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版納的雨林裡已經熱到了連靜止不動都能全身是汗的地步,人跡罕至的密林中,出現了一個穿紅衣紅褲紅布鞋,扎紅頭繩的十多歲小女孩,衣着紅得刺眼,膚色卻白得嚇人。
她肩上的那隻葉修同樣是紅色的,幾乎和衣服融爲一體,伏着一動不動,彷彿是一件並不出色的裝飾品。
在這個由綠色與棕色絕成的世界裡,她的裝扮太過醒目,她的出現太過詭異。
小女孩似乎很少遇到陌生人,眨着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於燁,微微一笑,蹦跳着向於燁跑來。
她的步子很像是五歲小孩走路時跳的那種,只不過腳下是龍蟠虯結的樹枝,她卻如覆平地,跳得又穩又快。
然而來到十米開外,她突然又停了下來,因爲肩上那隻紅葉修往後退了一下。
果然是蠱,否則感應到了小青也赤粉蠱後絕不會只退一步,應該落荒而逃纔對,小女孩把手伸過去,讓紅葉修爬到了她的手上,用兩隻手捂着,終於來到於燁身前。
“你身上有什麼呀?”她不僅舉止看起來像五歲小孩,聲音也很像,而且顯然不知道禮貌是何物,問完了就繞着於燁轉了兩圈,接着拉開他揹包的拉鍊往裡看去。
於燁無需回頭,用神識看着她,同時也看了那隻紅葉修,它的前肢退化,後翅發達,顯然是一隻雄蟲,帶毒的竟然不是口器,而是它的扁平的前肢及身體邊緣,說白了就是葉子的邊緣,小女孩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讓它的肢體變得極爲堅硬,肢體邊緣異常鋒利,可以輕易的割開皮膚。
翻找了半天沒發現什麼奇特的東西,倒是從包裡找到了不少空的蟲盒子,她頓時高興起來:“我知道了,你也是昆蟲學……學家。”
於燁既然知道了紅葉修是蠱,自然也想到了自己應該是遇到雲滇的蠱門了,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是問道:“你以前見過昆蟲學家?”
“見過兩個呢!一起來的,我還幫他們捉了很多蟲,他們給了我這個。”小女孩說着挽起衣袖,露出了一塊已經停了的石英錶,語氣十分驕傲,只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女孩用六歲孩子的聲音和語調說話,讓於燁覺得彆扭。
“哦,沒電池了。”於燁忽然生出了優越感,要是三個月前遇到這個小女孩,二人估計會拿着這塊手錶研究好多天吧。
“你有那個……電池嗎?可以給我嗎?我幫你捉蟲,你要什麼都有。”小女孩睜大了眼睛看着於燁,眼中滿是驚喜。
“沒有。”於燁搖了搖頭,就算有他也不會換電池。
“哦……”小女孩低下頭去,想了一會又擡起頭來:“那我也幫你捉蟲吧,捉到了以後你陪我玩兒,你要哪種蟲子?”
“我要有毒的,越毒越好,會飛會爬的都行。”既然是蠱門中人,那麼她一定會有很多毒蟲吧?就算沒有也應該知道哪裡能捉。
小女孩笑了起來:“我們寨子裡就有很多毒蟲,不過……這麼早回去太沒意思了,我們去捉吧。”
於燁點點頭,他以爲隱門是不允許別人私自上門的,沒想到小女孩是想帶他回去的,只是不願意回去太早,“太早回去沒意思”這個理由倒是挺容易接受。
大概是爲了照顧揹着大包的於燁,小女孩沒有再蹦跳着走,而是把安靜下來的紅葉修放回肩上,老老實實的往前邁步,走了幾步似乎突然想起什麼來,回頭說道:“對了,我叫紅杉,你呢?”
“我叫於燁。”於燁笑了笑,她的名字還真是貼切。
…………
三十多米開外,兩個穿黑色左衽長衫,頭袋黑色大帽子的人正躲在一棵樹後向於燁和紅杉張望,兩個都是老人,一個白鬚一個白眉,衣服都很陳舊,兩頂帽子造型誇張,下細上粗,帽頂是深深凹進去的,猶如頂着兩個厚壁空水缸。
白鬚老人看了一會,向白眉老人問道:“佘長老,那個年輕後生什麼來頭?小紅不會有危險吧?”
被稱爲佘長老的白眉老人登了白鬚老人一眼:“朱長老,吳長老下次再說你腦子不好使的時候,你可不許打他了,那娃子明顯是個書生,就和上次迷路走進咱們寨子那倆人一樣,再來十個八個都不是小小紅的對方,你就別瞎操心了。”
朱長老楞楞的點了點頭:“那萬一小紅把他帶到寨子裡咋辦?”
