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是想不明白:爲何赫連平絲毫沒有世家子弟的氣質,反而透露着一身痞氣。他有才有能不假,卻又總是一次次打破了我對大戶人家固有的看法。
周彥華自然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微微笑道:“他從前不是這樣的,只是在炤兒那兒處處碰壁後,才滿京華的赫連大才子也不自信了。炤兒的親事定下後,他更是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混跡於風月場所,將自己弄得聲名狼藉。若不是深知他的爲人,我也會如同世人一般看他。而他,卻是採用了這極端的方式守住了心中那僅存的一方淨土。”
我聽了唏噓不已,以往浮於表面的理解,我並未真正將赫連平當作是可以放心交談的朋友。我雖被他的真誠打動,卻也難以卸下心防。站在女子的角度,即便他有再多的苦衷,隨意糟蹋女子的真心,這就令我十分反感;何況,也有女子因他的傷害而終結了自己的生命,這更不是我能接受的。
而我信任周彥華,相信他願與之結交的人不會真如我所想的那般不堪。
周炤會滿是怨氣地向我提及赫連平的過往,周彥華該是不會。
我問他:“他不是曾害得幾名女子爲他丟了命麼?”
周彥華瞭然一笑:“炤兒與你說的吧?”
我點頭,他先是一笑,又接連嘆了幾聲氣:“子舒在長安的名聲並不好,那些女子並不傻,他是逢場作戲,那些女子又何嘗不是曲意逢迎,怎會交予真心?何遑論因被辜負真心而輕賤生命?那時,的確有兩名女子的死牽扯到了子舒,卻是有心人借題發揮,以此惡化子舒的名聲,打壓赫連家族。”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太複雜,我想不明白,周彥華也並不多加解釋,笑道:“美珠,官場的事太複雜,我不便與你說。你只要相信,子舒心胸坦蕩,不會害人,更不會害朋友。”
的確太複雜,我也不願去想。
周彥華既然這般說了,我便笑着點頭:“我信你,你認爲好的便是好的。”
阿孃說,晚間的菜餚多是赫連平親自操刀的。
我難以置信。
這頓飯,是我有史以來吃過的最有味道的一頓飯了。
趁周彥華與赫連平飲酒的間隙,我又逮着周炤確認了一遍。對於此事,周炤倒沒有再貶低或是惡意中傷赫連平,只是仍舊有些不甘心地說了實話。
“赫連家世代爲皇家御廚,如今他家叔叔與兄長便是皇上御廚,他不過是學了些皮毛罷了,不值一提。”
飯桌上,周炤明明比前兩日多吃了一碗飯,分明是覺着飯菜可口,可只要牽扯到赫連平,她即便心裡贊同那人的手藝,卻依舊有些嘴硬。我因知曉她與赫連平之間的恩怨過往,又因白日裡無意中勸了她幾句惹得她不快,我也不敢再在她面前勸和。
阿孃收拾過後,正送了湯藥過來。我雖有些苦不堪言,卻也無可奈何,只盼着肚裡的孩子能安穩成長,健健康康地降臨到這個世間。
喝完湯藥,我口中滿是苦澀之味,周炤卻笑着遞了一塊乳白色的飴糖到我嘴邊,眉眼彎彎地說道:“這是冬青常常光顧的那家鋪子裡的飴糖,這家鋪子裡的糖比別處好,不膩,也不粘牙。大嫂嚐嚐?”
周炤這糖送得十分及時,我接過道了聲謝,便放進了嘴裡。不及咀嚼,那一小塊糖便在嘴裡酥軟了,一股伴隨着麥芽的香甜味在舌尖蔓延,口中的苦澀也一點點淡去。我再慢慢咀嚼,軟軟膩膩的糖塊在齒尖摩擦碰撞,軟滑可口,當真是不粘牙。
我不禁有些奇怪:“冬青愛吃飴糖麼?”
