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猜到他此番回來的艱辛匆忙。
話語裡深深的疲憊,衣衫上是馬不停蹄趕路留下的汗味,還有一絲一縷淡淡的山間的草木氣息。
我本是頭次經歷分娩之痛,身心早已疲憊至極,強自支撐了許久,在接觸到這個混雜着許多味道的懷抱裡時,那多種混合的味道不僅不令我反感,甚至感到安心。
因爲這人是周彥華,是我心心念着盼着歸來的丈夫。
而周彥華的話更是似股股暖流,一遍遍溫暖滋潤着我的心扉。原本因爲夭折的女兒抑鬱的心緒,在他低緩溫和的安撫下,也不再如最初那般傷心難過了,慢慢地睡了過去。
醒來時,已是黑夜。屋內漆黑一片,卻是無一人。
睡去前,我隱約聽見周彥華說過,夭折的女兒交給他來料理。所以,他是趁着我睡下後,便迫不及待地去料理此事了麼?
雖說他是爲避免我再接觸到此事而傷心傷懷,才急不可耐地料理此事,我心裡終究有些不忍。
那個孩子來到這個世上,還未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名字,就這樣匆匆入土了麼?
周彥華推門進屋,也不點燈,徑直走到牀邊坐下,見我呆呆地坐在牀頭,並沒多說什麼,只是湊過臉,輕聲道:“女兒叫周夏瀾,已有了自己的歸處,會有枯木逢春、夏花燦爛之日。”
我淡淡地應了一聲,擡眼盯着他黑暗中泛着微光的雙目,問:“兒子的名字呢?”
周彥華道:“我還未想好,你覺着怎樣好?”
我眨了眨眼,緩緩地道:“我倒是想了一個。我想不出你那樣含有深意的名字,不過實在而已。”
周彥華正彎腰脫着鞋襪,聞言,卻是擡頭看着我,問道:“說來聽聽?”
我歪頭猶疑了片刻,便道:“我與你的相遇全因屋後的白水河,所以,孩子便叫‘周洲’,可好?”
周彥華已坐在牀頭,單手擁着我的肩頭,在我耳邊低聲道:“嗯,這是個好名字。”
他身上有着皁角的清香味,顯然已洗過身子,掌心也帶着些許清香味。這味道令人心神安定,我不禁向他貼緊了幾分,又拿起他的一隻手掌放在鼻端,輕輕嗅着。
窗外灑進點點月光,我擡頭,藉着月光想要看看將近一月未見的人時,他已垂下頭,靜靜凝視着我,緩緩地靠近,脣角輕輕貼在我的脣上。
“我一直掛念着你。”周彥華直視着我的雙目,深情而認真地說着,“這些日子,我念你念得吃不下飯,睡不了覺……”
我哪曾想他會突然說出這番直白的話來,微微詫異之際,他卻頓住了,似是斟酌半晌,方纔壓低聲音,顫抖着問了一句:“美珠,你……想我不想?”
難得見他這副小心翼翼又期待忐忑的模樣,我起了捉弄他的心思,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我沒空想你。”
這個回答似乎令周彥華十分意外。我感覺他擁着我肩頭的手勁加大了,緊接着,他便壓抑着胸口那口難平的氣,低低地問:“當真?”
我忽略他的疑問,轉而問道:“你真的念我念得茶飯不思?”
許是仍舊糾結我先前的回答,周彥華有些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有些低落悲傷。
我心想他該不會真的在意那樣的小事吧?
而且,他也該明白我回應他的話並非真心,只是爲了逗弄他呢!
我感受到他的情緒有些低落,只得向他解釋:“周彥華,我方纔是爲了逗弄你。我自然如你一般,日日夜夜都想着你。讀着你註解的書,我滿心裡都是你……”
忽聽到他的笑聲,我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是周彥華慣用的伎倆,故意表現得落寞悲傷,就是爲了哄騙我講出他愛聽的軟話,也算得上是情話。
而此次,我無疑再次被他哄騙了。
在我意識到這一點想要指責他這樣的無賴行徑時,他已快速地堵住了我的嘴,嘴裡卻“好心”地安撫着我:“美珠,你身子虛,不要動氣。等你養好了身子,我隨你打罵。”
我啐他一口:“你存心哄弄我呢!”
