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阿爹與福多陪着周彥華在後院的大槐樹下乘涼,我與阿孃坐在後堂的窗下縫補着衣衫,偶爾聽見福多激動又焦急的聲音,總是時不時地透過窗子向後院那處去看。
院中蟬鳴不斷,山頭的最後一縷餘輝在男人小孩的交談聲中漸漸隱去了,天色暗了下來。阿孃點上油燈,許是看出我的心不在焉,笑着說:“你總盯着後院看什麼?姑娘家不要摻進男人的世界裡。”
阿孃捧出兩套男士的衣衫,一套青衫白裙,一件灰衣灰褲,色彩雖不豔麗,樣式卻十分講究。看尺寸不會是爲福多縫製的,看款式也非是爲阿爹準備的,我已然知曉阿孃是爲周彥華緊趕慢趕地做了兩套衣衫。周彥華身量修長,許是受了磨難,身子消瘦得厲害;阿爹身量不高,身體已微微發福。周彥華落難至此,阿孃見他身無一物,便將阿爹寬大的衣裳改了尺碼,這才勉強做了周彥華一身的行頭。
我常常在夜裡聽見織布機的聲響,不想竟是阿孃不辭勞苦地爲周彥華縫製衣裳呢!
青衣長裙,一針一線縫製得精巧細緻,衣衫領口與袖口處絲線匝匝,雖無雕飾,卻乾淨素雅。灰衣灰褲顯然是簡單之物,是尋常人家尋常衣物,毫無特色。然,阿孃的這份用心,令我眼眶發熱,心裡卻感覺奇怪慌亂。
我正捧着兩套衣衫細細地看,阿孃已在燈下坐住,輕柔地說:“尋着空子,你給周先生送去。寒磣之物,請他莫嫌棄。”
我心裡噗通不已,紅了臉頰,將兩套衣衫趕緊放下,垂下頭繼續做着針線,小聲道:“我不去!福多與他一個屋子,讓他送去。娘淨讓女兒難堪!”
阿孃嘆了一口氣,卻是笑着說:“你這孩子總是這般倔強,不願輕易低頭。珍兒都與我說了,你不是中意他麼?娘也挺中意這個女婿,你可得抓牢了!”
我悶頭不再搭話。我知曉,阿孃對阿姊的話從來深信不疑,當初阿姊與佟亞羣來往,阿孃即便不願意她過早地嫁人,可在阿姊三言兩語的請求下,阿孃輕易便鬆了口,含淚看着阿姊嫁了人。較之阿姊,我的性子不怎麼討喜,不會說些甜言蜜語哄人,更不願輕易低頭認錯。因此,在這家中,爹孃也更偏愛阿姊,即便是福多也更願親近阿姊。
阿姊嫁了,爹孃的目光與關愛才傾注在了我身上。我甚至想得到,若阿姊並不看好周彥華,只需在阿孃跟前說說,阿孃便不會這般熱心爲我張羅此事。
其實,想來有些悲涼無奈。然而,對阿姊,我始終無法記恨。
她太好了!