佘長老性子急,恨不得在朱長老後腦勺上拍一巴掌:“笨死了,和上次一樣唄,先讓他陪小紅玩高興了,等離開後找個後生去殺了不就行了,放他走,他把寨子的位置告訴別人,你說咱們是搬家呢?還是搬家呢?還是搬家呢?”
朱長老想了一會,用很肯定的語氣說道:“要我選肯定是搬家。”
“呸!”佘長老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揪着朱長老的衣服往前走:“別跟丟了,你拉着我在這裡說話,小紅出了意外咋辦?”
朱長老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任由佘長老拉着他,直到佘長老又停了下來才吸了口氣說道:“佘長老,你說咱們是不是犯了個錯,只把小紅當成蠱王來養,忘了把他當成女娃子養了,這樣子可不行啊!寨子裡的後生整天圍着她轉,她正眼也不看,這麼大了還像個小娃娃一樣整天跑出來玩,不捉蝴蝶捉毒蟲,啥時候纔能有個蠱王的樣子?”
佘長老驚訝的回頭看了朱長老一眼,又聽朱長老說道:“我媳婦當初就不這樣,又聰明又好玩。”
佘長老似乎還對當初的事耿耿於懷:“你媳婦還不如她呢,不然咋會看中你?”
朱長老傻呵呵的一笑:“你就是羨慕,我纔不跟你計較。”
一針見血的話讓佘長老差點吐出血來,天才與傻瓜只有一線之隔,有些人就喜歡在這條線上來回的穿梭。
又過了一會,佘長老朝朱長老揮了揮手:“你先回去,告訴大家收拾收拾,小紅可能帶個外人回來,蟲庫和蠱庫可得鎖好了,別又讓小紅把人帶進去。”
朱長老應了一聲,撒腿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
於燁原本以爲紅杉和過去的二傻一樣,是因爲腦子出了毛病,智商停留在小孩子階段,只是紅杉的情況好一些。
後來才發現並不是這樣的,她應該是是一個在溫室,或者說在保護罩里長大的女孩,她所在的寨子是個小籠子,這片雨林是個大籠子,將她關在了裡面,一個人要經過挫折與磨難纔會成熟,眼界放寬才能成長,事事如意的人永遠都只會是個小孩子。
對人來說是這樣,對國家與民族來說也是這樣。
之所以得出這樣的結論,是因爲紅杉每走到了一個能看到天空的地方停下步子,擡着看着蔚藍的天空發一會呆,然後說一句:“於燁,跟我講講林子外面的事吧。”
於燁不知道從何說起,對於外面的世界來說他也只是個新人,可看着她那憧憬的眼神又不好拒絕,只好又恢復成那幅呆呆的模樣,翻閱着二傻的回憶,撿一些小事情說出來。
紅杉卻聽得津津有味,有時候因爲一句話而衍生出無數個問題,然後再從於燁的回答衍生出更多問題,但她並不缺乏知識,很多東西一說就懂,好奇的是如何與那種東西互動,比如陀螺怎麼抽啊、喝一肚子可樂使勁跳肚子會不會爆炸啊、開汽車要用什麼樣的姿勢啊等等等等。
二人也沒有心思捉蟲了,漫無目的的走,紅杉沉浸在想象中,用心傾聽;於燁沉浸在回憶中,連比帶劃。
危險重重的熱帶雨林對這一大一小兩個人來說和自家後院沒太大區別。
最後,紅杉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擡頭看了十多分鐘,這才問道:“於燁,你說人爲什麼不能飛呢?”
“呃……”於燁很想說是因爲你沒有真氣不能驅使飛劍,不過想了想還是換了個比較通俗的答案:“人不會飛,可是飛機會,有機會的話你可以去坐飛機。”
紅杉搖了搖頭:“飛機我知道,它能飛,但不是想飛到哪就飛到哪,飛起來和落下來都要很寬的地方纔行,要是人能飛就好了,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停在哪裡就停在哪裡,這樣我就可以早上去林子外面玩,下午再回來吃晚飯了。”
於燁笑了笑:“等科技再發達些,或是……找到了別的方法,總有一天人也可以飛的。”
“嗯!”紅杉重重的點了點頭,也對着於燁微笑起來:“於燁,你說了這麼多好玩的事給我聽,可是我沒能幫你捉到蟲,你跟我回寨子去吧,我們寨子裡圾很多毒蟲的,有些可能從來都沒人見過。”
於燁還是第一次接觸到這個世界的蠱門,很想知道他們有些什麼樣的蠱物,說不定就和湘西的趕屍術一樣,也有一些可以學習借鑑的地方,便欣然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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