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江荷月好奇的道:“小姐,三夫人沒管這事,您這樣給聞公子出主意……”
“你以爲這事他真能做主?”沈舒顏冷笑着道,“三嬸要是不想放他走,聞伢子都沒辦法!三嬸要是想趕他走,聞伢子也沒辦法——他爹都沒辦法何況是他!”
江荷月“呀”了一聲:“那三夫人的意思是?”
“我怎麼知道呢?”沈舒顏一抿嘴,“但聞伢子往後遲早會是咱們家的敵人,有挑撥他們父子不和的機會我幹嘛要放過?再說我剛纔可也沒說謊——嘖嘖,有個這樣的爹,我都覺得自己命好了!”
江荷月不敢接這個話,趕緊換了話題:“您剛纔說,一會給三夫人請安時要告訴三夫人,四公子逃課的事情,一會要說嗎?”
“嚇唬他的!”提到頑皮的堂弟,沈舒顏神色略緩,道,“他逃課又不是什麼新鮮事兒,再說三嬸就這麼兩個兒子,你道三嬸真不知道他每日動靜呢?何必去做這個壞人。再說告狀若能拘住他,三嬸也不要那麼頭疼了!”
片刻後,正房。
果然衛長嬴微笑着叫起了行禮的侄女,開口就問:“燮兒剛纔跑去鬧你了?”
“這可不是我說的。”沈舒顏立刻看向下首嘟着嘴、一臉委屈的沈舒燮笑,“你看我纔過來呢!”
沈舒燮怏怏的道:“我也是受人之託,纔不是故意逃課。”
“你下了課再去找你堂姐不成?還敢說不是故意逃課,分明就是詭辯!”衛長嬴沉下臉呵斥他,“回你屋子裡去,把今兒的功課抄上十遍!不抄完,不許出屋子一步!你最愛吃的糯米糰也不許吃!”
等沈舒燮耷拉着腦袋被帶下去了,衛長嬴復換了笑臉向沈舒顏道:“有兩日沒見,你如今氣色倒是好了不少。”衛長嬴給晚輩們的規矩,除了跟她住一個院子的兩個兒子外,其餘人都是十天才過來請次安,平常有事再過來。
所以同住後院,卻也不是天天都能夠見面的。
今日就不是請安的日子,沈舒顏之所以會過來卻是早先說好了,想跟嬸母請教點管家訣竅,衛長嬴讓她今明兩日的這個時辰來。
此刻她微微而笑:“是嬸母關心,侄女如今想開了,嬸母又待侄女這麼好,哪能不恢復氣色呢?”她如今人還是顯得很瘦削,但臉色確實紅潤了不少。
最關鍵的是目光炯炯,充滿了這個年歲該有的朝氣,不復從前的了無生趣。
衛長嬴見她懂事,很是欣慰,噓寒問暖了幾句,就拉着她說起管家訣竅與爲人處事的變通之法。她向來拿這個侄女當女兒看,此刻教導起來可謂是鉅細無遺,幾乎是傾囊相授——一直到了有人進來稟告事情了,才放她離去。
等她走後,衛長嬴問下人:“是什麼事?”
“灌州那邊送了消息來,道是五夫人如今已經在收拾東西了,一出正月就會動身。”下人笑着道,“這不,打發了小廝到二門處,想問夫人您要不要灌州的什麼土產,要的話,五夫人就多帶點回來。”
衛長嬴聽說蘇魚蔭要回來了,也有點高興:“達兒跟和兒都三歲了,我卻還沒見過。如今可算要見着了……告訴她不必麻煩了,只管撿他們母子的隨身之物帶上就行。其他的都不要操心,灌州離西涼又不算遠,咱們家下人也多,想要什麼還不能打發下人去預備嗎?她一個人拖着兩個孩子回來,怪不容易的。一切簡單的好。”
下人應了一聲,見她沒有別的話要吩咐,就退出去告訴那小廝。
而衛長嬴又叫人去給五房留守的下人傳話,將蘇魚蔭的屋子好好打掃起來,預備他們回來後住。尤其是給沈舒達和沈舒和住的屋子,務必要從今日起就燒起地龍以驅散寒氣,免得讓兩位小公子住着不舒服。
這時候是正月中,從灌州到西涼,即使緩行,也就那麼點路。算一算蘇魚蔭母子在二月中怎麼都能到了。
霍清泠知道後很是高興:“這下子咱們後院又要熱鬧了,自從景兒出閣,光兒跟燮兒進學後,咱們後頭就冷清了許多。”
“可不是嗎?窈兒再長一點也能滿地跑了。”衛長嬴微笑着道,“小孩子長起來是很快的。”
只是誰都沒想到,蘇魚蔭還沒回來,兩道噩耗一先一後、只差一天就報到了明沛堂!
大魏世襲端惠公、江南宋氏閥主宋心平病逝!
大魏世襲康國公、青州蘇氏閥主蘇秀茗舊傷復發不治!