周彥華提出了離開一事,經爹孃苦口婆心和福多聲淚俱下的挽留,他深思熟慮過後,點頭同意了暫時留在白水鄉。將養了些許日子,他也能拄着柺杖行走。因他不願再麻煩我們一家子,又因在福多的陪同下在鄉里走動了幾圈,他知曉此地人們許多都是大字不識,年幼的孩子更是目不識丁,一心只與山林土地打交道。
這些時日,我常常見他抵着額頭蹙眉深思,似有許多心事藏在心中,我不好當面問出。只是一日在飯桌上,他突然與阿爹商議着在我家屋旁搭一座木棚,想要教遠近的孩子讀書識字,他日若有所成,也能出得這裡爲國效一份力,也教本地人們能更多地出去看看外邊別樣的世界。
我們一家人從未有這般大的願景,白水鄉民也少有人有。白水鄉民雖深愛着這方水土,卻也希冀着走出去,我們一家人自然也有着這份希冀與渴望。
阿爹是隨遇而安之人,在周彥華耐心溫和的解說下,雖不動心,也幫着他在鄉里奔走相告。白水鄉民自來尊重欽佩讀書識字之人,如今有人願在此教孩子讀書識字,自然樂成此事,甚至提議鄉民共同出資建一座學堂,以便收納更多的孩子讀書。然,建造學堂非短時日能完工,鄉民也只得暫時將孩子送往我家屋旁的木棚裡就讀,每人每月交上些許糧食、瓜果或錢財即可;而周彥華卻將收到的糧食、錢財統統交給了爹孃。
他心裡始終想着要報答救命之恩呢!原來,教學一事只不過是他賺取錢財還人情的方式罷了。
我雖對他如此見外隱有怒氣,卻又因他願意留下來而暗自高興。
每日,我總會自樓上聽見孩子們的琅琅讀書聲,絲毫不覺得吵鬧。時常,我會撐開窗戶,望着樓下的木棚出神。木棚完成之初,極其簡陋,只有幾根粗壯的柱子撐起了一方天地,屋頂上鋪滿茅草,四周通風。後來,爹孃夜以繼日地編織着竹簾,這才讓這座木棚有了樣子,周彥華感激不盡,對於鄉民好心送來的禮,他時常會收下幾件,然後禮便落入了我家。
學堂開學第一日,白水鄉民皆來觀看。因鄉里從未有過學堂,許多鄉民對周彥華的學識也並不瞭解,並不願冒險讓他教孩子,因此,這登記入學的孩子也不過十來人。
周彥華親自爲這座木棚題了匾額,命爲“求知堂”。
半月以來,周彥華依舊窮困,在此無落腳之處。他似乎不願麻煩許多人,聽了爹孃的安排,仍舊與福多同住一間屋子。而因求知堂的落成,遠近的孩子午間來去不便,午間用食歇息的事宜卻落在了我身上。這一月下來,我也能從此中賺些家用,也不至於抱有怨言。
此時,孩子們才用過午飯,玩鬧過一陣後,在周彥華的號召下,乖乖地回到座位下趴着歇息。我透過窗子向下方張望,求知堂四周的竹簾攏起,微微南風吹拂着孩子們的睡臉,安靜祥和。
這些日子,我看到了不一樣的周彥華。
周彥華對教育孩子一事頗有耐心,早已不似平日裡少言少語的他,甚至有說有笑了。面對每一位孩子,他的那雙眼裡總是藏着慈愛,彷彿父親對孩子的慈愛關懷。當初收學生時,他便只收六歲至十二歲之間的孩子,他不說,誰也不便多問什麼。
靜謐安詳的午後,偶爾有幾聲清脆的蟬鳴,我也無絲毫睡意。
四方敞亮的求知堂內,周彥華仍舊低着頭在桌案前刻着字,用他那似乎從未離身的小匕在竹片上刻着字,隨後又一一謄寫在紙上。他教孩子們讀書識字,書籍都是他一字一字編寫出來的,字跡工整,內容詳實易懂,令孩子們愛不釋手。福多一心渴望能讓周彥華教他讀書識字,如今有這麼個機會,他卻放棄了。我私底下問過他,他垂頭喪氣地說:“我只願周哥哥教我時,沒有其他人在一旁。”
如此說來,對於周彥華建堂教書一事,他心裡該是多有不滿。然而,即使再不滿,他也得一聲不響地接受,一個人躲在求知堂外默默聽着課,待孩子散去,他纔會找上週彥華,以求解答心中的疑惑。周彥華雖不知曉他爲何要躲在外邊聽課,也不多問,只要福多相問,他總會耐心講解,直到福多點了頭,他才作罷。爲此,周彥華常常在孩子們散學後,又花費時間爲福多單獨授課,甚至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阿孃因怕怠慢了周彥華,時常會在夜裡備些小點心。後來,爲撮合我與周彥華,阿孃又慫恿我做這份活,我一聲不響地攬下了。這一來二去,面對周彥華,雖說無最初那般疏離,卻也依舊客氣。
晚間,我往福多房間送去點心,福多已然睡下,我本打算送完點心便離去,哪知周彥華卻隨我一道出了屋門,在身後叫住了我:“小魚姑娘。”
我轉身,細聲問了一句:“周先生有事?”