周彥華的脣貼着我的耳,輕輕笑着:“我只是想着你每日都能笑笑。你只須信我,外頭的事我都會處理好……美珠,我只願你能一世無憂。”
他突然就扶着我的頭,直直地看着我,那雙在黑暗裡的雙目彷彿黑曜石般熠熠生輝,吸引着我的目光。
靜謐的空間裡,我聽見他近在咫尺的輕緩呼吸聲,心臟也跟着有節奏地跳動着。
“我信你。”
我的話音才落,周彥華便笑了,嘴角觸到我脣邊,近乎囈語:“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我並不懂他這口齒不清的這句話的意思,也沒太在意。然,他今日總是做出這番曖昧的舉止出來,雖令我心中歡喜,卻仍舊有些難爲情。
我如今的身子我心裡有數,並不敢與他過分親近。而他點到即止的挑逗親吻,已令我面紅耳赤,偏過腦袋推了推他。他笑着將我擁在懷裡躺下,隨後在我額頭輕輕一吻,歡快地道:“這段日子,我還不會動你。只是,今日幾多歡喜幾多愁,見了你,便覺舒心了許多,只想與你親近親近,沒有旁的心思。我不再擾你了,你安心睡吧。”
我自然信他言辭,也知曉他因何歡喜因何憂愁,只是不說破。
如今孩子一去一留,我心裡幾經起落,雖憩了一覺,身子仍舊乏得厲害。又因離了他這些日子,心底思念,如今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和皁角的清香,我很快進入了夢鄉。
回了將近一月未曾踏進的院子,馮嬸早已等候在了院中。
回來前,周彥華便告知了我,馮嬸被他再次請到了家裡。在阿孃來此照料我之前,我原本習慣了馮嬸的存在,如今再回來,我也沒有太多想法。
屋裡屋外,馮嬸早已打理得整潔妥帖,倒是省去了不少時間。
而我如今還在月內,回來前,阿孃更是在我耳邊不斷叮囑着我養好身子,以免落下了什麼病根。
對於馮嬸的貼心安排,我倒是十分感動。
而周彥華回了白水鄉,卻又不急着去學堂看看,像是另有打算般。因我不懂其中的門道,也不多問,他樂意在家陪着我與孩子,我反倒十分高興。
在此之前,他便與我說了那夜赫連平追到周炤之後發生的事兒。
那夜,周炤一心想要回鎮子找賴冬青,被赫連平追上,勸說她回來,周炤不依,兩人幾番拉扯,赫連平終究是敵不過有着功夫底子的周炤。
赫連平無法,只得尾隨其後。
對此,周炤倒是沒有多說什麼,模黑進了山裡,卻是在情緒不穩的情形下,急速趕路,跌入了山谷,摔到了頭部,身上也被谷底的荊棘草木劃傷。
赫連平好容易找到她時,她已不省人事,他只得急急地將人揹回了鎮子裡找了大夫。大夫診治過後,處理了周炤身上的皮外傷,對於頭部的傷勢卻有些爲難,因摔傷較重,若處理不當怕是會留下後遺症。
赫連平絲毫不敢耽誤,急忙僱了馬車帶着周炤趕回縣城,尋找縣城有名的大夫;隨後,他甚至在省城各處張貼告示尋找名醫。
尋醫多日,他終於從省城請來了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大夫。
這名不見經傳的大夫是位年輕的姑娘,容貌豔麗脫俗,與赫連平的關係似乎非同一般。
不過,這姑娘的醫術確實驚人,她一到來,經她紮了幾針,周炤便清醒了過來。在女大夫的醫治下,原本腦中隱隱作痛的感覺也減輕了許多。
這一個月來,周炤卻是格外聽話,竟然在女大夫的叮囑下,毫無怨言地與赫連平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安安心心地養傷。
而周彥華在縣城的事兒顯然未辦完,我卻不知他到底在辦何事。忍不住問了後,他反倒賣起了關子,神神秘秘地說道:“暫時還不能與你說。我已交給子舒去辦,屆時你便會知曉。”
對此,我嗤鼻不已,卻又實在是好奇,見他真不打算在此之前讓我知曉,我也不再探知此事。與他提了提去縣城看看周炤,他倒是沒有反對,只道:“等孩子滿月宴後,我帶你們去縣城轉轉。”
見識過了鎮子裡的熱鬧,我真有些期待不久之後的縣城之行了。
而周彥華對孩子儼然是一副慈父的做派,照顧孩子的吃喝拉撒睡,竟比我這個母親還要敬業,這令我有些過意不去。
晚間,我正坐在牀沿抱着周洲給他餵奶,周彥華梳洗過後,進屋徑直坐到牀邊,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臂彎裡的周洲在看。那樣癡迷的眼神,令我暗自奇怪了許久,卻是沒有心思理會他。