周炤聳了聳肩,笑道:“不是他,他娘似乎是胃寒,常年咳嗽,聽說用這個熬成絲糖,有健脾、潤肺止咳的功效。”
我見她說得十分上心,而她又隨身攜帶着這糖塊,便笑着打趣了一句:“你該不會爲我才備着這糖塊,也不會是你嘴饞,是爲了冬青吧?”
周炤微微紅了臉,顯然是被我說中了心事。
她輕輕擰了我一把,轉而坐到正在做着針線活的阿孃面前,帶上一副和善可親的笑容,腆着臉,對着阿孃笑道:“齊嬸嬸……”
阿孃被她這一生軟糯親暱的叫喚弄得老臉微紅,卻是放下手中的活計,詢問了一聲:“怎麼了?”
周炤笑容可掬地道:“我聽冬青說,他孃的身體一直就不好。他與他娘還在這鄉里時,就只有你們一家真心待他們,他娘若是發病了,也是您熬了飴糖給他娘送過去。這麼多年了,他說就只有您做的飴糖最好吃了。”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周炤立馬向我投來一記眼刀子,轉而又與阿孃軟磨硬泡。阿孃經不起她這般央求,卻是若有所思地嘆了一口氣:“最開始我們家送過去的飴糖確實是我熬得,不過,後來這事便是珍兒在做了。這送糖的人一直都是美珠,冬青所說的最好吃的飴糖,卻是出自珍兒之手。”
聞言,周炤的臉色幾經變幻,幾乎是下意識地問着阿孃:“嬸嬸口中的珍兒是我大嫂的那個姊姊,佟家的二孫媳婦?”
阿孃卻不知周炤這明知故問的緣由,對着周炤點了點頭:“嗯。你若是想替冬青討到珍兒做的飴糖,我與她說說。”
周炤卻連忙揮手:“我也只是問問,再說吧。”
我見周炤臉色有異,低聲喚了喚她,她恍若未聞,呆坐了片刻,一聲不響地走了出去,卻與門外的周彥華和赫連平撞了個正着。而她,對這兩人也是視而不見,與周彥華撞上了,面無表情地看了看眼前的兩人,突然就擡腳跑出了屋子。
我深知周炤的心思,怕她有個好歹,忙起身對周彥華說道:“炤兒有些不對勁,你趕緊追去看看!”
周彥華仍舊是一臉迷惑,卻是他身旁的赫連平聽說後,二話不說就追了出去。有人追出去,我便放下了心,即便周炤不待見赫連平,這個時候有個人在旁安慰安慰也是好的。而赫連平即便總是與周炤脣槍舌戰,關鍵時候,卻知曉事情的輕重緩急。
何況,他對周炤癡情依舊,面對如今爲情所傷的人兒,他應該知曉如何做。
此時,阿孃依舊一臉疑惑,起身看着門外,回身問着我:“美珠,她……她是怎麼了?可是娘說錯了什麼?”
我見阿孃眼中一片愧色,便上前安撫道:“娘,您想什麼呢?她這脾氣您也知曉一些,來得快去得也快,也不知她方纔想到了什麼呢?怎麼會是您的錯?”
阿孃苦笑着點點頭,卻仍舊難掩愧疚之色,甚至向我使了使眼色,示意周彥華還在一旁,我當着他的面就這樣隨意評說周炤有些不妥。我微微笑着牽過周彥華的衣袖,他始終一臉茫然,卻也沒有打斷我與阿孃的談話。
眼下,他顯然是擔憂着周炤,見我與阿孃不再交談,張口想要問問情況。我不等他開口,便急急地打斷了他:“娘,我們去書房坐坐。您早些歇息。”
阿孃自然知曉我的意圖,點頭應了聲:“娘省得。你如今身子重了,與周先生不要談得太久,也早些回來歇着。”
此時,天色黑沉,書房內昏暗一片。周彥華本欲點上燭火,卻是我擡手製止了他,站在窗邊指了指天邊紅彤彤的晚霞,笑着向他招手。
待他在我身邊站定,我才滿心歡喜地說道:“你看,晚照真美!”