周彥華點點頭,態度謙恭誠懇:“可否借一步說話?”
我心中一時茫然不解,點頭後,亦步亦趨地跟着他下了樓,徑直來到了後院的河岸上。此處,正是我初次見到周彥華的所在。至此,我心中更是不解,又見周彥華許久不言語,忍不下心頭的疑慮,開口低聲叫道:“周先生?”
周彥華低頭看了看我,嘆了一口氣,似乎是猶豫了許久,才緩緩地開口道:“令尊令堂……今日與我提過……你的事。”
我脫口而出:“什麼事?”
他張了張口,似乎略有尷尬愧疚之色,我已然猜到了。我對周彥華的心思,爹孃心知肚明,雖說我十分感激爹孃這般費心費力地爲我,然而,觀周彥華神態,我知曉他心中是不願的。此刻,周彥華單獨與我談論此事,我不知他是何居心?若他不願,本該在爹孃提出後就當面拒絕,如今找上我,我一心以爲他只想着羞辱我,想讓我顏面掃地!
我突然不知如何面對周彥華,故作鎮定地笑道:“給先生添麻煩了。我爹孃的話,先生不必放在心上。先生明日還得早起授課,早些歇息吧。”
周彥華斟酌着問了一句:“你什麼也不問?”
我道:“既已心知肚明,何必再問?先生早些歇息吧。”
我並不願在此多做停留,上樓鎖了房屋,卻是整夜未眠。因夜裡哭過一宿,我不願起牀見人,生怕被人笑話。阿孃尋到房裡時,扯開被子看到我紅腫的雙眼,忙問:“我的兒,你這是鬧誰的心呢?怎地哭成這副模樣了?”
聞言,我的眼淚又落出了眼眶,抽抽噎噎說不出話,許久,才微笑着說道:“娘不必憂心,女兒只是夢見姊姊遇難了,心裡難過,便哭紅了眼睛。如今這副模樣,女兒也不便見人,娘便只說女兒病了需要靜養,不能見人。”
阿孃將信將疑地點頭,叮囑了我幾句話,後又笑着說:“你也不必多心,這夢見壞事卻是好事。一大早佟家就送來了消息,珍兒有喜了呢!娘還想着與你一道兒過去看看她,你既病着,等病好了,再抽空過去。”
我不禁喜上眉梢,笑着說:“娘便先行過去看看姊姊,替女兒向姊姊賠個罪。”
阿孃嗔道:“你這孩子……什麼罪不罪的?家人之間也講這些虛禮,豈不生分了?”
阿孃離去後,我起牀梳洗了一番,絞了熱帕子敷了敷眼,後又對鏡畫了眉眼,如此,纔將紅腫的眼眶遮蓋了些許。我正坐在桌前做些針線,聽得樓下琅琅書聲,起身推窗去看,無意中瞟到周彥華的身影,又趕緊閉了窗子,轉回到桌前,一心一意地做活計。福多許是見我閉門不出,又從阿孃那兒得知我身子染病的消息,便前來探望。我並不怕見他,開門請他進屋後,他盯着我的臉看了又看,我橫他一眼,他立馬湊近輕聲詢問了一句:“姊,你這樣子不像染病了呀?我覺着姊姊比以往都要漂亮些,是有什麼喜事麼?”
我笑道:“是有喜事!大姊有喜了,你說是不是喜事?”
福多卻滿臉不解:“那與你有何干系呢?我看,是姊姊你自個兒的喜事吧?”
我並不願反駁他,順着他的話頭問了下去:“那你猜猜姊姊有了什麼喜事?”
福多不假思索地答道:“姊姊也要嫁人了!”
我紅着臉嗔道:“胡說八道!”
福多卻一臉神秘地湊近了幾分。此時,窗外的書聲已漸漸低了下去,我偶爾能捕捉到周彥華溫潤動聽的聲音,待要細細聆聽,看到福多越湊越近的臉,我的心莫名的一陣心慌,連忙擡手推開他的頭,心跳卻愈發急促紊亂了。
“姊,你昨夜因何而哭?”
