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炤與赫連平一夜未歸,周彥華焦急不安地等了一夜,天色未亮透,他便出門去尋了。
我洗漱後,因憂心昨夜徹夜未歸的兩人,我也沒什麼胃口,就着阿孃送來的湯粥,我簡單吃了些墊了墊肚子,喝過藥後,便與阿孃一道回了孃家。
今日花表姨會帶着小表妹來家做客。說是做客,其實也就是雙方家長替兒女定下親事的日子,阿孃早已準備多日。
阿孃看我心情欠佳,本想讓我在家歇息歇息。
這樣重要的日子,我並不想錯過。
我在心裡一遍遍說服自己那兩人那麼大的人了,不會出什麼意外,我只需在家等消息便可。
再說,今日也算是個好日子。
我可不想錯過福多的好日子。
在白水鄉,男女雙方相面的日子也只是兩家人的事,並不會驚動鄰里鄉親,也不會太過隆重。原本是男方託媒人或家長親自上門向女方做媒,雙方家長同意便算是成了一半。然,家長總想要孩子自個兒滿意,即便家長已達成了協議,仍舊會由一方領着孩子去另一方相看,孩子彼此中意,那是皆大歡喜,若是孩子不中意,家長勸勸或強制結親也不是沒有。
見到福多,我看到他一平如素的模樣,便知曉他對今日的相面不甚在意。雖說是遠房親戚家的表妹,也見過,然,他這副態度卻令阿孃十分不喜。苦口婆心地勸了許久,福多才勉爲其難地換上了阿孃特意爲他趕製出來的新衣衫。
衣衫即便是尋常麻布粗線縫製而成,樣式卻十分精巧,再由我替他認真梳洗一番,果真換了個樣兒。
星目劍眉,明眸皓齒,倒有了幾分風流之韻,細看下,也是清秀少年郎。早些年,他又跟着周彥華讀過一些書,若是做出一副讀書人的模樣,倒真有幾分溫文爾雅的味道。
我又從衣袖內摸出一條前段日子編織的銀灰色流蘇,系在他的腰側,配上那一身淺灰色繡紋長衫,更添幾分清雅。
無論是阿姊,還是福多,這樣貌還是隨了阿孃,總給人溫暖親切之感。
我與阿孃看着煥然一新的人,皆是滿意地點頭微笑。福多不明所以,微紅着臉撓了撓後腦勺,靦靦腆腆地問道:“娘和姊姊怎麼就看着我一直笑呢?”
我從梳妝檯上拿出銅鏡舉到他眼前,笑道:“你看看,是不是變了個樣兒?”
福多看過一眼後,便不再看,一張臉變得通紅一片,似乎仍舊有些難爲情:“以前那個樣子又不是沒見過,何必扮成這副模樣?遭人笑話。”
阿孃正替他撫着身上的褶子,聽聞他這話,便拉下了臉:“今日雖不是什麼大日子,你可是代表着咱們魚家的臉面,自然要體面一些。日後,旁人也不會因此事嚼舌根。”
福多不以爲意地癟癟嘴,神色間卻仍舊有些緊張,他又小聲問道:“娘,應該只有花表姨和表妹過來吧?”
阿孃知曉他心裡緊張不安,卻是笑着說道:“也指不定有聞風來此湊熱鬧的鄉親呢!在人面前,你別亂說話,讓着你表妹些。”
福多卻是苦惱地皺起了眉頭:“她哪次見了面不是黏着我,趕也趕不走,還總是哭。”
阿孃卻嗔怪道:“娘可沒見她還愛黏着誰。小丫頭哪是你說的那般,聽話乖巧的很,娘就沒見她動不動哭鼻子。”
福多苦不堪言,還欲再言,卻是阿孃打斷了他的話:“她愛黏着你,可不是喜歡你麼?”
