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轉醒,後腦勺隱隱作痛,睜開眼睛只能看到無盡的黑暗……這個情景似曾相識,就算頭暈得厲害,於燁也很快想起來,在一個月之前,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了自己身上。
同樣是沒有一絲光線,只不過那時是在井底,這時是在地底;同樣是腦後捱了一下,只不過那時挨的是神仙的飛劍,這時挨的是獄卒的武器。
如果於燁知道鍾福的想法的話,他還會驚訝於自己的處境也是相同的——都是要被人關到死爲止,區別只是早晚、方式不同,一個要讓時間殺死他,一個要讓自己的手下殺死他。
上一次醒來後沒多久就見到了來自井口的光,這一次也沒有例外,只是光來自於門上的縫,正是伸手出去戴手銬的那一條。
門縫外出現了一雙眼睛,轉動着在黑暗中尋找着什麼。
不知道這些人要怎麼對付自己,於燁也懶得想太多,偷偷摸摸的走過去,覺得那人的眼睛差不多適應光線了,便猛的從側邊閃出來,也將雙眼對準了門縫,和那人來了個對視。
那人怪叫一聲,猛的往後一仰,身體失去平衡,蹬蹬蹬連退幾步,重重的撞在走道對面的牆壁上,從裝束來看,正是一名獄卒。
趁着嚇獄卒的時候,於燁用眼睛的餘光觀察了一下,門外的過道兩旁站滿了士兵,一些拿着長槍,另一些擡着刀盾。
“哈!老子報了仇了,哈哈……”於燁又開始瘋狂的大笑,邊笑邊往後退去。
既然要演戲,自然要演足了,大仇得報的高興勁兒不可能在昏迷一場之後就消聲匿跡。
門外站着鍾福鍾都統。面色陰沉,顯然於燁殺死徐宏才這件事讓他十分爲難,聞聲皺了皺眉,用下巴指了指門,示意另外的獄卒把門打開。
他沒有多說什麼,因爲國師孟永年就在他身邊,徐宏飛是孟永年送進來的。現在被於燁殺了,他自然要來處理狀況。
於燁並不想裝成真的瘋子,否則此時應該脫了褲子坐在便桶上,或是拿起便桶準備扔出去,趁着獄卒開門的時候,他擡手揉了揉臉,做了一個十分開心的表情。
大概是作爲殺人的證物,腳鐐已經被取走,手銬仍戴着。叮噹作響,於燁愜意的坐在牀上,看着牢門。
門開後,先探進來的是一支火把,接着是一面盾牌、一個腦袋,確定了於燁沒有躲在門後準備偷襲。這名鍾福的親兵將門推開,高舉着火把走進來。
七八名親兵跟在後面走進來,四人持着火把。把牢房照得十分明亮,於燁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間牢房裡的東西,牆壁上歪歪斜斜的寫着些字、划着豎線,層層疊疊,四面牆幾乎都被寫滿了,就算那些字劃有十分重要的意義,這時也絕對沒人能看得出來。
馬桶很髒,但至少隔幾天會有專門的人來收,身下的牀就不一樣了,黑得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了。這間牢房不知道死過多少個人、放過多少具屍,無時無刻不在散發着惡臭,禁衛營的人除了獄卒外很少會來地牢。更不用說進牢房了,有兩個進來後不到半分鐘就退出去了,蹲在門口嘔吐起來。
於燁卻是完全無所謂,沒有任何臭味能和腐爛的屍體所發出來的屍臭相比,無論是對嗅覺還是對思想來說,無論那屍體是屬於人類還是屬於別的動物,曾經養過不少食腐內蟲子,他和腐屍打交道的次數可不少。
鍾福和孟永年也沒有吐,只是二人的眉心都出現了“川”字,人類擅長隱藏自己的情緒,但唯獨“厭惡”這種情緒是很難隱藏住的,他們都在表達着自己對這股氣味的厭惡之情。
不過在見到於燁後,孟永年的眼睛突然睜大,轉頭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鍾福。
鍾福似乎完全沒有留意到孟永年的眼神,轉過頭去小意的問道:“國師,您看要如何處理?是把他在此殺了?還是帶出去斬首示衆?”
於燁表情平靜,但是在心裡悄悄嘆了口氣,人家鍾都領纔是真正的演技派啊!他就不信那些禁衛軍或獄卒敢隱瞞他的身份,雖說雜役比不上真正的神仙,但怎麼說也是每天都必須接觸神仙的人,現在鍾福這麼一說,分明就是在推脫干係,既然不知道於燁的身份,那就連神仙都沒辦法對他發火了。
看出來並不代表着於燁會去揭穿他,這裡是禁衛軍的大營地底,是天極大陸最特殊的監獄,是鍾福的地盤,他還不想死,自然不能作死。
孟永年是老成精的人物,當了這麼久的國師,官場上的事早已門清,但食了人間煙火的神仙就不再是神仙了,他也不會去揭穿,只是沉思了一下問道:“這小子犯了什麼事,居然有資格關在地牢裡?”
