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持續了幾天的雪給大地披上了白杉,雪不大,離“災”還差得遠,但氣溫已經很低,再難將那層白雪化開。
於燁打扮得像是個準備去領獎的彩民,大風衣、大口罩、大墨鏡、鴨舌帽,四件套齊全,把頭臉脖子遮得嚴嚴實實,這身打扮恐怕連於廈見到了都不敢相認,不是認不出來,而是不認爲於燁會這樣穿。
不可能把蘇瓊叫到炎黃覺醒的總部,讓她知道了一部分隱門的事就已經犯了忌諱,讓她來這裡肯定會引來更多的麻煩。
隱門要隱於世外,這個決定其實是很正確的,就連於燁都很支持,在天極大陸,修真門派的名字不隱,但位置卻是隱着的,尋常人根本不可能找到,原因無它,就是不想被世人打擾。
要是天天有人在門派門口磕頭想要拜師、要是時常有醉漢上門說是要踢館、要是閉關修煉的時候有位遊客突然推開門說找衛生間找錯地方了,那還練什麼武?不如擴一下公廁、推一片停車場、架一所公車站、設一個售票點來得實在。
於燁不想讓蘇瓊涉及太多和隱門有關的事,也不想讓炎黃覺醒這邊覺得爲難,於是他就只好爲難自己,打扮成了這副上街就會被警-察同志叫住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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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部雖是在城郊,但畢竟是京城的城郊,除了大門外那條土路看起來有些荒涼外,周圍其實還是有很多人的。或者說這些年發展得太快,本來在荒涼之地的小“村子”,已經快被繁華的都市給吞沒了。
……
見面的地點是在一個冷清的咖啡店裡。正因爲冷清,所以於燁一走進咖啡店裡,蘇瓊就把他給認出來了。
“如果你突然把大衣拉開,裡面什麼也沒穿的話,我就用咖啡潑你,剛點的。”蘇瓊似笑非笑的說道。
“我不是暴露狂。”於燁苦笑着摘下墨鏡和口罩。
“躲仇人?我以爲你很厲害的。”蘇瓊仍舊似笑非笑。
這句話有點傷自尊,不過自尊這種東西對於燁來說卻是浮雲般的存在。雖然這半年來他的性格改變了一些,但心底的那份淡然卻並未淡化多少,他點頭表示承認:“我確實厲害。但沒那人厲害。”
蘇瓊笑了笑,把一個紙盒推過來,裡面裝的是十隻無毒泥蜂蠱,沉默了一會。她還是忍不住好奇問:“是什麼人?”
“是一個老……”鬼字還沒有說出來。於燁的身子一震,深深的吸了口氣。
蘇瓊有些驚訝的看了他一眼,接着視線就被吸引到了咖啡店的門口。
無論繁華與否,咖啡店的光線都是暗的,雖然外面下着雪,但極厚的雲層卻白得刺眼,光暗對比下,蘇瓊只能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似乎頂天立地,可不知道怎麼回事。蘇瓊卻覺得那個身影中隱隱透着幾分滄桑、落寞。
範永安長得很高大,不過只是相對的,對於籃球運動員來說他不算高,對於於燁來說他高矮都沒關係,他甚至連這位老人的相貌都記不太清。
低頭走進咖啡店來,範永安徑直走到於燁和蘇瓊所在的這張桌旁,拉過來一個椅子坐下,他穿着件寬大的灰色布衫,洗得有些掉色的黑布褲,和於燁在遊輪上見到的時候差不多。
於燁一直在調整呼吸,沒有逃跑,一是因爲他不想把蘇瓊扔在這兒,二是因爲範永安沒有佩劍。
除了走進神識籠罩區域時微微頓了一下,範永安進店、拉椅、下坐的動作都沒有絲毫停頓,有一股不可阻擋的勇猛氣勢,但他坐下來,並沒有出手。
蘇瓊看了看於燁的神色,又看了看鬚髮皆白的範永安,聯繫到於燁先前說出來的“老”字,頓時明白了幾分,不由得緊張起來,不由自主的握起了拳頭,攥了一手的汗。
範永安像是能看到藏於桌下的那雙手,微笑着對蘇瓊說道:“小姑娘不用害怕,老夫今天只是來聊天的。”
蘇瓊茫然的點了點頭,看向於燁,於燁則茫然的看向範永安,想不明白這個老頭要聊什麼。
範永安從蘇瓊臉上收回了慈祥、溫和的目光,轉頭看向於燁時那目光卻像是變成了一把鋒利的劍,刺得於燁眉心隱隱作疼。
“你殺了曹陽喆。”老人的這句話時用的是陳述語氣,而不是疑問。
於燁沒有否認,他知道範永安已經查清楚了,點頭說道:“沒錯。”
範永安也點了點頭:“殺徒之仇,不死不休。”
“知道。”於燁應了一聲,轉頭對蘇瓊說道:“你先回去吧。”
蘇瓊想點頭,但脖子僵得厲害,面前二人的對話似乎是在武俠片裡才能聽到的,她有種穿越了的感覺。
範永安也轉過頭對她說道:“去吧,放心,我今天不殺他,有些話要和他說。”
蘇瓊猶豫了一會,歪了歪頭,拿起她的手袋對於燁說道:“我在外面等你。”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範永安笑了起來:“小姑娘倒是有趣,真打起來莫非她還來得及報警不成?”