福多翻了翻白眼,卻是兀自坐着不再言語,那樣子突然落寞了幾分。
阿孃因怕女方來人了樓下沒人接待,便下樓去了,讓我陪着福多在屋子裡說說話。
福多百無聊賴地把玩着腰間的流蘇,總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我知曉他對這門親事本就不怎麼上心在意,因此也就不怎麼熱心。然,這事總歸要經歷,我也不想看他這副落寞神傷的模樣,坐在他身側,擡手輕輕撫弄着他的發頂。
他驚得偏頭看我,向旁微微躲開了我的手掌,略顯尷尬地看着我,無奈道:“姊,我都要娶媳婦了,你怎麼還是摸我的頭?”
我收回手掌,揶揄一句:“娶了媳婦,這頭姊姊摸不得,只有媳婦摸得麼?”
福多紅着臉爭辯道:“不是……這毫不相干……”
看他急得臉紅脖子粗,我也不再打趣他,隨意與他聊了聊。直到聽聞樓下有了動靜,福多原本已放鬆的心情,立時變得緊張難安了。
阿孃上樓請他下去見見那對母女,我也隨着下樓簡單打了聲招呼後,因身子不便的緣故,阿孃又打發我上了樓。
我扶着欄杆向下看時,福多一直拘謹不安地坐着,問一句答一句,似乎總有些心思不定。
而花表姨家的那小女兒何苗今日也是打扮得清麗可愛,因身體未長開的緣故,即便打扮得有些豔麗,也不至於庸俗。
對這小表妹的認知,我與阿孃一般,聽話乖巧,不哭不鬧,哪裡像是福多說的那般。
此時,她似乎也有些侷促不安,緊緊依偎在花表姨身旁,那雙眼睛都不敢看人,卻又總是有意無意瞟瞟福多。那模樣倒有幾分可愛和鬼靈精怪。
她坐在福多對面,那雙小腳不住地晃動着,時不時在桌下踢打着福多。福多起初並未在意,被她故意踢打多次後,他在阿孃耳邊說了些什麼。阿孃先是狐疑地看着他,隨後看看對面一臉天真可愛的小姑娘,又笑着對花表姨說了些話。
花表姨頓時笑得合不攏嘴,起身將何苗牽到福多面前,福多立馬起身,笑着牽過何苗的手,便上樓了。
我一直倚着樓欄看着樓下的一切,見他牽了何苗上樓來,也便上前將兩人往福多屋子裡引。福多看着我拖着笨重的身子忙前忙後,引着何苗在桌旁坐下後,接過我手中的果盤,語重心長地勸了一句:“你歇歇吧,不用忙前忙後。這要是出了個好歹,周哥哥會心疼死。”
我笑着掐了他一下,看了看安安靜靜坐着的何苗,悄聲對福多叮囑道:“對妹妹耐心一些,好歹是你未過門的媳婦。姊姊回屋歇會兒,有事便叫我。”
福多訕笑兩聲,將我送出屋子便關上了門。
眼見福多的親事順順利利的,我也安心了不少。
然,我心裡實在是憂心周炤與赫連平的安危,周彥華出門也未歸,我更是坐立難安。推窗在窗下站了許久,看着空蕩蕩的院子,心裡莫名地有絲煩躁。
我突然又痛恨自己如今這副身子,事事不便,家人出了事,除了在家等待消息,卻是什麼忙也幫不上。這令我愈發焦躁不安。
我來回在屋子裡走動,時不時透過窗子向外張望,期望看到周彥華的身影。反反覆覆,就在我焦急得想要出門尋他時,我彷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進入了院中。
我回身趴在窗臺邊去看時,只看到匆匆而過的衣襬一角,那人顯然是進了屋子。
我趕緊開了門,扶着樓欄一路快步走到樓道口,果見周彥華正與阿孃和花表姨說着話。我在樓上發出的動靜正驚動了樓下的三人,紛紛擡頭向上看來;而我的眼裡彷彿只有周彥華般,一雙滿含急色的眸子定定地瞅着他。
我看到他微微彎起的嘴角,繼而他又與阿孃低聲說了句話便轉到樓道下,一步步踏上臺階向我走來。
若是在家裡,我會無所顧忌地撲到他懷裡;此時此地,卻只能微笑着看着他向我走來。
與他進了屋子,我看他衣衫鞋履上沾了泥土草屑,替他斟過一杯茶,便問道:“你進山裡了?有他們的消息麼?”
