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高一矮兩個身影,站在黑夜中,站在飄落的雪花裡。
高個子很瘦,看起來有些駝背,皮膚很黑,頭頂上結着個髻子,身穿一件極髒極舊的淡青色道袍,渾身上下滿布油漬,兩個袖口更是已經積起了厚厚一層,看起來像個殼子,左手拄着一根長長的竹竿,竿子比他還要高几分,上面掛一幡旗,寫着“鐵口直斷”四個大字,迎風招展。
矮個子很壯,十分墩實,皮膚白得和紅杉有得比,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布衣,光衣服上就打了百十個補丁,戴着頂針織的毛線帽,帽子上有兩個破洞,手捧一隻滿是缺口的陶碗,身上倒是乾淨,但碗邊上卻還沾着已經幹掉的飯粒,看起來應該是個乞丐。
二人都是五十歲左右的樣子,笑眯眯的打量了於燁一番,黑臉道士很驕傲的低頭對白麪乞丐說道:“怎麼樣,聽我的沒錯吧?說是後門就是後門。”聲音低沉渾厚。
“沒錯。”白麪乞丐笑着點了點頭,目光卻是一刻也不離於燁,照理說個子矮的人聲音會比較尖一聲,但他的聲音卻比道士還要低幾分。
於燁看了看道士,又看了看乞丐,拱手問道:“二位想必是天門與地門中人了。”
黑臉道士高傲的擡起了下巴,大袖一揮,扇過來一股子油哈味:“廢話!”
白麪乞丐倒是挺客氣,只擡了擡手裡的碗:“對,也不對,我們就是天門與地門。”
於燁楞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天門和地門……就剩你們兩了?”
“足夠了。”黑臉道士驕傲依然。
“殺沒了。”白麪乞丐收斂了笑容,搖頭嘆氣。
他的話讓道士的驕傲顯得底氣不足,道士低下頭不滿的看了乞丐一眼,皺了皺眉。
“不知二位找我有什麼事?”於燁不再理會道士,直接向乞丐問道。
他已經看出來了,那個道士只有着可憐的地級初期實力。乞丐倒是有天級初期實力,一個相當於練氣一層,一個相當於練氣六層,這中間的差距不可謂不大,倒不是因爲實力問題和乞丐說話,而是道士的態度讓他有些不爽。
“來救你命的。”雖然於燁沒對他說話,道士仍是第一個接口的。
乞丐說得就清楚多了:“範永安已經基本確定曹陽喆是被你所殺。準備找你報仇,我們就是來保護你的。”
“爲什麼?”於燁楞住了,印象中他沒有救過小道士,至於乞丐……跛子坦應該不是地門中人吧?
這次乞丐沒有接話,只有道士伸出右手食指,用黑漆漆的長指甲指了指天:“天說要救。自然要救。”
於燁茫然的擡頭看了看天,雪一片片緩緩飄落,雪片之上是被城市燈光照成了紅色的雲彩,再往上看不到,但必然是無盡的蒼穹,絕不是有個叫天的人浮在空中。
“天說讓你們救我?”他學着道士的樣子指了指天。
天門爲點金,也就是算命的。在現代都市,一說到算命的,十個人有九個人要搖頭說騙子,剩下一個則會鄭重的說那是真正的大師,不能不信、必須信、一定要信。
無論世間有多少算命的,無論這些算命的是否全是騙子,都不能將天門算在裡面,因爲天門是傳說中世間的第一個隱門。早在人類還在茹毛飲血的時代,就有聰明的人擡頭觀星,通過星象的變化來卜算命運,那便是天門的雛形了,之後又過了無數年,這纔出現了工具,出現了武。而在那個時候,點金學就已頗爲成熟了,只不過傳承的只是部落的大巫或某種團體的首領,沒有得到很好的發展。
因此於燁相信道士的話。卻不明白爲什麼天要救自己。
看出了於燁的迷惑,道士收起了驕傲,一本正經的說道:“天機不可泄漏,我看出來,我就照做,其餘的我不管,你也不用管。”
聽到這番玄之又玄的話,於燁無奈的點了點頭,又問:“可是我們三個加起來……也打不過範永安吧?”
白麪乞丐苦着臉指着道士:“我們倆打不過,他打得過。”
“怎麼可能!”於燁大吃一驚,再次仔細觀察了黑麪道士一番,確定他只是地級初期實力,問道:“地級初期怎麼和天級巔峰打?”
境界相差得太遠,就算佐技再厲害也無法彌補實力上的不足,在天極大陸如此,在隱門中同樣是如此。
一聽這話,白麪乞丐神色一凜,立即向後退去。
果然,黑麪道士一聽這話像是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勃然大怒,把拄在地上的幡旗往肩上一扛:“來來來,你來打我,我不使絲毫內力,就當成個普通人和你打,你要能傷到……不不不,你要能摸到我的衣角,老子跪下來給你磕響頭!”