將周洲放在身後的牀榻上,我正埋頭整理着衣襟,周彥華已迫不及待地抱緊我的肩,急促的呼吸噴在我脖頸處,而他的目光正火熱地盯着我還來不及掩上的胸口。
這目光中的癡迷,令我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
方纔,他看的不是周洲,而是——
我的面頰一片通紅,正不知如何是好間,他的手掌不知何時替我拂落了肩頭的衣衫,一時之間,光滑的肩頭暴露在昏暗的燭火下。
我清楚看到他的眸底一緊,眼中是我並不陌生的目光。還來不及說出什麼,他已埋首在我光潔的肩頭,似在細細品嚐着,一路到我耳邊,他扶住我的頭,偏過頭,壓抑着問道:“美珠,你的身子……可以麼?”
許是太久未行此事的緣故,只是被他簡單地逗弄了一會兒,我便覺身體難受得厲害,眼裡氤氳起一層霧氣。聽他問得認真,知曉他仍在顧忌着我的身子,心中感動,眼中霧氣已凝結成水汽,低下頭,直視着他滿含情意的雙目,我能看出他的渴望和壓抑。
笑了笑,我點了點頭。
周彥華眼中的光瞬間大亮,俯身一手替我脫了鞋襪。隨着我的目光,他看似無意地一瞥,卻似早已知曉我的心思般。他先是吹滅了牀頭的燭火,放下牀帳後,他輕手輕腳將周洲抱向裡側,替他蓋上小小的薄毯後,又扯過被子將我與他罩在裡邊。
被子裡黑漆漆一片,我摸索着抱住了緩緩靠近的周彥華,仍舊是有些不安心。
即便是不更事的周洲,可牀邊畢竟是睡了一個人,心裡難免忐忑,我小聲說道:“周彥華,我……我……周洲……”
周彥華一邊親吻着我,一邊說着:“他睡得正香,別吵醒他就行。”
事已至此,我即便有再多的顧慮和不自在,也在周彥華的柔情蜜意裡一點點消散。
迷迷糊糊裡,我不知自己爲何突然喊出一句:“周彥華,我不想再生孩子了!”
周彥華的動作一頓,伸手將頭頂的被子向下扯了扯,只露出半截腦袋。
我能在黑暗裡看到他眼中的兩點微弱的光芒,就那樣定定地看着他,帶着哭腔說道:“我不想再經歷……”
周彥華低頭輕輕吻上我的眼角,柔聲道:“好,我想辦法。”
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低落,令我有些過意不去,忙道:“我不是……我只是怕再次經歷女兒那樣的事。若真有了孩子,我又怎忍心……”
周彥華俯身抱緊我,輕咬着我的耳朵,緩緩地道:“周洲出生那日,我是中途才趕回來,才進院子便聽見了你的聲音,聽着你一直叫着我,而我卻無能爲力。你是因我才遭了這份罪,我也不想你再遭這份罪。”
“我……”聽了他的這番話,我雖明白我與他的顧慮不同,卻是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此事,我來想法子。”周彥華抹了抹我眼角的淚珠,隨即,又銜住我眼角的一滴淚,笑道,“眼下,不說孩子的事,還有正事要辦。”
又是一個旖旎纏綿之夜。
時間眨眼而過,眼看着周洲的眉眼一點點長開,出生時皺巴巴的臉蛋已如同光滑如新的錦緞般順滑,膚色如水。看着他一日一日地成長,我終於體會到了爲人父母的心情。
原來,孩子真的可以令一個母親再堅硬的心變得柔軟。
周洲的滿月宴上,我早已爲他縫製了嶄新的硃紅長褂,配上紅色虎頭鞋,模樣倒有幾分喜色。不知是否因我懷上他的前期心緒鬱悶的緣故,這孩子出生至今都不怎麼鬧騰,偶爾哭鬧,只要餵飽他,哄哄便好了。
眼下時候尚早,除了請來的廚子外,只有阿孃與福多早早地過來了。
鄉里孩子的滿月宴並不隆重,也不過是宴請鄰里鄉親和親友熱鬧熱鬧,吃頓酒席就成。
清早,周彥華便忙着佈置着酒席的桌椅,等一切準備就緒時,他進屋與屋子裡的三人說了說外邊的情況,又見周洲已經穿戴齊整,便笑着過來坐下,愛憐地摸了摸他的頭,笑着說道:“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挺好看。”
我看他左摸摸右看看,睨着他催促道:“你別杵在屋裡了,待會兒客人要來了,你也去接待接待。”
阿孃卻笑道:“這還早着呢。午時纔開席,鄉親也不會這個時候過來。”
我道:“他去前院堂屋裡守着也好,要是來了客人,也不至於怠慢了,讓人說我們周先生的不是呢!”