隨着我的目光,周彥華看了看天邊的晚霞,平靜的眼眸深處並未見一絲波動。
“美珠。”他平靜的開口,從天邊收回視線,目光落在我臉上,“炤兒怎麼回事?”
他終究還是擔心着周炤。
我也沒有瞞着他的意思,只是想用美景緩解緩解他的心情。顯然,他此刻一心掛念着周炤,根本無暇欣賞美景。
對於我這番良苦用心,他未能體會,我有種努力付諸東流的惆悵與失落。
我將先前在那邊屋子裡的事與他細細地說了一遍,他聽後仍是一臉不解,顯然未能明白過來。
不得不說,在感情的事情上,這女人的心思與男人的心思就是不一樣。
周彥華明明知曉周炤聽不得賴冬青與阿姊之間的一點牽扯,如今她從阿孃口中無意中得知賴冬青念念不忘的飴糖卻是出自阿姊之手,她如何能不明白,賴冬青牽掛的背後依舊是阿姊。
她興致勃勃地想要從此處求得飴糖討得賴冬青的歡心,卻不曾想到自己苦苦想要求得的歡心,卻有些諷刺。
這令一向心高氣傲的周炤,如何接受得了?
聽了我的一番講解,周彥華才恍然大悟,整個人卻有些緘默了。
書房內沒點燈,天色漸漸暗下來,我看不清周彥華臉上的表情,卻也能猜到他此刻的心情。我靠近他身邊,伸手握住他的手掌,輕言安撫道:“赫連公子追過去了,她不會有事的。”
周彥華緊了緊掌心裡的手,輕聲應了一聲:“嗯。”
我只覺今日之內,發生了太多我始料未及的事,我甚至忘了在學堂裡的事。此刻想起,我想要開口問問,看周彥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我也暫時歇了心思,想着找個好時機再問問他。
赫連平說得對,只要是與張慶延有關的事,周彥華都會對我三緘其口。我若突然問起,定會令他爲難。對人對事,他從來都有着自己的思量,若他認爲瞞着我便是對我最好的愛護,便由着他吧。我相信,只要他認爲時機已到,他定會向我說明。
此刻,我真的感覺到累了,而周彥華依舊站在窗下看着外邊出神,我只得輕聲出言打斷了他的思緒。
“周彥華,我今日累了,先回屋睡了。”
我也不等他迴應,鬆了他的手掌正要離開,他又急急地抓住了我才撤去的手掌,似是在向我解釋:“我方纔在想事情……你沒生氣吧?”
我聽後一陣好笑:“我有那般不近人情、小肚雞腸麼?”
周彥華連忙搖頭,依舊用十分歉意的語氣說着:“聽你方纔語氣,你似乎不高興。”
我抱住他的胳膊,仰頭看他,在黯淡無光的夜光下,盯着他那對泛着光的眼睛,軟聲軟氣地說道:“瞧你說的!我只是累了,哪裡就不高興了?不過,你若真以爲我不高興了,便哄哄我吧。”
我心情愉悅時,總愛在周彥華面前露出這副少女的嬌憨之態來。似乎只有這樣,我才能在他面前自然隨心地撒撒嬌耍耍癡。
這個時候,我才能意識到:其實,我也不過是十八歲的姑娘。
對於我突然提出這般要求,周彥華顯然有些爲難。看我不依不饒的樣子,他突然就圈住我臃腫不堪的腰身,低頭在我表示不滿的微微噘起的小嘴上輕輕地啄了一口。
我沒提防他會突然做出這樣的舉止,霎時睜大了眼,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動着。
我眨了眨眼,依舊未能反應過來,他卻笑着問道:“這樣,你歡喜不歡喜?”
他的嗓音彷彿浸了蜜糖般,一點點滲進我的心裡,甜絲絲的。
看着他在夜色下模糊的臉頰,我傻愣愣地點了頭:“歡喜。”
他笑着靠近幾分,那低迷懶散的嗓音流進我的耳裡,一陣酥麻。
他問:“還要不要?”