天京大酒店宴會廳的後門出來是一條寬巷,巷子兩頭有水泥墩,不能行車,但七八個人並肩行走卻不成問題,動手完全不成問題。
“呃……好啊。”於燁立即就答應了,不是真想聽道士的響頭,而是好奇道一個要怎麼樣對付自己,他現在實力相當於天級初期,要說一個普通人能打得過天級高手,恐怕隱門中人要笑死一大堆。
道士走到巷子中央,左手握住扛在肩上的幡旗杆,右手一甩袖子背在身後,連眼睛都懶得睜開,叫了聲:“來!”
於燁深吸了一口氣,丹田內的真氣僅有最佳狀態時的十分之一,但道士沒說要還手,也不用擔心什麼,調均呼吸後雙腳猛一蹬地,朝道士攻了過去。
就在他動的同時,道士也動了,他只做了一個動作——輕輕的擰了下腰,將背轉向於燁。
然而就是這麼個億萬普通人都能做出的動作,卻讓相當於天級高手的於燁亂了手腳,他正在向前衝,道士背對自己後那根幡旗的旗杆最前端就正好對準了他的眼睛,而且時間剛剛好,轉過來後,杆尖離他的眼珠子只有不到兩釐米的距離,根本來不及躲或擋開。
杆尖並不尖,只是普通的竹竿,但若捅進眼眶裡還是有極大殺傷力的,直貫入腦的話就能直接殺人了。
不得不停下了前衝的勢頭,身體由於慣性還在往前走,腦袋不能上前,只好脖子往後一縮,形成了一個怪異的、破綻百出的姿勢,道士果然沒有攻擊,否則只要一送杆子,於燁的左眼就會受到很大傷害。
往後一躍,脫離了幡旗竿的攻擊範圍,於燁鬆了口氣,他看出來道士背在背後的右手正縮在道袍裡掐着指訣,動得極快,頓時就猜想對方是不是能直接算出自己的攻擊路線,同時或提前做好防禦。
爲了測試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確,於燁這次直接向旁邊躍去,出乎意料的是道士並沒有動,仍背對自己站在對地。
再次隨機的左右躍了幾次,並且佯裝前突了幾次,道士始終都沒有動靜,然而就在於燁真正前突的同時,道士又動了,這次動得更加簡單,身體沒轉,只是握着旗杆的左手往外偏了偏,調整了一下旗杆的角度。
間不容髮,又是無法擋、無法避的兩釐米距離,於燁這次早有準備,仰頭下腰,準備躲過杆頭繼續前突,而道士的動作也沒有停頓,杆尖下壓,正好頂在於燁的鼻尖上,於燁此時仰着頭,隨着前進的勢頭,他被頂得鼻孔朝天,“叭”的一聲摔了個仰八叉,淚水橫流。
揉着鼻子抹着眼淚站起來,於燁退開幾步,只聽道士說道:“你見機倒快,寧願放棄平衡狼狽一摔,倒是免去了鼻血長流之苦。”
“厲害的來了。”於燁沒有打算接道士的話,準備使用臨雲步。
“勸你不要用你那種詭異的步法,不知道我提前將杆子移個位,你會不會像死鹿一樣掛在我杆子上。”道士依舊沒轉過身來,站在原地說道。
於燁楞了一下,將正要踏出去的腳收回來,如果提前將杆子放到他要移的位置,他移過去後就是被竹杆穿腦而過了,那根竹杆到底能不能掛住自己倒是說不準,但自己卻是必死無疑了。
“多謝提醒,那這樣如何?”於燁說完這句話,身體忽然消失在原地。
“咦?有趣!”遠處的白麪乞丐驚歎了一聲。
“雕蟲小技。”黑麪道士冷哼一聲,擰腰的同時移手,旗杆的移動速度陡然增加了數倍,突然叭的一聲在空中頓了一下,往反方向彈了一截。
於燁在另一個方向顯出身形,捂着被打了一杆子的左耳,面露驚駭的神色站在原地。
“不試了?”道士的聲音響起。
於燁想了想,問道:“如果我以內力灌注全身,慢慢向你打過來,或是用刀劍去削你竹竿呢?”
“一樣的,你可以試試,一時找不到刀劍的話就用內力好了,把你的手當作武器,我不信你去氣的時候還切不斷根竹竿。”道士滿不在乎的說道。
於燁點了點頭,將所剩餘的真氣灌注於手臂,雖然真氣所剩不多,但切斷幾根比這粗得多的竿也不成問題。
踩着凝重的步子,他慢慢的向道士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