周彥華喝過茶,又自個兒斟了一杯一飲而盡,想是真的口渴了。
看着我焦急的神情,他放下杯盞,點頭笑道:“那兩人沒事,如今人在縣城。”
我更是不解:“炤兒不回冬青鋪子裡,怎麼去了縣城?”
周彥華倒是不疾不徐,緩緩說着:“子舒昨晚出門後,一路都留有線索。炤兒夜裡怕是徑直上山想回鎮子裡,她不熟悉山路,夜裡最易走丟。子舒一路追過去,想勸她回來,炤兒那時情緒不穩定,兩人之間具體發生了何事,我也不甚清楚。”
“我上山尋找時,正遇上了子舒派遣過來的一名衙役,說是兩人已回了縣城。”周彥華舒展的眉頭微微擰起,幽幽地道,“那人是來傳信的,說是炤兒在子舒府上養傷。”
我不由得問道:“她受傷了?”
再看周彥華眼底一片憂色,我知曉他擔心周炤的傷勢,便勸道:“在家用過午飯後,你便去縣城看看她。我也挺擔心她的,只是我如今身子不便,你便替我問問她。”
周彥華微微一笑,拉過我的手,眼中有些不捨:“今日你家裡有事,我便不留下用飯了。我許會在縣城留些日子,學堂那邊我待會去說說,再回家收拾一下就走。你娘這幾日若是走不開,你便在這裡多住些日子,好好保重身體。”
我雖不捨,仍舊是點了點頭,卻還是不放心地問了他:“你去縣城是要辦事麼?要留多少日子呢?孩子……”
算算日子,這個孩子也將要出世了。
我的這一份低落情緒自然落入了周彥華的眼裡,他向我靠近幾分,攬過我的肩頭,在我頭頂說道:“嗯,是有些事要辦,要不了多久。孩子不到一月便足月了,我想親眼看到他落地,能在第一時間聽到他的哭聲。”
我仰頭看着他滿是期待的臉,癟了癟嘴:“你也不是頭次經歷此事了,還高興成這樣?”
聽言,周彥華眸光一沉,似有痛色,他定定地看着我,許是見我的情緒並無異常,眸光才亮了亮,沉聲道:“這是我與你的第一個孩子,意義非凡。”
我擡手撫了撫他蹙起的眉心,幽幽嘆了一口氣:“我並無責怪你的意思,你總是這樣緊張。我不會去計較你的過往,你反倒放不下了。”
周彥華卻道:“我總是怕你因此疏遠了我。”
我道:“我信你,你也信我,好不好?”
周彥華微怔,而後輕輕應了一聲:“嗯,我信你。”
因是要分別一段時日,他又與我說了許多話,才戀戀不捨地與我道別。離去前,他又將他的行程與阿孃說了,阿孃依舊是什麼也沒問,只是叮囑他出門在外注意安全;又因他從早便沒有用過飯,阿孃特意抽空做了碗麪條給他墊了肚子。
他回家收拾了一番後,又跑到這邊,站在院子裡對着窗邊的我告別,似有許多話要說,最後卻只有一句話:“我走了。”
我本想下樓送送他,他不允,我也只得忍下心中千言萬語,回了一句:“早些回來。”
我害怕淚水決堤而下的窘狀讓他看見,在他不捨溫柔的目光下一點點轉過身子,任淚水模糊了雙眼。我許久都未聽見院子裡的動靜,慢慢轉身去看,院中早已空無一人。
與他成親的這一年多來,短暫的離別都讓我難以入眠。而這一次的離別卻是那樣的猝不及防,又是那樣沒有歸期的漫長等待。
他說他想聽到孩子的第一聲啼哭,想看到孩子出生時的面貌。
所以,這也不過是短短一個月的離別而已。
一個月而已,我又何必爲此鬱鬱寡歡呢?
