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夫人雖然推測那鄧氏義女被衛高蟬下令打死不會導致什麼無法收拾的後果,然而其子既是新朝皇子,到底也不能就這麼算了。
所以思索之後,決定派人去青州一趟,給衛高蟬善後。
這時候陳如瓶年歲已長,半年前還有了腿疾,雖然曉得此事後表示願意再走一遭,爲宋老夫人分憂,但宋老夫人還是否決了。
“不如讓黃姑姑辛苦一回?”衛長嬴就提議,“鳳州跟青州雖然沒有鳳州到帝都那麼遠,然而也是有點路的,嬤嬤們年紀都大了,黃姑姑倒還在壯年。”
“淺岫辦事倒是叫人放心。”宋老夫人搖頭道,“但這是高蟬惹出來的事情,她回孃家來求助,這出頭的當然也該是孃家人——淺岫是已經給你陪嫁,算是沈家人了,怎麼好插手?別把你夫家也拖下了水,如今你夫家可是招人眼的。”
衛長嬴笑着道:“祖母,我不管這閒事,但打發人去看望看望宋表姐與蘇表弟,那是沒問題吧?”又說,“蘇泉藏了新帝的妾子,這事兒天知道蘇表弟和宋表姐知道不知道呢?”
宋老夫人伸指颳了下她鼻尖:“就算讓淺岫打着代你去探望在水那孩子的名義去了青州,難道咱們家另外不派人了嗎?”又說她,“咱們家上上下下這麼多人呢,你還怕我找不出個能跑腿的來?淨推薦你黃姑姑,我看這些年來,你黃姑姑沒少給你使喚!”
黃氏這會恰好也在,就笑着道:“大小姐不嫌棄婢子人笨,那是婢子的福氣。”
正說着話,底下人來稟告:“大皇子回來了。”
衛長嬴怔了一下才醒悟過來這大皇子指的是聞知齊。本來聞伢子登基,聞知齊這嫡子,也是如今的長子肯定是要回帝都去的。然而也不知道聞伢子是怎麼想的,在自己帶人進京前給他寫了封信,讓他以學業爲重,繼續在瑞羽堂求學——自己登基那天朝帝都方向磕幾個頭也就是了。
所以本來已經在收拾東西的聞知齊只好留下,大概覺得這種情況很尷尬,衛長嬴一行人還沒抵達鳳州時,他找了個理由去鳳州底下的縣裡轉了轉,說是遊學,權當散心。
如今大概是不想在下面待了,重新回瑞羽堂來。
聞知齊現在回來,身份不比從前,連宋老夫人都要起身給他行禮——不過他性情原本老實,並不以做了皇子就自傲,進來後倒先給衆人行了個禮,對於宋老夫人起身更是嚇得手足無措。
這麼亂七八糟的落了座,聞知齊看到衛長嬴,眼睛就是一亮,再次起身給她見禮,笑着道:“衛夫人,您來了?”
“過來看望祖父,大皇子長高了不少。”衛長嬴撫養過他們兄妹些日子,此刻聞知齊既然不肯端皇子架子,她說話也就隨意了,“就是瘦了許多,想是讀書用心的緣故。”
“我天資愚鈍,讀書總是事倍而功半,都習慣了。”聞知齊靦腆的笑了笑,又問衛長嬴,這次沈家有哪些人過來的,他一會去見禮。
聽說只有他們一家四口,聞知齊眼中劃過一絲隱秘的失望,寒暄了幾句,就提出要去看望衛煥、拜訪沈藏鋒並尋沈舒光與沈舒燮玩耍。
他神情轉換雖然快,瞞得過衛長嬴等人,卻瞞不過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等他走了,呷了口茶水,就讓餘人都退下,單獨問衛長嬴:“這聞知齊在明沛堂裡養過些日子,是不是見過沈傢什麼女眷?”
“那會他年紀也不怎麼大,幾個侄女又都不是肯被關在院子裡不出門的人,請安跟在花園裡總能遇見……他都是見過的。”衛長嬴聽了這話,心裡就是一跳,看着祖母,“您是說?”
“我瞧他方纔問你,你們這次有多少人來看望你們祖父,倒不是真的關心這個,而是盼着什麼人來呢!”宋老夫人淡淡的道,“這個你可得想清楚了——新帝看起來對這個嫡子不是很喜歡,這也難怪,這一位性情是好的,可要坐那個位置,那就不適合了。再者,他先在明沛堂寄養,後受瑞羽堂教誨,又有些知恩圖報,難免向着咱們士族——衝着這一點,新帝就不會中意他!”
衛長嬴咬了下嘴脣,道:“祖母您說的是,還有一個,我那大侄女已經嫁了莫彬蔚,您說若沈家再出個皇媳,哪怕不是太子妃,這叫新帝如何能夠放心?”