我的頭腦一片空白。
他在牀頭枕邊的情話,我聽過他說過不少。如今在這般情形下,我一時摸不準他的心思,不敢胡亂迴應,嘟囔了兩聲便沒了聲息。
而周彥華卻擡手觸摸着我的臉頰,許是因飲了少許酒的緣故,我能聞到他指尖的酒香,甚至他方纔親我時留下的酒香也還在。
思及此刻親密的舉止,我內心有些忐忑不安,生怕再被人撞破,也不再貪戀他的溫情,微微掙了兩下,他反而箍得更緊。
最後,他的手指輕撫我的嘴脣,低低地問道:“你嘴上是甜的,是炤兒給你的那塊糖?”
我不知他爲何有此一問,輕輕應了聲。
“好吃麼?”
我對他的問話感到莫名其妙,卻還是點了點頭。
“那我以後買給你吃。”
“啊?”我驚疑不定地擡頭看他。
我看到他嘴角微微掀起的弧度,聽他說道:“我也覺得這糖的味道不錯。”
我剛想問:你又沒吃過,怎知味道不錯?
下一秒,他的脣再次貼了上來,舌尖掃過,我如遭電擊。
周彥華從來是個溫柔的人,事事都顯得從容不迫,只是簡簡單單的親吻,他也能讓我從中體會到他的溫柔深情。
對待他的長安舊人,他是否也會這般溫柔耐心地去對待她?
而我不過是出神了這一會兒,周彥華便察覺出不對勁,鬆開我後,撫了撫我的臉頰:“方纔想了什麼?”
我搖搖頭:“沒什麼。屋子裡好黑,我有些怕。”
周彥華似乎不信我言辭,盯着我看了看,卻是不聲不響地燃上了燭火。剎那而亮的書房內,我迎着燭光看去,周彥華正扶了燈罩將燭臺罩下,燈火下的面容溫暖迷人。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後,伸出雙手從背後抱住他。他的脊背微微一頓,慢慢直起身子,雙手覆上我的雙手,輕輕撫摸摩挲。
而我,貪戀此刻的溫馨靜謐,閉眼伏在他背後,與他頗有默契地沒有打破此刻的寧靜。
周彥華卻比我理智清醒許多。他知曉我撐着這臃腫笨重的身子站了多時,不宜再死撐着,便開始勸我回去歇息。
我本已是有了疲累感,但被他這樣毫不留情地催趕着,我心裡有些不快,故意與他爲難,偏偏賴在此處不走。
周彥華無可奈何,扶着我到書房的下榻處歇着。
“你若不願意走,便在這裡先睡會。等炤兒和子舒回了,我再送你回屋。”他一邊替我脫着鞋襪、衣裙,一邊輕聲說着。
當他替我脫下外邊的寬鬆的衣裙時,他的手掌在我隆起的腹部上輕輕撫摸,目光裡隱隱含着些許期待。我看着他緩緩低頭,貼耳聆聽着肚內的動靜,我不禁覺得十分滿足。
孩子,丈夫,妻子。
一個完整溫馨的家,也不過就是丈夫愛着妻子,盼着孩子。
我靜靜地看着他愛憐又謹慎的動作,心口暖暖的。他又扶着我的肚子,隔着衣衫,一點點親吻着,彷彿想以此讓孩子感受到他的關愛。
我被他親得肚皮發癢,便伸手阻止了他:“周彥華,別鬧了,癢……”
周彥華戀戀不捨地從我肚皮上擡起頭,轉而探過身子,雙手撐在我的肩頭兩側,低頭在我脣上輾轉纏綿。
我唯恐他此時玩出火來,並不敢深陷進他這突然的溫柔裡,努力保持着清明。
而面對他幾番攻勢,我險些沉淪,不由得大聲質疑:“周彥華,你這樣讓我怎麼睡覺?”
周彥華緩緩地停了動作,近距離地看着我,忽地翻身側身躺在了我身側,一手從我脖頸下穿過,將我的身子翻轉過來面對着他。面對着我驚惶不定的目光,他湊近親吻我的鼻尖、眉心,最後輾轉至我的耳邊。
經他幾番挑逗,我渾身如遭電擊,身體僵硬得不敢動彈,只是微微仰頭,掀起眼皮想要看看他,卻被他扣住後腦勺將頭埋進他的肩窩裡。
“周彥華,你怎麼了?”
