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過來商議的人都不愚蠢,蘇秀曼……蘇夫人在衛長嬴這年紀時,本宗嫡支是個什麼情況?沈宣兄弟的父母早逝,蘇夫人過門未久,上頭沒有長輩做主,下頭沒有年長的子嗣撐腰!
而且沈宣兄弟僅得兩人,叔父倒是有一羣,叔父家的堂兄弟就更多了……
那種情況下,連沈宣這個閥主之位都不太穩固,更不要說蘇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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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沈宣早已坐穩了閥主之位不說,與沈宙兩個膝下足有八子!他大力栽培的沈藏鋒又確實才貌雙全有勇有謀、從出身到個人才幹到同輩裡的威望都足以讓整個族裡的人都閉嘴!
之前有人說沈藏鋒到西涼是來撈功勞的,可誰不知道那份功勞、包括如今說好了讓顧夕年三人分的這份功勞也都是沈藏鋒一手炮製出來的?
沈藏鋒現在在族裡的地位,可比他的父親沈宣在他這年歲時穩得多。而且沈宣因爲父母早逝,無人扶持,他可不一樣……他有父母、叔父不遺餘力的栽培呢!作爲他的妻子,衛長嬴怎麼可能像年輕時候的蘇秀曼那樣小心翼翼?
何況衛長嬴雖然跟婆婆蘇秀曼一樣出身閥閱,但兩人的孃家人也有所不同:蘇家的閥主蘇屏展,不能說他不疼女兒,但在蘇屏展眼裡,他最看重的還是蘇家的兒孫。女兒女婿落了困難的境地,蘇屏展不會不幫,但幫之前他也要計算好了,若不能給出足夠的代價,蘇屏展的幫助絕對不會賠上蘇家的好處——這幾代以來,蘇家向來都是不聲不響過日子,對於同爲閥閱的沈氏族人來說威脅力自是不足。
倒不是說蘇屏展對女兒不夠好,這本來也是正常的對待已嫁之女的態度。而瑞羽堂卻因爲宋老夫人跟宋夫人因爲子嗣上的遺憾,把嫡出血脈看得非常之重。哪怕衛長嬴已經出了閣,在宋老夫人婆婆媳眼裡,她依舊在瑞羽堂竭盡所能的庇護之下!
最要命的還是衛鄭鴻痊癒有望,這位衛大老爺身體一好,衛長風的前途立刻穩固如山!宋老夫人跟宋夫人太騰得出手來襄助衛長嬴了!這還是如今,衛鄭鴻還在痊癒之中,痊癒之後也需要時間來入仕,宋老夫人跟宋夫人得看着他點兒……過上幾年衛鄭鴻不需要母親與妻子太上心了,他的獨子衛長風又有祖父跟父親兩個教誨,閒下來的宋老夫人與宋夫人沒準兒會一門心思的盯着唯一的嫡親女孩子衛長嬴。
按着沈氏族人對宋老夫人與宋夫人的瞭解,這兩位都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的存在,沒事都能折騰出來事情呢,更不要說敢給衛長嬴找麻煩的了。
……何況蘇夫人的母親鄧老夫人性情和善,沒什麼城府,論到襄助女兒女婿以及爲女兒女婿掃平障礙,十個鄧老夫人加起來,也不如閥閱中人都暗自忌憚、私下裡公認心狠手辣殺伐果決的宋老夫人一根手指兒。
想到當年衛煥拉拔沈宣兄弟時,宋老夫人從旁協助丈夫,談笑之間把沈家如今的諸耆老以及已經過世的好幾位長者都壓制得不敢輕言的場景……衆人都覺得拿衛長嬴跟蘇秀曼比的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當年蘇秀曼在衛長嬴這個年紀時,嫡支子弟年少單薄且有式微之相、意圖奪取閥主之位的族人倒是個個子嗣興旺老謀深算!
結果這樣都輸了,眼睜睜看着沈宣兄弟一路披荊斬棘的坐穩閥主之位。更何況現在這衛氏怎麼論都比蘇秀曼更加的得天獨厚!這句話一說,不是在預兆着他們更加必輸無疑嘛!
念着族人的面子,半晌才響起稀稀落落的幾聲敷衍。拿蘇夫人跟衛長嬴比的話就被拋了開去,一人重提前話,道:“如今要商議的,不是這衛氏作爲太過張揚,橫豎她事情都做出來了……而是我們要怎麼做?”
這麼一問,場中就沉寂下去——怎麼做?若是什麼都不做呢,今兒個聚集到這裡卻又爲了什麼?難道只是私下裡數落一番衛氏的做派太過跋扈驕橫有失婦德?要是如此,縱然沒人指着他們的鼻子嘲笑他們怯懦,自己心裡也堵得慌!
若是做點什麼呢……現下這一位少夫人有手段有後臺有名份,所作所爲雖然讓他們不痛快,然而偏又樣樣都在規矩之內!你想對她發難都難!之前說過她的耆老不是有例子在那兒了嗎?
最重要的是,縱然要做點什麼,那誰帶頭?