宋老夫人點頭道:“正是這個理兒!常言說過猶不及,咱們這種門第更容易樹大招風……依我看,你要曉得聞知齊看中了誰,還是快點把那個侄女許了人的好。就算年紀小,一時不好出閣,先把名份定了,叫他死了這條心!”
“……之前過來就是想跟您問一問,善始這孩子如何?”衛長嬴嘆了口氣,道,“這個是打算說給四侄女,叫舒顏的。就是早年我還沒出閣,您就跟我講過沈家有個小才女的那一位。”
宋老夫人眯了眼下,道:“聞知齊看中的也是這一位?”
“應該是吧?”衛長嬴沉吟了片刻,道,“我在西涼收的義女是已經許了人的。至於侄女,總不可能是大侄女,那是跟莫彬蔚的嫡長子都有了。而剩下來兩個侄女就是舒顏和舒西,舒西年紀更小一點,平常又是大姑子親自撫養……聞家兄妹都崇尚讀書人,我想就是舒顏了。”
宋老夫人道:“若是如此,那最好趁着新帝還沒把聞知齊喊到跟前去的光景,把這女孩子的親事給定好!不然聞知齊萬一去給新帝求了,新帝未必肯責怪自己兒子寄居人家家裡,竟打起人家女孩子的主意,反倒要認爲是你們故意爲之,那可就不好聽了!”
“哪裡會做那樣的事?”衛長嬴嗔道,“先不說新帝才登基呢,就說新帝那祖上,咱們這樣的人家的嫡出女孩子,怎麼可能許給他們這一類?您看前兩日冊貴妃的那單好好,說是錦繡端木出來的,不過是義女——早先是使女的。否則把真正的端木家女孩子送去做小,端木家就算旁支也丟不起這個臉啊!”
宋老夫人聽到“單好好”三個字,眼皮一動,道:“這些單貴妃之類,我看你以後回了帝都還是上心點好!這次高蟬夫家那事情,沒準就跟她們有關!聞知齊不受其父寵愛,新帝就這麼一個元配嫡子活着,那仇皇后已經人老珠黃,往後想再有所出怕是不太可能了。一般是庶出……誰能不對那個位置有念想?而新帝還在壯年,往後這混水天知道會多深!”
“祖母說的是。”衛長嬴牽着她袖子撒嬌,“那您看舒顏跟善始的事情?”
“我倒覺得這門婚事不錯,就是不知道你那大堂哥會不會願意。”宋老夫人沉吟了一下,道,“衛新詠怎麼都算我們瑞羽堂的人,他這些年來身體都不會太好,哪怕新帝過河拆橋,恐怕他也未必能夠等到那時候。往後瑞羽堂少不得要得他的那份好處。只是你也曉得,這人跟咱們這一堂的關係也是極微妙的——如今你父親身體是好了,長風地位也穩。長緒不犯糊塗,是不會指望閥主之位。但這些年下來,那邊子嗣漸漸昌盛,咱們這邊倒是不如的……”
如今衛煥這邊的曾孫一輩,除了衛長風的獨子衛善秀外,就是四公子衛高川的嫡子衛善訓、庶子衛佳訓,七公子衛高崖只有一個嫡女,膝下還沒男嗣。
這些孫公子裡,年紀最大的是衛善訓,也不過九歲,還沒沈舒光大。
相比衛鄭雅那些鬱鬱蔥蔥、而且如衛善始都已經可以說親了——由於衛長風年紀太小,爲他擔心過好些年的宋老夫人,難免又要怕衛鄭雅那一脈以後重新壓到了自己這一脈上面了。
更不要說衛煥唯一的嫡親孫女,如今而是往後肯定會受到猜忌與防備的沈家當家主母。
衛新詠跟衛煥這一支,名份上是非常親密的,但真正感情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衛家子孫那麼多,新朝要因爲衛新詠優待衛家,未必一定要選衛煥這一支,明面上給足面子、私下裡一毛不拔的手段多着呢!
而且有衛鄭雅這件前仇,老實說宋老夫人還真有點擔心,新朝會擡舉衛鄭雅那一房來給自己這一房掐架——從前魏桓宗不就最喜歡聽這樣的消息?居上位者的心思總歸是差不多的。
不過,假如衛善始也娶了沈家之女,那兩邊可就扯平了。即使沈舒顏的身份遠不如衛長嬴在沈家重要,但總歸他也做了沈家女婿——新朝又不可能只能用個衛善始。
所以對於宋老夫人來說,衛善始跟沈舒顏這門親事她是很贊成的——對她的嫡親孫兒、曾孫們有益處麼?如今老夫人明着說出來,也是不想瞞着心愛的孫女,讓衛長嬴自己考慮。
“我回去同夫君商議下……”衛長嬴想了想,覺得這個主還是讓沈藏鋒來做的好。橫豎沈藏鋒也不會坑了自己親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