也有十九了,表小姐跟公子是同歲,雖然大了些日子,但如今嫡長子都有了。公子雖然是男子,再拖下去也不是個事兒。何況公子如今就在季宅養傷,若大夫人動作利落點兒,沒準能在公子再去東胡之前把公子的終身大事也定下來呢?”
這番話讓衛鄭音豁然開朗,連連點頭,巴不得鄧氏早點離了帝都。細細一想又怕她這會就在費盡心思的隱瞞着孕吐,別在路上受不住顛簸小產了,那樣萬一重新折回來休養,可是麻煩。衛鄭音橫豎在蘇魚漓出閣的事情上已經做過一次好人了,這次爲了兒子的終身大事能夠早日解決,索性再做了一次好人——從季去病和黃氏處索了各種情況的保胎、安胎、養胎方子若干,又要了幾份緊急情況下用的成藥,把這些東西包包好,外頭拿別的東西遮了。
趁着天黑院門還沒落鎖的時辰,打發伶俐的使女悄悄送了過去,叮囑使女寧可送不到下次再送,也萬不可叫錢氏發現。
好在錢氏因爲不知道鄧氏有了身孕的事情,鄧氏又素來逆來順受,錢氏沒有太盯着她的院子。加上鄧氏縱然是錢氏的傀儡,總歸是直接的掌家少夫人,也有點心腹人手。使女順順利利的送到,回到三房一五一十的說給衛鄭音聽:“大少夫人方纔見到婢子大吃一驚,待看了婢子送上去的衣料起初莫名其妙,婢子請她打開,大少夫人看了才明白夫人的苦心,當時眼淚就下來了。”
還不只如此,“大少夫人聽婢子說了夫人早就發現她的身孕,也知道她爲什麼隱瞞,只是她到底是大房的媳婦,夫人與大夫人的關係……怕越給她說話,反而越害了她,所以只能裝作不知道。然而嶺南距離帝都千里迢迢的,中間又有許多山路,着實顛簸,擔心大少夫人路上不便。所以私下打發人把也許用得上的方子蒐集齊了,還有些成藥,都是季神醫那裡來的,包藥的紙上都寫明瞭用法與用途,是怕大少夫人路上或者到了嶺南配不齊藥準備的……總而言之,夫人曉得大少夫人心裡的苦,也知道大少夫人這些年在家裡的不容易,但望大少夫人這次出去,能夠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生下子嗣,母子平安。”
使女說到這兒也有些動容,頓了一頓才道,“大少夫人當時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二話不說朝咱們三房這兒就是砰砰砰的磕了三個響頭!左右使女拉都拉不住!要不是她身邊的姑姑說仔細孩子,怕是大少夫人還要再磕下去!大少夫人起來後,流着淚跟婢子說,讓婢子萬要告訴夫人您:她這一輩子,決計忘記不了您的恩情!往後您但凡有什麼差遣,她就是粉身碎骨也要給您辦到!若有下輩子,她甘心情願給您做牛做馬!”
衛鄭音幫這侄媳婦,本意就是出於私心,如今聽使女說鄧氏感動至此,也十分的唏噓:“這可憐的孩子也真是在錢氏手底下受足了委屈了!連前一個孩子,好好的嫡親之女都被錢氏折騰得小小年紀就夭折……也難怪她如今不敢繼續在錢氏手底下生產,我不過送了這麼點東西,她就感動成這樣。”
曲嬤嬤嘆道:“也不怪大少夫人這樣激動,對夫人您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對她來說,興許就是兩條性命呢?”
“兩條性命呵……”衛鄭音抿了抿嘴,道,“那我索性做得更周全些罷,權當給魚舞積德。”有季去病在,她人情真是好做的很,不兩日又讓之前的使女跑了一趟,給鄧氏送去一疊外人去嶺南那邊常易犯的疾病的預防和治療方子,再加上一些解、闢當地常有的瘴癘的方子——因爲沒有涉及到什麼獨門秘術,季去病在這兒倒沒揚出大刀宰人,但憑着季去病的招牌,使女一句“都是三夫人特意打從季神醫那兒要來的”,這些方子在鄧氏夫婦眼裡說是一字千金也不爲過。
蘇若潛與鄧氏對三嬸母的感激簡直無以形容,只是礙着錢氏與其他人的眼目不便表示,到了赴任之日,一家大小聚集在正堂爲他們送行,長輩也要爲他們訓誨——夫婦兩個不敢流露什麼,只是拜別時給三房叔嬸磕的頭格外響亮虔誠……
蘇若潛攜鄧氏赴任不兩日就是五月十八,正是臨川公主的生辰。往年聖上因爲格外寵愛這個女兒,都會令皇后爲她設宴,使帝都命婦貴女一起入宮慶賀公主芳辰的。但今年紀王太后在正月裡甍了,王太后是臨川公主的庶母,這才五個月的光景,就又大肆慶賀到底不成樣子。
因此皇后就縮減了宴席的規模,只召一品、二品誥命及其媳、女入宮爲公主賀。
衛長嬴因爲二嬸端木氏的孝又沒去,但沈藏凝回來之後告訴她:“安吉公主找三嫂呢!”