這衛氏纔到西涼城時,老僕沈庭樹才爲沈楚夫婦問了一句就被她打發不用了……可別步沈庭樹後塵,給她做了殺雞儆猴的那一隻猴纔好……
因此私下相聚的衆人商議來商議去,都沒什麼結果,只得胡亂湊了幾個虛無縹緲、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會去做的主意,算是下了臺。事情議畢,衆人還歸各家,內中有一人名沈東來,是沈薰之子,他回到家中,先至上房拜見父親。
沈薰知道兒子回來了,就打發了左右,單獨等着他上堂拜見畢,便緩撫長鬚,問道:“如何?”
“沒什麼意思。”沈薰膝下不過三子,沈東來是次子也是嫡子,如今年是二十七,膝下雖然已有兩三個子女了,因爲霍老夫人的寵愛,還是很有些紈絝習性。他在父親跟前也是一副漫不經心的做派,先呷了口茶水,才道,“照孩兒先前說的,這樣的邀約往後不去也罷。”
沈薰也不計較兒子這似乎有些頂撞與不滿的話,笑着道:“你都不去,怎麼知道往後不去也罷呢?”
“衛氏一介女流,正當年少,卻試圖挾勢凌駕我等之上,手段還那樣凌厲,任誰心裡能痛快?”沈東來端着茶碗,一臉的不以爲然,道,“只是不痛快歸不痛快,閥主都沒說這個媳婦不好,誰能越過閥主去多什麼嘴?誰不知道閥主嘴上不說,心裡可對當年之事耿耿於懷得很!只是各房當年見機得快,及時低了頭,同爲一族,叫他不好意思下手罷了!
“再者這衛氏還是瑞羽堂那一位宋老夫人的心肝寶貝——現下衛鄭鴻即將痊癒的消息已經傳遍天下,瑞羽堂嫡長房的地位說是穩固如山也不差什麼,宋老夫人不必爲嫡子嫡孫憂慮,沒準就會把目光投到西涼來了……族裡幾位叔伯當年就懼怕那位老夫人,這會聚集起來,要名份沒名份,要勢力沒勢力,要計謀……嘿嘿,大勢所趨,豈是區區計策可改?這種邀約,去了也就是聚在一起聽他們一起把那衛氏罵上一頓,爾後不鹹不淡的散場罷了,父親您說有什麼意思?所以孩兒之前就講了沒必要去的。”
“話不能這樣說,到底是同族,他們既然請了,咱們這一房不去人,那邊必然懷恨在心啊!”沈薰淡笑着道,“橫豎你去了也不過敷衍一下,你如今身上又沒什麼正經差事,閒着不也是閒着?”
沈東來哂道:“若是賞花踏雪的,正如父親所言,孩兒在家裡也是閒着,出去轉轉也好。奈何,那衛氏一句要選近身伺候的大小使女,族裡的家生子們如今都是可着勁兒的討好她!這些人雖然是給咱們家世代爲奴的,然而年代久遠下來,盤根錯節的其勢也不可小覷!恐怕這會已經在給那衛氏稟告今日之聚了,看那衛氏的行事,偶有懷柔,大抵都是粗暴直接,只怕今兒個聚到一起的人都沒什麼好下場——橫豎咱們族裡人多,她不怕沒有趁手的人能用。”
沈薰卻笑着道:“這不是正好嗎?家生子旁敲側擊打聽來的消息哪裡有你探聽來的可靠?”
“啊?”沈東來一怔。
沈薰進一步提點道:“一會你就去明沛堂,就說我頭疼,想仗着幾分老臉,請小神醫隨便取點什麼藥丸……順便把今兒個你們聚議之事的經過一五一十的給那衛氏交代了,自有你的好處。”
“父親這話說的可是不大妥當。”沈東來雖然之前對今兒個的聚議感到不滿和無趣,此刻卻也不贊成沈薰說的告密,一拂袖道,“終究都是同族,雖然孩兒認爲他們只是在做無用功——閥主不倒,沈藏鋒難以出事,那衛氏妻以夫貴,地位難以搖動!族人縱然有怨言,但也對她做不了什麼!但孩兒縱然慮她會爲今日之事爲難咱們這一房,卻也不至於因此怕到了要去主動告密的地步!”
沈薰微笑着道:“什麼叫做主動告密?這意思可也是衛氏那邊的意思!你最多算是應諾而去罷了。”
“什麼?”沈東來一怔,更意外了。
就見老父緩撫長鬚,微笑而篤定的道:“正是如此,你也是快而立之年的人了,難道一輩子都歇在家裡坐吃山空麼?如今既然有這樣的機會,又是衛氏那邊主動透露……不然你以爲今早我爲什麼一定要你過去走這一遭?正月裡時那邊就吐了口風,我只愁着沒什麼機會表這份心吶!天幸就有人送上門來了!”
沈東來愣了片刻,道:“可是出賣族人,這名聲……”
“支持明沛堂算什麼出賣?”沈薰笑罵他,“西涼沈氏,還有比本宗嫡支更能稱得上沈氏的人麼?族人跟暫掌明沛堂的媳婦鬧了分歧,咱們從中斡旋免得他們誤會更大,這叫明察秋毫爲族中和睦計纔對!”
被老父提醒,沈東來也暗鬆了口氣,確實,沈氏內鬥,鬥來鬥去,倒向哪一派,那都是族裡的事情,談不上什麼出賣不出賣。但他向來吃喝玩樂不管事,乍然聽說有了進身的機會,反倒遲疑起來,踟躇道:“就算這樣不是出賣,但今日聚議的族人……恐怕往後也不好來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