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衛長嬴毫不猶豫的拒絕了沈藏凝的提議:“莫彬蔚如今就在夫君麾下領兵,他手裡握着聞伢子九成的騎兵——如今這眼節骨上,咱們打發人去接景兒,你讓聞伢子怎麼想?這不是尋常後宅之事了,別鬧出麻煩來!”
被她提醒,沈藏凝才醒悟,但又道:“讓聞伢子猜忌莫彬蔚不好嗎?”
“那樣景兒豈不是危險了?”衛長嬴輕輕嗔了她一句,隨即正色道,“不好這麼做的,如今是在齊心協力驅逐戎人!要是戎人被趕回北戎了,再挑唆他們倒沒什麼。現下這樣拆臺,只會叫全天下人都看不起咱們!這可是民心啊!”
沈藏凝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以後什麼時候能再見那孩子了?”
衛長嬴沉默片刻,才幽幽的道:“總會有機會的。”
不過姑嫂兩個以爲跟侄女相見遙遙無期,事情卻非如此。
就在沈藏凝拜訪的次日,盤州那邊竟派人先行登門,說沈舒景已經啓程往帝都這邊來,不日就要抵達了。
衛長嬴自然大爲意外,隔着屏風召見來人,詢問緣故。
“景兒有了身孕?”得知沈舒景是因爲身孕的緣故,才匆忙來京的,衛長嬴吃了一驚,“她的身孕……難道……?”
來人聽出她話語中的焦灼,忙解釋:“沈夫人只是孕中不適,因爲怕莫將軍在外掛心,所以大王命人護送沈夫人來京,請端木家的八小姐施醫以策安全。也是考慮到王后您幾位沈夫人的親長都在此處,想着莫將軍家裡已無親眷,沈夫人又是頭次有孕,咱們王后也要撫養小王子,想請您幾位代爲看拂一二……”
衛長嬴皺眉想了片刻,才道:“既然人已經在路上了,那我一會讓盧將軍派人去迎一迎……景兒真的沒事?”
來人連聲說並無大礙……把他打發走後,衛長嬴命左右請了黃氏來,臉色鐵青的同她道:“孕中不適,就更加不能奔波。這分明就是出了什麼問題,盤州那邊治不好,生怕出了大事,跟莫彬蔚起了罅隙,才冒險上路來帝都求醫!”
黃氏也覺得很可疑,怕衛長嬴震怒過度傷身體,就溫言道:“既然大小姐已經在路上,都快到了,那先等大小姐到了再說?”
“也只能這樣了!”衛長嬴一聲長嘆!
沈舒景到玉竹鎮的日子比預想中的遲緩,主要是因爲聞伢子派了護送她的都是步卒。沈舒景陪嫁的侍衛都有馬,卻不得不等他們一起。
……這個倒不全是聞伢子小氣,而是他麾下的騎兵大部分……哦,有九成都已被編入沈藏鋒麾下去打燕州了。
要是照聞伢子自己,是肯定不會拿出太多騎兵的,這年頭騎兵就是殺手鐗,只會嫌不夠多,誰肯交給旁人?
然而誰叫是他提出來“一人辱則辱舉國,一人仇而仇天下”的?他用這句話擠兌得各方不得不出兵,自己不大出血,被擠兌來的人怎麼可能放過他?
再說,如今還是同盟的各方都知道,一旦戎人退回北地,接下來就該他們之間的廝殺了。這時候能夠提前給別人挖坑的,誰也不會落下!
這次統帥的人是沈藏鋒,負責率領聞伢子所出兵力的莫彬蔚也要受沈藏鋒的節制……用莫彬蔚的話來說:“騎兵總比步卒跑得快。”
他說這番話是因爲沈家這次不但出動了五萬精騎,十八萬步卒中更有五萬重甲士卒——那些重甲士卒全身甲冑,佩用陌刀,個個都裝備得跟鐵桶一樣。
一支小隊出來移動時都給附近的人地動山搖之感——估計沈家多少代積累全砸進去了——就是大魏全盛時,養這五萬人也不是小事!
要知道因爲這五萬重甲士卒,剩下的十三萬步卒中,有八萬士卒名義上是步卒,實際上卻是專門伺候和幫助他們穿甲的。可見這支軍隊的耗費是何等的大!
沈家要不是把大魏供養的西涼軍潛移默化成了自己的私兵,再加上身爲天下名門的數百年積累,別說五萬,五千都養不起!五百都危險!
本來這種重甲士卒是用在對付異族上面的,魏軍的馬,普遍不如異族的好,數量更是跟不上。畢竟草原纔是出產和多產好馬的地方。
而沈藏鋒把他們調來中原,目的不問可知——攻城。
重甲士卒耗費高,甚至比騎兵都高。他們還移動遲緩,雖然是步兵,但作戰時轉個向都艱難。着甲更需要提前至少一個時辰,由數名輕裝士卒協助。一旦戰事停歇,他們就要立刻卸甲以節省體力……這麼麻煩的兵種,他們唯一也是最大的優勢就是防禦。
強弓的勁弩射在加厚又層層防護的甲冑上根本就是毫無用處,能夠正面抵禦騎兵衝鋒的裝備……攻城時,不到城下檑木落石能夠威脅到的範圍,箭雨對他們來說根本就是視若無睹。
當然他們不方便直接攻城——穿那麼一身甲冑,膝蓋都彎不齊,雲梯也承受不住。但可以掩護其他兵種啊!還可以阻擋城中出來的騎兵啊!