“公主可說有什麼事嗎?”衛長嬴好奇的問。
“公主說珍意夫人近來沒什麼胃口,聽說三嫂身邊的黃姑姑擅長調養,想要幾個開胃的小菜或點心的方子。”沈藏凝過來摟着她手臂撒嬌,“我覺得公主殿下真正要說的纔不是這麼簡單,定然有旁的話要告訴三嫂……三嫂告訴我嘛?三嫂和公主殿下怎麼這樣熟悉了呢?我們都有點怕安吉公主,三嫂竟不怕她?”
衛長嬴笑眯眯的一點她鼻尖,道:“我纔不告訴你!去年你跟鄧大嫂子的秘密不告訴我,我啊,如今也不告訴你!”
“三嫂真壞!”沈藏凝委屈的道,“您可是嫂子,比我年長,讓着我點兒嘛!”
衛長嬴笑着道:“沒什麼秘密,就是這麼回事兒。不然你以爲會有什麼秘密呢?”
沈藏凝膩着她撒嬌,小聲道:“秘密可多着呢!三嫂您別以爲我不知道——珍意夫人當年失寵沒多久就生了病,這些年來一直身子不大好。很多人都說啊,那是因爲被人下了藥才身體一直好不起來的!沒準,安吉公主找黃姑姑纔不是想弄點什麼開胃的東西給珍意夫人吃,御膳房那邊,還有六尚局,對鬥錦宮的份例一向給的就不怎麼樣,安吉公主就是拿了方子,能不能配齊都是個問題,那又有什麼用?我猜安吉公主其實是想查出是誰害了珍意夫人!”
見衛長嬴無語的看着自己,沈藏凝得意的問:“是不是?是不是?我猜對了罷?我聰明不聰明?”
“四妹妹你可真聰明!”衛長嬴肅然道。
沈藏凝正得意的笑出聲來,就聽她又道,“不過可惜啊,你猜錯了!”
“三嫂最壞了!”沈藏凝氣得甩開她手,叉腰威脅,“我要去弄醒小侄兒,讓他來吵你!”
“四小姐慎重啊!”衛長嬴還沒說話,沈藏凝左右可就急了,忙道,“二孫公子年紀還小,可不能輕易打擾了他!萬一叫夫人知道了,必定會重重的罰您!”
開什麼玩笑,蘇夫人把這個新添的男孫看得如珠如寶一樣,沒見衛長嬴都母以子貴,一下子就把兩個嫂子壓了下去,正式當起了家?沈藏凝雖然是蘇夫人的親生女兒,可蘇夫人對這個小女兒本來就是非打即罵的嚴格管教,這要是知道沈藏凝敢去招惹自己心愛的小孫兒,蘇夫人不把女兒打得滿府亂躥纔怪!
沒準往後金桐院都不許她踏入了!
被這麼一拆臺,沈藏凝恨恨的瞪了眼左右,怒道:“我有那麼笨嗎?我就是說說而已!你們這麼一講,我還怎麼嚇唬三嫂?”
衛長嬴氣定神閒的笑:“她們不說,四妹妹你啊,也嚇唬不到我!你可是光兒的嫡親姑姑,你對嫂子都向來好,更何況對侄子?你捨得吵他纔怪!”
沈藏凝聞言,又捱到她身邊,討好的道:“嫂子既然知道我對嫂子好,怎麼還不告訴我呢?”
“四妹妹你成日裡怎麼盡琢磨這些呢?”衛長嬴笑着一點她眉心,“你啊不要鬧了,公主殿下就是想要幾個方子而已,下回進宮,我若還是不能去,就託你帶上,你可得幫嫂子這個忙。”
沈藏凝很不甘心的走了。
但半個時辰之後,她獨自一個人過來,無精打采的道:“嫂子我有話要單獨和你說。”
等衛長嬴照她的要求打發了人,沈藏凝嘟着嘴一邊從懷裡掏着什麼一邊道,“唉,安吉公主託我帶給你的,還有一句話,剛纔你不肯告訴我秘密,我本來都不想給你了。但想想還是給你吧,可別真的誤了你們的事。”
衛長嬴並不上當,笑着道:“公主殿下怎麼會讓你帶東西給我?是什麼呢?我可真是好奇。”
誰知沈藏凝還真的掏出一條帕子包裹着的簪子形狀的物事來,當面打開,卻是一朵半舊珠花——衛長嬴微微一怔,這珠花她有點眼熟,確實像是在安吉公主頭上見過的。而且沈藏凝即使想拿旁的來湊數恐怕也不容易:她一個千金小姐又不能隨意去市上買什麼東西,蘇夫人對這個女兒管教嚴厲歸嚴厲,但千金小姐們該有的,沈藏凝可什麼都不缺。
沈藏凝手頭應該不可能有陳舊了的珠花的——這小姑子那麼喜歡異妝異容,最熱心更換釵環首飾和胭脂水粉了。
衛長嬴不禁想到上一次見到安吉公主和她說的事情,也許安吉公主……就下意識的問了一句:“公主殿下讓你帶的話是……?”
話音才落,沈藏凝就把珠花一收,得意的笑出了聲來:“哈哈!我就知道嫂子你和公主殿下有勾當!這不,被我套出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