周彥華對着我笑笑,又對阿孃說道:“美珠說得對。我便去前面守着,有事叫我。”
周彥華話音才落,福多便急忙起身:“我陪周哥哥一塊兒等着。”
我與阿孃知曉福多的心思,他是不願與婦孺待在一個屋子裡,聽我們家長裡短的絮絮叨叨。
待那兩人離去後,我與阿孃閒聊了一會兒,隱約聽見前院有了人聲。不一會兒,我便聽見佟秀明的聲音在天井內響起。
他高興地呼喊着:“姨,我來看小表弟啦!”
我起身還不及出門,他便跑了進來,身後阿姊還一個勁兒追趕着他,輕聲斥責着:“在家裡怎麼與你說的,不要大聲囔囔。”
她跟隨着佟秀明的腳步進了屋子,拉過不斷往周洲跟前湊的人兒,對着我與阿孃歉意地笑了笑:“明兒這孩子愈發不規矩了,好在沒有嚇到甥兒。”
說着,她又在佟秀明耳邊小聲叮囑了幾句,佟秀明倒是乖乖巧巧的模樣,眼珠卻時不時地在周洲身上轉動。
彼此寒暄了幾句,阿孃忽然問道:“今兒就你們娘倆來了?”
阿姊笑道:“亞羣也來了,與周先生和福多在前頭呢。”
聞言,阿孃的神色纔算是恢復了喜色,卻是沒再多問。
我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勁,忙招呼這娘倆坐下,又替兩人各自滿上一杯茶水,笑着打破了這怪異的氣氛:“大姊,你看妹妹生了兒子,你前陣子生了女兒,這親事可是成了!”
阿姊微微笑道:“雅兒還小,我們怕這邊人多顧不上她,也沒帶着她過來。小魚兒怕是還沒見過她吧。”
我點頭,滿不在乎地笑道:“周彥華見過,我與他提過這事,他也樂成此事。我想着,難得今兒是個好日子,索性再添上一樁喜事,好事成雙。”
“你何時成了這般急性子了?”阿孃嗔怪地看着我,卻是笑彎了眼,打趣道,“那女娃隨了珍兒的樣貌,你那孩子還沒長開呢,誰知以後是個什麼樣兒?”
聞言,我卻不高興了,正欲辯解,卻是阿姊笑着說:“娘這話倒讓女兒蒙了羞。都說孩子隨着父母的樣兒,憑周先生和小魚兒的樣貌,甥兒哪能差呢!” Www◆ttκǎ n◆CO
佟秀明本是一心撲在周洲身上,聽聞我們談起此事,他懵懵懂懂,擡起頭問道:“你們說妹妹什麼呢?”
阿孃點了點他的額頭,寵溺一笑:“說妹妹像你娘一樣好看呢。”
佟秀明眉眼彎彎地笑道:“嗯,妹妹很好看!弟弟也好看!”
說着,他便趴在阿姊腿上伸着腦袋直直地瞅着我懷裡的周洲,那眼裡全是對周洲的喜愛;而周洲卻只是睜着眼嘟着嘴看着周遭的一切,眼珠四處亂晃,雙腿突然蹬了兩下,咯咯笑了起來。
見此,佟秀明已躥到我跟前,弱弱地問着我:“姨,我能摸摸他麼?”