雖然說攻打燕州城時有這麼一支軍隊在,能夠放心和舒服不少。但打完燕州……其他城池呢?
而且燕州這種重地……
聞伢子本來也想打一打燕州城的主意。看到這五萬重甲士卒後,直接心思都沒了,一個勁的叮囑莫彬蔚務必保存好己軍的實力……
總而言之,聞伢子現在只派了步卒護送——他也只能派出步卒。
盤州直接跟京畿接壤,兩地距離不算遠。所以即使步卒行動緩慢,沒過多少日子,沈舒景也就到了。
衛長嬴親自帶着提前請過來的端木芯淼,一起在二門等她,照面之後,未等沈舒景行禮,衛長嬴看着她蒼白的臉色與清減之後尖尖的下頷,就沉下了臉,命人擡來軟轎,道:“先去歇一歇!有什麼話,歇好了再說!”
沈舒景滿肚子話只好嚥了回去,不過她倒沒有觸景落淚,而是尷尬一笑,順從的坐進轎子裡。
等到了屋子裡,端木芯淼知道衛長嬴心裡正憋着火,二話不說上去把脈。
這一把脈,她倒有點驚訝了:“除了曾聞過麝香,導致有些胎象不穩外,其他沒有什麼大礙。”
“那景兒怎麼清減成這樣?”衛長嬴對端木芯淼的醫術,一直都是很信任的。但現在聽她說的輕描淡寫的,卻懷疑了起來。
端木芯淼又認真把了會,還是搖頭:“真不是大事,躺個三五天,不喝藥都行!”
姑嫂兩個一起看向沈舒景。
沈舒景笑容裡有無奈也有尷尬:“這……確實沒什麼大事,是我想到這邊來鬆快鬆快,故意裝得很嚴重。雍王夫婦擔心我出意外,不好對夫君他交代,所以勸我過來這邊安胎。”
“聞伢子那麼好心?”衛長嬴狐疑的道,“你聞過麝香?這是怎麼回事?!我記得給你陪嫁的姑姑,可是你黃姑姑親自調教出來的!尋常氣味寡淡的藥物,都瞞不過她們的眼睛鼻子。更何況麝香——我都認得出來!”
這時候衛長嬴已經打發了閒人,所以沈舒景目光在屋子裡一轉,也就說實話了:“三嬸母您別擔心,那麝香不是衝着我來的。說來我也是受了牽累——聞郡主之前不是在咱們家裡住過,您待她又非常好,還推薦了她哥哥去瑞羽堂求學,所以仇王后對您感激得很!我嫁過去後,仇王后經常請我去雍王府後院小坐。這次也是仇王后被人下了手而不自知,等我中了招之後,請大夫看了才知道!”
衛長嬴可不會認爲事情這麼簡單,搖着頭道:“沒準是那仇氏利用了你一把……但不管怎麼說,你將計就計跑回來是對的。這種亂七八糟的王府,以後最好都別去了!沒得害了你!”
沈舒景有些狡黠的一笑:“而且侄女也想念黃姑姑的手藝了,自從有……有了身子後,盤州那邊的飯菜怎麼都吃不順嘴。三嬸母您也曉得,那邊本就沒什麼貴胄高門,侄女講究一點,總難免有人吃味,私下裡嘀咕!夫君在時倒還好,他全攬了去,他走了,侄女不耐煩聽那些話語……想着既然是在雍王府裡吃了虧,那雍王府總得給侄女個交代吧?所以這次吃了點虧,但能夠回來嬸母跟前賴一會,想想倒也不虧了!”
“你呀!”衛長嬴印象中這個大侄女溫柔嫺靜,還是頭一次看到她露出這種狡猾來,心中懷疑她出閣後受委屈的陰雲才略散,許諾道,“你放心在這裡養胎,其他都交給嬸母我!”
端木芯淼託着腮,在旁悠悠的道:“大侄女真是沒良心,就記得你嬸母嬸母嬸母!我這個姑姑雖然不是親的,好歹也是你祖父祖母正經認下來的……你不討好討好我,我看你還沒顯懷的身子,拿什麼理由在這兒長住!”
沈舒景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正要賠罪,衛長嬴已經笑罵的打了她一下:“你淨欺負老實孩子!你跟柔章一起逗燮兒,燮兒也老纏着柔章不理你,你怎麼不找燮兒的麻煩?”
端木芯淼撇嘴:“我算明白了,你們姓沈的人一家子齊打夥兒的欺負我呢……我可告訴你們啊,今晚黃姑姑親手做的菜餚要是沒我份,我立馬出去告訴人,景兒什麼事都沒有!今天就能回盤州去!”
“叫黃姑姑回頭專門給你做一桌子成了吧?”衛長嬴笑罵,“多大的人了還跟晚輩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