這兩道噩耗雖然跟沈家有關係,但要說傷心還真沒有多少——衛長嬴只在襁褓裡被外祖父宋心平抱過兩次,她記憶裡是沒有見過這位長輩的。所以跟當年外祖母去世時一樣,哭了一場,傷感過了也就算了。
至於說大舅舅蘇秀茗,因爲是夫家的舅舅,衛長嬴也是象徵性的哀哭一番就過去了。
讓她心驚膽戰的是母親宋夫人與祖母宋老夫人——
宋心平可是宋夫人的親生之父!也是宋老夫人的嫡親堂弟——宋老夫人沒有兄弟,據衛長嬴所知,自己的祖母跟外祖父關係向來是不錯的。
即使沒有想象的那麼好,但到了宋老夫人這把年紀的人,對於故人辭世,只要沒有生死大仇,總歸是帶着些同病相憐的情緒的。但宋老夫人這把年紀,是能輕易動情緒的嗎?
“唉,虧得弟媳前些日子誕下一子,好歹能叫母親分一分心。不然也不知道母親得傷心成什麼樣子?”衛長嬴一邊叮囑下人給自己做喪服,一邊握着信心情沉重的對黃氏道,“母親如今年歲也長了。還有祖母……祖母的年紀……”
提到祖母,衛長嬴話語頓了一頓,覺得心裡更重了:祖母年紀比外祖父大,如今外祖父走了,豈不是意味着祖母……她不敢也不願意想下去,抿了抿嘴,道:“好在祖母如今身子是極健壯的。”
“您不要擔心。”黃氏知道她害怕什麼,寬慰道,“您想宋老閥主固然比咱們家裡老夫人小了幾歲,可宋老閥主哪有咱們家裡老夫人有福氣呢?老夫人如今是萬事不愁,只待含飴弄孫了。可宋老閥主——早先司空跟宋大公子去的實在是……這白髮人送黑髮人,宋閥主心裡該多麼的難受?能不受打擊嗎?尤其宋二公子——容婢子說句不該說的話,宋二公子的性情是極好的,就是太綿軟了些。對於執掌一族而言委實不大適合!宋老閥主想也是愁這個,又添一件心事,這纔會……”
“宋表姐如今已經跟蘇五表弟在青州團聚了,本來即使如今蘇五表弟不方便到處跑,但宋表姐也可以獨自回江南去奔喪,順道給宋二表哥搭把手。”衛長嬴心氣有點煩躁,不想再說長輩們的年紀,就嘆着氣道,“可現在青州蘇氏也有喪事,即使鄧大表嫂出來主持,宋表姐也必然要搭把手的,卻是走不開……表姐如今定然難過得很。”
又搖着頭道,“表姐那邊,我其實倒不怎麼擔心。無論蘇五表弟還是宋表姐,都是有主意的人。蘇大表哥也是個明白人……我擔心的還是宋家,姑姑你說的很對,宋二表哥性情綿軟,是個好人,卻未必適合執掌江南堂。從前外祖父在,料想沒人敢說什麼,現在外祖父沒有了……我真擔心二表哥他們。”
宋在疆不是什麼狠毒的人,心裡也沒有太多彎彎繞繞。不然當初也不會縱容端木無色那麼多年,最後又看不出來大嫂霍氏的計謀,乾脆的休了端木無色……總而言之,宋在疆那點城府,想執掌江南堂這困難實在是太大了。
而宋在疆的大嫂霍氏跟妻子閔氏,也都沒有能夠輔佐他控制江南堂的能力。
有能力的宋在水已爲人婦,忙夫家的事情都忙不過來……
衛長嬴對宋家兄妹印象都非常好,委實不希望這表哥因爲外祖父的死而受到什麼謀害。
“宋老閥主是臥榻了些日子後才辭世的,對於這次一病不起,想來心裡也是有數的,豈能不給宋二公子做好安排?”黃氏這樣勸她,“何況鳳州跟江南不是很遠,咱們家老夫人和夫人,少不得要看着點的,哪能讓宋家人欺負了宋二公子去?”
“但衛家到底是外人,最多是弔唁時說幾句話。不可能專門留在江南襄助。”衛長嬴連連嘆息,“但望外祖父給宋二表哥留下萬全之策纔好。”
“您別總看着這些噩耗傷心,您也想想好消息——”黃氏輕聲細語道,“表小姐把這消息夾在報喪裡頭,想也是怕您太難過了,是不是?”
……蘇家報喪的人另外夾帶了一封宋在水的親筆信,確實說了件喜事:宋在水有了身孕。
雖然說是個女兒,但對於至今膝下空虛的她來說已經非常安慰了。
黃氏提到這一茬,衛長嬴嘴角卻又浮現一絲苦笑:“女兒啊……我也想要個女兒,卻不知道這願望何年何月才能夠實現?”
她壓下心中苦澀,放下信問黃氏:“小薇薇的事情……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