用過晚飯,阿孃還特意支使福多將那對母女送往渡口。福多不好推辭,早已在院中等候着,而阿孃卻拉着何苗不住地表達喜愛之情,在福多催過兩次後,阿孃戀戀不捨地鬆了何苗的手腕,從腕間褪下一隻樸實無華的銀鐲套在了何苗的手腕上。
這隻鐲子交出去,那便是認定了何苗是魚家的媳婦了。
何苗歡歡喜喜地把弄着腕間的銀鐲,甜甜地笑道:“謝謝齊姨!”
阿孃笑着點頭:“姨就盼着你快些長大,早些嫁到我家來。”
福多似已聽不下去,再次走進屋子催促道:“娘,天要黑了。”
對於福多幾次三番的催促,阿孃隱有不喜,卻也沒再拉着何苗多說,轉而對福多叮囑了幾句,這才放何苗離去。
何苗與阿孃和我道別後,走到等候在一旁的花表姨身邊,轉而又挪到福多身旁,猶猶豫豫地用手指勾了勾他的手指。
福多起初有些躲閃,可是看到何苗正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聽到她軟軟糯糯地喚了一聲“表哥”後,又猶猶豫豫地伸出手拉了她的手。
何苗的臉上頓時緋紅一片,原本有些黯然的臉頰猶如皎月當空,雙目如點點星子映入眼眸,燦然一片。
這般年紀的女孩,心中的情感最純真真摯,深深地觸動了我的心。
看着她,我不禁想到了自己在她這般年紀時,是否也如同她一般,會因喜歡的人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而歡喜許久。
那個時候,對我呵護遷就的人該是延哥哥吧?
明明是歲月裡最是純真無憂的年紀,我偏偏記不清,到如今都想要徹徹底底地忘記。
明明他曾是那樣溫暖明朗的少年,如今卻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沒有溫柔的眉眼,沒有明快的笑容。
明明我們曾那麼要好,如今卻形同陌路,甚至不能見上一面。
我不敢多想張慶延,食用雲菇的後遺症依舊會在我念及心底的那份記憶那個人時,讓疼痛一根根挑撥着我的神經,讓疼痛一遍遍蔓延至全身。
我早已不知過往是如何熬過去的,但是,如今心中卻有一個人撫平了我心底的創傷。
我在想到周彥華時,心底莫名地有股暖流流遍全身,溫暖着我的心口。
在等待周彥華的日子裡,思念雖如洪水氾濫,但是等待的滋味並非不好受,這其中隱隱有着另一種期盼。
夜裡,我總會撫着肚子與孩子談談心,告知他還未涉足的這個世界,與他講着白水鄉的傳說與故事。
福多與何苗的親事算是初步敲定了下來,我見福多也沒有最初那般抵制,心裡倒也歡喜了幾分。
去年年前,阿孃便打算將山地裡的田地租出去;年後,與鄉里幾戶人家談了談,纔算是找到了一戶滿意的租戶。
午飯後,阿孃便出門與那戶人家談租地的事兒去了,留下福多照看着我。
我下樓出門見他坐在槐樹下編着草繩,笑着喚了喚他,他忙起身扶着我到樹下坐下,洗過手後又坐了回來,卻是停下了手中的活,殷勤地替我捶腿。
無事獻殷勤。
我佯作不知,由着他伺候着,倒想看看他能憋到何時。果不其然,他上上下下捶打了兩圈,便有些耐不住性子,討好似的笑着:“姊,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呀?要不要我去鎮上請大夫來給你看看?”
我愈發狐疑,卻是想不通他打的什麼鬼主意,便對他實話說了:“我身子好得很,不需要請大夫。”
他如同菴了般,腦袋耷拉下去半截,我扯過他,問道:“你在打什麼鬼主意?”
福多躲躲閃閃,在我一再的逼問下,他才萬般無奈地道:“娘說花表姨今日會送苗苗過來,聽說要在這裡住幾日。我……她怎能住下呢?姊,你回家,我去你那裡住幾日,也順便照顧着你。”
敢情他是打着這樣的主意!