我笑着點了頭,阿姊卻在一旁出聲提醒了一句:“明兒,你輕些。”
佟秀明已是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手,將要觸摸到周洲的臉蛋時,他又猶豫了,小心翼翼地用指頭輕輕點了點周洲鬆軟光滑的臉蛋,雙目頓時亮了:“軟軟的,真可愛!”
他觸摸了多次,周洲似乎有些不樂意了,微微蹙眉別過了腦袋,嘟噥着似要哭了。見狀,阿姊忙起身拉過佟秀明,略帶責備地喚了一聲:“明兒!”
佟秀明也有些委屈,癟癟嘴:“弟弟一點也不可愛!娘,我要去找爹!”
阿姊沒多說,鬆了他的手便道:“去吧。”
周洲卻只是哼唧了幾聲,便止住了哭聲。
我見阿姊一臉歉意,忙笑着寬慰道:“小孩子下手本沒輕重,秀明也是喜愛他,纔想要親近他。大姊,你也別責怪孩子。”
將近午時,陸陸續續有鄉親前來就座,擺滿桌椅長凳的天井內一時熱鬧無比。
也許是這鄉里唯一一位教書先生家的喜事,這場宴席竟比我見過的都要熱鬧喜慶一些。
我早已知曉周彥華在某些方面是特別講究的人,即便我也說了這場滿月宴一切從簡,他卻依舊將家裡佈置得十分喜慶,絲毫不遜於他娶我那天的場景。
看着喜慶洋洋的小院子,聽着親友鄉親的祝福,不管真情假意,都令我歡喜。
酒宴還未開始,桌上已陸陸續續坐滿了人,交談聲不絕入耳。
然,原本熱鬧的院子,卻因一個人的到來而陷入了短暫的沉寂裡。
縣老爺的名聲功績,白水鄉民皆有所耳聞,又因修路一事,縣老爺的樣貌,更是被人悉知。
赫連平乍出現在天井的人羣裡並不怎麼引人注目,只是不知是誰眼尖,注意到了從旁而過的正是親民愛民的縣老爺時,頓時驚呼一聲:“縣老爺來了!”
這一聲驚呼驚着了周圍的人,也引得鄰近幾桌的人紛紛向着赫連平的方向看來。
頓時,這裡陷入了一片死寂中。
因客人悉數到齊,我託阿姊與阿孃在屋裡幫忙照看照看周洲,便去廚房那邊看看準備得如何了。
回來時,便見到了這一幅寂靜怪異的景象。
一眼,我便看到了人羣裡的赫連平,以及和他一道來的賴冬青。
我穿過人羣,朝着兩人走來,人羣裡的氣氛也慢慢鬆弛下來,一切如常。
走近兩人,我便滿腹疑問地道:“周彥華不是在前院,怎麼你們自己就進來了?炤兒還好麼?”
赫連平毫不在意地笑道:“她好得很,嫂子別擔心,如今養着傷,不便來看她侄子,託我帶了份禮。嫂子也別跟我客氣,阿燁忙着招待院內的客人,我們之間也不用講那一套。我至今還未見過我乾兒子呢,自然第一要事就是來這裡了!”
乾兒子?
不待我發問,赫連平便笑着解釋道:“阿燁的兒子可不就是我的乾兒子麼?嫂子你放心,認了我這個乾爹,我就不會虧待我兒子的!”
我訕笑連連,實在不知如何去應付這豪放不羈的縣老爺,便對一直默然不語的賴冬青說道:“冬青許久都沒來了。前陣子聽炤兒提起,嬸嬸最近老毛病又犯了,如今好些了麼?”
賴冬青錯愕不已,眉間一絲異樣情緒一閃而過,隨後,淡然一笑:“沒什麼大礙,如今好多了。”
見他如此說,我也不再多問,領着兩人上了臺階,虛掩的屋門卻突然從裡打開。
開門的正是阿姊,見到我,她便笑着走來:“正想去找你呢!孩子這會兒餓了,你快去!”
阿姊說着便拖着我的胳膊往屋裡走,走了沒兩步才發現身後還有客人,便又轉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