我連忙矢口否認:“誰說我哭過了?”
福多滿臉擔憂:“你眼睛還紅腫着呢。姊,若不是聽爹孃提起你的婚事,我還猜不出來……你不願嫁給周哥哥?因爲這個,你才哭的麼?”
我的心“咯噔”一下,許久答不出話來。福多的心思單純又遲鈍,在他看來,平日裡,我對周彥華客氣有禮,甚至有些冷淡,有別於我對待白水鄉男子的態度。對待鄉里人,我一向親和,我接觸過的同齡相仿的男子,雖不說親密無間,卻也不至於如同與周彥華那般相處。即便住在同一屋檐下,交談總是那樣倉促蒼白,相處了這些日子,依舊如同陌生人那般生疏。
福多兀自在一旁嘆息,我因怕人問及昨夜的事,不敢與人多談及周彥華;而福多又是與周彥華走得最近的人,我更怕他因我之事而向周彥華談論嫁娶的事,搜腸刮肚了一番,笑着勸道:“福多,姊姊還不想嫁人呢!周先生世外之人,非姊姊良配。爹孃一時心血來潮,給了周先生煩惱,你也別再拿此事惹人嫌煩。若惹了周先生不快,他不再與你親近,不再教你讀書,你可沒處去哭!”
福多連連點頭,又小坐了片刻,便捧着書本去找周彥華。
午間,我倚着窗子打了會盹,聽見樓下的說笑聲,瞌睡頓時走了大半,不管不顧地開門奔到樓梯處,急匆匆地下樓,口中高興地喚着:“大姊!”
在樓梯口遇上週彥華,我不禁紅了臉頰,低頭從他身邊走過,幾步奔到前院中,親暱地挽過阿姊的手臂,開口便傾訴想念之情。
阿姊瞧着愈發溫婉美麗,許久未見,我不禁紅了眼眶。阿姊溫聲溫語地開解了一句,擡手替我溫柔地拭去眼角的淚珠,憂心忡忡地說:“娘說你病了,我放心不下,便過來看看你。你身子哪裡不舒服?找大夫看過麼?”
我笑着回了一句:“只是夜裡睡得不好精神困頓,不是什麼大病。”
我與阿姊說着話的空兒,福多已搬過一條長凳到院中的老槐樹下,笑着請我與阿姊過去坐着說話。才坐下,我便見福多與周彥華正合力擡着一張四方小桌過來,我趕緊起身欲指責福多不會待客,腳步才邁出一步,阿姊就扯住了我的衣袖,對我報以一笑,拉着我回身坐下,笑着在我耳邊嘀咕了一句:“你該向福多學學,他比你坦率許多,也更得你意中人喜歡。”
我本就不滿福多的待客之道,被阿姊這麼一說,心中又多出一分氣,悶悶地坐着不說話。待四方小桌擺好,福多又張羅出了幾碟小點心,拉過周彥華,大大方方地坐在了老槐樹下。我暗地裡給了許多眼色福多,福多不知何故,低聲問過我,我不願當着周彥華的面講明緣由,索性由着他自己琢磨緣由。
樹下,阿姊與周彥華聊得挺投機,阿姊說些本土的風俗民情,又向周彥華請教他家鄉的文化習俗。兩人越談越投機,福多偶爾插幾句嘴,卻總是跟不上兩人的思緒,也只得陪着我吃些點心,隨意聊聊家長裡短。我與他聊家裡的一切,又說天氣熱了,要去山裡伐些竹子編織竹蓆;河塘裡的魚蝦漸漸肥了,福多又要下水捕魚……而他最先想到要犒勞的人卻是周彥華。我即便嘴上不滿,心裡卻有幾分動容。
聽着阿姊與周彥華細微的交談聲,我不經意間擡頭看向他,正撞上他的目光,他微微含笑致意,我不動聲色地別開目光,卻已聽不清福多與我說了什麼。回過神時,福多已被阿姊支開了,只留我與周彥華對坐無言。
我早就發現求知堂內空無一人,因尋不到合適的時機,便一直未開口問明。眼下,彼此相坐無言,我只得擠出一絲笑容,問道:“周先生今日不授課了?”