他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倒讓我覺得頗有趣。他一見我這幸災樂禍的模樣,臉色立時變了,拉起我就要送我上樓。
我纔出屋透透氣,哪裡會由着他,他轉而低聲哀求道:“姊,你就上樓好好歇歇吧?我就出去一會兒,娘也快回來了。等娘回來將她安置好了我就回來了。”
我不忍心看他這副委屈的模樣,沒再與他爲難,拉住他的手問道:“你不喜歡錶妹麼?”
福多卻是抿嘴不言,答案顯而易見。
我原本以爲他接受了這樁親事,對何苗也算是不錯,便以爲他對何苗該是有些感情的。如今看來,那感情根本算不上什麼深切,不過是看在了兩家的面子上,才做出了那番舉止來。真若談起兒女之情,他對何苗怕是根本沒有那個心思。
“你還是喜歡陳秀梅麼?”
我有些不敢聽到福多的回答,這樣明知故問的話,我並不奢求從福多口中聽到否定的答覆。而這一次,他不再像先前那般躲閃反感,反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他猛地擡頭看着我,雙目清亮,語氣堅定:“我一直都喜歡她。”
我原想責罵他,可見他情緒低落,頓了頓,語重心長地勸道:“你已與表妹訂了親,雖還未進月老祠占卜問期,這親事也定下來了。再說,我看錶妹挺喜歡你,日後也會是賢妻良母,你何不多與她接觸接觸,接觸多了,彼此熟悉了,你說不定也會喜歡她呢。”
福多低頭小聲道:“我也沒說不會娶她。只是還不想……她明明還小,哪裡就懂男女間的感情了。”
我笑道:“你以爲你很大了麼?你不也是像她這般大時就對姑娘念念不忘了麼?”
福多急道:“跟你說不明白!”
他不再跟我糾纏此話題,硬是將我送上了樓,轉身便下了樓。
我知曉此事急不得,只能徐徐圖之,若真是逼急了,誰知道這傻小子會幹出什麼傻事來?而且,他肯低頭同意這門親事,已是一個很好的兆頭了。
若他最初看上的姑娘不是陳秀梅,阿孃也不會堅決反對,自然也不會造成如今的局面。
我放他一個人好好想一想這婚姻大事,回屋裡拿過一冊書看了起來。
這段日子以來,阿孃不讓我動手做活計,我在這裡無所事事,待在屋子裡實在無聊,便讓福多回家在書房裡挑了幾冊書過來,也好打發些時間。
即便有周彥華偶爾指導些,因爲實在無心這些詞句,也不過是識得一些字罷了,看看這些故事還是夠用的。而且,對於書中奧晦難懂的詞句,周彥華也在旁做了註解,我一看便能明白。
只是偶爾一次,周炤看到書中某處的註解,卻是說了不同的意思,甚至含沙射影地說了周彥華的淺薄。
她許是不知曉周彥華的註解是爲了給我看的,才那樣說了。而周彥華的註解正契合了我心中的想法,我自然十分贊同周彥華的註解。直至周炤說了淺薄的話後,我也因此黯然心傷了許久。
她雖是在罵周彥華淺薄,卻是間接道出了我的淺薄無知。
今日看來,我無端想起了那段不快的回憶,卻又感到欣慰。
我從來都知曉我的粗陋淺薄,周彥華卻絲毫不嫌棄這樣的我,反而深諳我心。那些對我來說奧晦難懂的詞句,他定有着更深刻的見解,卻能知曉我想要的是怎樣的解釋。
這份藏在字裡行間的真情,我直至今日才真正讀懂,有些愧疚,更多的卻是驚喜。
原來,這世間最懂我的人,一直都在我身邊。
他就像春日細雨,潤物無聲,總會給我意想不到的驚喜與感動。
淚水滴落在書頁上,暈開筆墨,一列一列的文字在我眼中模糊,周彥華的影像卻在腦海中愈發清晰。
原來,這便是思念之情,酸楚而甜蜜。
我沉浸在這份甜蜜而酸楚的情緒裡不能自拔,突然被院中的一聲叫喚喚回了神智。
陳秀梅!
我放下書本起身走到窗前,探頭向院內張望,她依舊在院內焦急地叫喚着:“福多——”
她來找福多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