周彥華卻是低低地回了一句:“沒事。”
我壓根不信他的話。
似乎從他接觸到我肚裡的孩子那一刻開始,他的情緒便有了變化。
我使勁掙開他的束縛,捧起他的臉,見他神情委頓,心情驀地沉了沉。我開口喚他,他微微笑了笑,又要湊上來親我,被我避開之後,他弱弱地喚了一聲:“美珠……”
我忍住性子,輕聲詢問道:“周彥華,你怎麼回事?我是你妻子,你總是這樣將事藏在心裡,不與我說,置我於何地?”
周彥華輕輕抱住我,語氣低沉:“我怕你生氣。”
我氣鼓鼓地反問道:“你不與我說,怎知我會生氣?”
他沉默許久,我不見迴音,又道:“從你與我肚子裡的孩子那般玩鬧後,你便有些不對勁。你究竟在想什麼?”
“我說了,你不要生氣。”周彥華低低地懇求着。
他很少這般低聲下氣地開口乞求於我,我愈發好奇他究竟藏了何事在心裡。而他,又爲何會斷定我知曉後就會生氣?
即便我不敢保證我是否會因那藏着的心事而生氣,此刻,也只能向他保證:“我不生氣。你不高興,我心裡也難受。”
長長的沉寂過後,周彥華鬆開我,神色複雜地看着我。許久,他才低低地說道:“我在長安也曾有過孩子,看到我們的孩子即將出世,我……”
我靜靜地聽着他這段低緩的話語,強忍着心中那股酸澀和痛楚,沒有開口打斷他,他卻突然沒了聲音。
我擡眼看他心疼的神色,揚了揚嘴角:“你想她和你們的孩子了?”
周彥華不言不語地看着我,伸手想要拭去我眼角緩緩流淌而出的淚水,我毫不客氣地打開他的手,偏過了臉。
“你還是生氣了。”周彥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我轉頭看向他,牽出一抹笑容:“我沒有生氣啊,我只是……”
我只是傷心難過。
今日,他纔對我說過,今生所愛,唯卿而已。
眼下,卻在想念他在長安的妻兒。
難道情話都是騙人的麼?
若不是他坦白此事,我甚至不會刻意去想他早已爲人父的事兒。我會一直認爲他與我一般,對着即將爲人父母的生活有着如我一般的期待與惶然。
而我,早已忘了他在長安的一切,忘了他並非如我一般期待這個孩子的降臨。
畢竟,這又不是他的第一個孩子。
一時之間,我不知如何面對周彥華,又不想令他難堪。
我胡亂摸了摸臉上的淚水,正要下牀,周彥華已從背後貼了上來,一手扶着我的腰身,一手從後圈住了我的前胸,埋頭在我肩頭,低聲乞求道:“美珠,我只是想起了在長安的日子,並非單獨思念她。那裡畢竟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有悲喜,有哭笑,不能說忘便能忘的。”
我多多少少能明白他這份心緒,聽他說得低沉傷感,我又軟了下來:“你想回長安麼?”
周彥華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長安已沒了家,回了只是徒增煩惱。如今,我在這裡有了你,還有了孩子,長安也只是腦海中的一份記憶。這是一份重要的記憶,我無法拋卻……美珠,我說出來定惹你不高興了。我偶爾想到長安時,從不敢與你說,這次說出來,心裡倒暢快了許多。你若是不高興,打我罵我都行,只求你別因此與我生分了。”
如此說來,他將這份心思藏着掖着這麼多年,每次思念故里,又不敢在我面前表露出絲毫異樣,內心又是受着怎樣的煎熬?
他總說我善良體貼,又何曾體貼過他?
我握住他圈住我前胸的手,笑着說道:“周彥華,我沒有生氣。難不成在你心裡,我像個妒婦麼?”
周彥華微愣了愣,低聲:“不是,你是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