於燁沒有理會他的調侃,好奇的問道:“你怎麼找到我的?”
範永安有些拘束的向服務員要了杯鮮榨橙汁,轉過頭來說道:“韓星告訴我的。”
於燁楞了一下,自然不會想到背叛之類的東西,韓星把他的行蹤告訴範永安肯定有她的深意,只是自己辛苦打扮一番,實在有些滑稽。
果汁端上來了,老人笨拙的用吸管吸着,一口就吸掉了半杯,這才意猶未盡的吁了口氣:“聽說你在幫忙尋找被綁走的隱門中人。”
於燁恍然大悟:“無上齋也有人被綁了?”
範永安搖了搖頭:“沒有。”
於燁又楞,差點說出“沒有你爲什麼不殺我”這句話,幸好及時忍住,要是說出來的話就太賤了。
只聽範永安繼續說道:“韓星說你本事很大,這件事說不定只有你能做成,所以我暫時不殺你。”
於燁聳了聳肩:“你也不一定殺得死我,不過我還是要多謝你沒有對我身邊的人下手,在殺死曹陽喆之前我問過他,他說你不會玩那些下三濫的手段,所以我才動手殺了他。”
“殺不死也要殺,這個仇沒辦法化解,等你辦完了那件事,我就會傾盡所能把你殺死。”範永安的聲音很平靜,這讓於燁有些不舒服,對方的情緒越少,在戰鬥是他能找到的破綻就越少,不過範永安要是個易怒的人,估計他也沒辦法練到現在的實力。
沉默了一會,於燁又問道:“只是因爲我要去救和你無關的隱門中人,你就願意延長報仇時間?”
範永安第二口直接把果汁吸完,又要了一杯,說道:“以前隱門不問世事,自以爲不會被塵世干擾,對於‘國’這個概念很是不以爲然,結果被幾十年前的那場戰爭波及,導至不少隱門消失,那時我們才醒悟過來,這些年對炎黃覺醒的尊敬也是基於這個原因,你幫炎黃覺醒做事,我把你殺了,別的門派會怎麼樣我無所謂,我過不了自己這關。”
“懂了。”於燁點了點頭,突發奇想問道:“反正你也不殺我,要不咱們一起去,有你在,這次行動的成功率就更大了,我也不用怕那個小秦洞天的人。”
範永安搖頭嘆氣:“若是再年輕三十年,和你去一趟也沒什麼,可惜我老了,我必須養精蓄銳,否則真可能殺不了你,另外關於秦洞天,他賣國,那麼等他下次踏入華夏土地的時候,我會去殺他。”
“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會盡快回來的,不過趁這段時間我也會加緊修煉,說不定反而把你給殺了,你要做好準備。”於燁說着拿起紙盒準備離開。
“等等。”範永安叫住了他。
於燁身體一凝,轉身問道:“怎麼?”
老頭貪婪的吸着果汁:“我沒帶錢。”
……
……
谷昌市的那家高檔咖啡店裡,許晴安和曹亞蘭坐在她們上次坐過的位子上,只是身邊少了於燁和宋浩林。
“……我嚇死了,叫了好久才下車去看,他嘴邊還有血,腦門上還有好多口子,我認出他來,叫了兩聲,他就睜開眼睛……”許晴安有些亢奮的說着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她似乎又清瘦了一些。
曹亞蘭坐在對面,安靜的聽着,嘴角帶着笑容,這個故事她聽了好多遍,卻沒有表現出一點不耐煩的樣子。
“……他眼睛睜得很大,突然坐起來,就……哈哈……就點在我胸口……我穿着婚妙,他以爲他看到了鬼,哈哈哈……”許晴安的聲音有點大,咖啡店裡的其他客人紛紛看過來,卻沒能看到她的面容。
許晴安大概也知道吵到了別人,捂着嘴伏在咖啡桌上大笑着,肩膀抖動不已。
然而笑聲漸漸隱去,香肩的抖動卻沒有停止,她伏在自己的手臂上,不願起來。
曹亞蘭嘆了口氣,伸過手去替她理了理垂在桌面上的頭髮,不知道該怎麼勸慰這個心性有些怪異的閨蜜。
半晌,許晴安終於平靜,擡起頭時已經擦乾了臉上的淚痕,斬釘截鐵的說道:“不行,我要去找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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