鍾福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湊近孟永年小聲說道:“早上他和我兒子在街上打架,有圍觀者說他是瑞國的奸細,禁衛軍就把他抓回來了,那時候宮裡有事我正在處理,就讓他先住在這裡,等忙完了再來處理他的事,還特別給了他優待,讓他去長室吃飯,結果……”
孟永年點了點頭,摸了摸他銀白色的山羊鬍子,沉吟了一會,問道:“小同辰沒受什麼傷吧?”
“沒有,就被蹬了一腳,完全無礙,多謝國師關心。”鍾福笑得很憨厚。
“既然如此……”孟永年看着鍾福說道:“就把這小子交給我如何?就由我來處理好了。”
“當然沒問題。”鍾福笑着讓獄卒給於燁打開了手銬。
於燁站起來,有些不安的看着孟永年,他不知道老頭要如何處理自己,當“處理”這個詞和生物掛勾時,結局往往都不會太美麗,不過也比留在這裡要好得多。
“那徐宏才的事……”鍾福又問了一句,徐宏纔是死在地牢裡的,嚴格說來也有他的一部分責任,不問清這個問題,他今後很難睡個安穩覺。
孟永年想了想說道:“呆會我發個文書,就 說瑞國派派客來行刺荀大將軍的家屬,被前來參加大選的神仙們看到,當場擊斃。”
“如此甚好。”鍾福笑了起來,這下徐宏才的事就沒問題了,可於燁的問題還沒解決,他會不會相信剛纔自己的說辭呢?如果以後赤霞殿真要來找自己的麻煩,搬出那套說辭來會不會有用?
既然神仙答應負責於燁的事,一衆禁衛軍和獄座們就不會再去管於燁,於燁入地牢的手續到現在都還沒辦完,所有有關的文書直接燒了就行,和徐宏才的屍體一個處理方法。
把孟永年和於燁帶出地牢,鍾福拱手告辭。
孟永年朝鐘福一拱手,帶頭於燁頭也不回的走出了軍營,一路上有諸多士兵在向他們行禮,孟永年根本不加理會,於燁倒是老實不客氣的和士兵們揮手致意,真正的狐假虎威了一把,他沒想到殺個人也能出獄,心裡很是高興了一把。
孟永年沒給於燁上鐐銬,他很清楚於燁絕對只能是個普通人,雖然不明白星耀石爲什麼會把手於燁,但經過一晚上的思考,他已經想明白星耀石中心變暗的原理了,當有人接觸星耀石時,它的中心點最先亮起來,這種石頭的特殊靈氣就聚集在覈心部位,同理,當於燁碰到星耀石時,它中心點的靈氣最先暗下去,其實就是靈氣被排開的原因。
換句話說,是靈氣在拜託於燁,而不是星耀石本身。
既然永遠不可能修真,那就是一輩子的廢柴,也就不需要再上什麼保護措施了,孟永年有着化形期巔峰的實力,勾一勾小指頭於燁就跑不了。
“你爲什麼要殺徐宏才?”往皇宮方向走了一截,孟永年向於燁問道。
於燁露出了憤怒的表情,咬着牙齒說道:“幾年前,那個人去我們村子說是要徵集一些勞力,他是神仙,村裡的人當然就興高采烈的跟着去了,我那時候從山上摔下來,摔斷了腿,沒能去成,我哭着抱着他的腿想讓他帶我去,結果他嫌我走得慢,沒有帶過。
“等腿好了,我就想出去再找他,結果就他和村裡的人都好像是從人間消失了一樣,再也找不到,我暗中調查,這才知道是北邊新發現了一條礦脈,需要人去挖礦,我們村的人就被他帶去送給別人了,不到一年的時間,村子裡的人死了九成九,其中就包括了我的家人,從那時起我就想着要報仇,可他是神仙,除非我也成神仙,否則哪裡能夠報仇?沒想到今天在地牢裡突然碰到了,仇人近在眼前,我沒能忍住就上去打,沒想到真能把他殺死。”
帶着憤憤不平和心滿意足的怪異表情,於燁講完了這些話,長長的吁了口氣。
孟永年笑着說道:“昨天你去參加大選,恐怕就是想成爲神仙,結果發現根本當不了神仙,就順着鍾家那小子的話,加入了赤霞殿,希望能偷學點東西……嗯,這也是徐宏才命中的劫數,天意如此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