周彥華微微詫異過後,仍是認認真真地回答了一句:“過了今日,便是七月節了。”
七月節,極受白水鄉民重視。七月初至七月中旬,是鬼門大開的日子,爲避免家中小孩出門衝撞了鬼魂,白日裡,未滿十週歲的孩子都不得出門,至最後兩日,家中小孩纔會隨同家人一同祭祀先人。
“周先生的家鄉是如何過這七月節的?”
周彥華不假思索地答道:“便也如同你們一般祭祀先祖,也會放河燈,廟裡燒香祈福。”
我從他眼裡看出了回憶之色,因心中實在好奇,忍不下還是問出了口:“周先生在思念家裡的親人?”
許是不曾想到我會如此直言不諱地指出來,他錯愕片刻,而後才輕輕地點了頭,卻是不再發言。我內心有些焦灼,即便心癢難耐,也不想再去探聽他不願言明的家事。
許久,我才聽到他幽幽地嘆息了一句:“家人在不久前相繼遇難,恐再難相聚。”
我狠狠地吃了一驚:“這麼說,你……無家可歸?”
周彥華突然擡頭看着我,斂眉微笑:“算是。”
我突然不知如何說話,只得低頭道歉:“對不住,我並非……”
周彥華笑着打斷我:“你們一家救了我,我無以爲報,怎會因你過問此事心生怨懟?”
我訕訕點頭。因觸到了他的傷心事,也不敢再出言,好在阿姊與福多去而復返,我也因此鬆了一口氣。而阿姊見我與周彥華的氣氛沉重,似是隨意地聊起了鄰近的幾戶人家,又談起了自幼與我相好的賴冬青。
賴冬青的家境並不富裕,他娘是他爹從外地娶進來的,並沒有像樣的婚禮,一切從簡。他娘極少出門走動,備受他爹喜愛珍視,因早產生下了賴冬青,身子落下了病根,加上雙腿受了寒,腿腳不甚靈便,只在自家院子裡走動走動。他娘生得脣紅齒白,十指不沾陽春水,像是外面大戶人家裡嬌生慣養出來的大小姐,只是不知爲何獨獨嫁了他爹。
賴冬青像他娘,與他爹無絲毫相像之處,甚至有人猜測他並非他爹所生。這話傳到爹孃耳裡,爹孃不願嚼人舌根,更不願聽到我們小輩在背後說人不是,狠狠教訓過後,又被拎到賴家登門道歉。
爹孃說,賴冬青是懂事孝順的孩子,而幼時的我,只覺得他是好看的男孩子。漸漸接觸過後,他又與我接觸過的同齡孩子不大一樣,帶着些許稚氣的成熟穩重,往往表露出來的卻是一股犟脾氣。福多被人欺負了,他會幫着福多出氣,卻絕不開口求饒。
自與賴冬青接觸過後,我常在家人面前誇耀他的英勇好義、聰明能幹。直至阿姊嫁人了,我便不再當着家人的面提起他,甚至不願再聽到他的名字。
如今聽阿姊無意中提到賴冬青,我心裡不是滋味,也猜不透阿姊提起此人的意圖。
阿姊至今仍不知曉,曾有誰因她的出嫁而哭紅了雙眼。我曾對賴冬青哭訴不願阿姊嫁人,賴冬青也紅着雙眼說了一句:“我也不想她嫁人。”
簡簡單單一句話,已讓我明白了所有。
他與我親近玩耍,只因我能向他傾訴阿姊的一切,他也能時常見到阿姊。
愛在心上口難開。
他曾體會過的痛苦滋味,遇上週彥華,我也實實在在地體味了一番。
我不敢與家人談起賴冬青,更不敢與阿姊談論賴冬青,我怕自己忍不住道出真相,怕打亂屬於阿姊那平靜的幸福。
賴冬青出了白水鄉,在外頭做起了珠寶生意,一身光鮮。他在此受了多年的氣,想來這鄉里該是沒了他留戀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