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有一層極薄的雲，如輕紗般掩着潔白的月，丹峰很高，看起來那輪明月離得很近，彷彿伸手就能夠到，從北方吹來的寒風無情的晃動着枝頭所剩不多的樹葉，高大的樹林嘩嘩響着像是在抗議，卻不知若沒有風，它們連聲音都沒辦法發出來。
明月皎潔，在朦朧的月光下，陸離的臉卻是通紅的，就像秋天的小蘋果，紅得幾乎要發亮了。
他在拼命忍耐，忍着沒有叫出來，後頸傳來的劇痛讓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掉在地上了，痛得根本沒有力氣去撿。
今天他經歷了太多的第一次，先前第一次在別人上大號時站一邊等，此時又第一次經歷瞭如此劇烈的疼痛。
陸離曾經被人用飛劍擊穿過身體，回憶了一下，那次的疼痛簡直就像是在度假一樣輕鬆愉快。
毒隱翅蟲不擅長咬人，毒液就是它的體液，只要接觸到就會中毒，只不過普通毒隱翅蟲的毒液只會造成如同燃燒般的傷害，不會致命。
可青腰蠱不同，它的毒有兩種，一種是原本的，一種是於燁喂出來的，前者不致命，在地球有不少人已經嘗過其中的滋味了，另一種是真正可怕的劇毒，混合型毒素，沒有解藥，因爲於燁提供的只是生命力，這些毒是青腰蠱吃進去後自己適應、“調配”出來的，沾到之後極痛，而且不及時驅毒的話死得也極快。
就在剛纔，青腰蠱爬到陸離的領子上，從屁股後面擠出來一些黃綠色的膏狀物，抹在了衣領內側，然後又悄聲無息的飛走了。
陸離的注意力被兩隻泥蜂蠱吸引住了，驅使着靈動的飛劍左刺右斬。卻怎麼也沒辦法刺中。
於燁當初選擇泥蜂做蠱，爲的就是它們的飛行能力，蜂類的飛行本領沒辦法和蜻蜓相比，但是它們體型要小得多。不容易被發現。唯一的缺點就是飛行時有嗡嗡聲。
激鬥中，陸離的脖子捱到了衣領。起初只是刺痛了一下，他以爲有第三隻“蜜蜂”在蟄自己，連忙用手去拍，一拍就把領子上的毒全部抹到了後頸上。
劇痛幾乎在瞬間就吞噬了他的神志。但畢竟是化形下層的強者，在慘叫出來之後，他又恢復了意識，急忙把已經來到嘴邊的叫聲嚥了回去。
他不願意叫出來，因爲一叫又會把別人引來，到時候玄蠱牌就不一定能落到他手上了，此時他仍舊認爲這都是玄蠱牌搞的鬼。於燁就算還沒有死，也堅持不了幾分鐘了。
調了一部分真氣逼住正侵入身體的毒素，陸離此時還在打玄蠱牌的主意，只不過目標已經變成了讓煉蠱門的人幫忙解毒。
兩隻“蜜蜂”已經不見了。陸離仔細搜索一番，確定林子裡除了自己外再沒有會動的生物，仍是不太放心，擦了擦頭上疼出來的大汗，重新把注意力放到於燁那邊。
“師……師父，救我……”於燁居然“醒”來了，被蛇咬中的右手不能動彈，戴着黑手鐲的左手顫抖着伸向陸離。
陸離看着玄蠱牌，眼中的貪婪之色已經消失殆盡，剩下的是些許恐懼與焦躁不安。
他又中毒了，好像還是一種很厲害的毒，否則不會這麼疼，沒有時間再耽誤，他決定一會拿到玄蠱牌後直奔煉蠱門，無論如何要把毒的事解決了，想到這裡，陸離就準備驅使飛劍。
“師父，把……把我揹回廚房……我有解……解毒藥。”於燁虛弱的摸索着地面，睜着眼睛，卻像是已經被毒瞎了似的。
一聽到“解毒藥”三個字，陸離哪裡還會管那解毒藥能不能解他的毒、於燁既然不是藥蠱門的人，甚至連玄蠱牌都不知道，爲什麼會帶着解毒藥，此時唯一的念頭就是儘快拿到解毒藥，把體內的毒解了。
自己過去拿？當然不行，於燁要是跑了怎麼辦？而且先前神識掃過廚房了，根本沒有解毒藥的影子，也不知道這小子放在哪裡了，必須帶着他一起去。
至此，於燁的目的終於盡數達到：
如果陸離不帶着他去廚房，而是一個人跑去廚房找“解毒藥”，那麼他就跑到女院，或者正殿後面找厲害的人求助，陸離爲了玄蠱牌，一定不會把自己的情況說出去；
如果陸離揹着他去廚房，他就可以讓小青咬陸離一口，已經中了青腰蠱的毒，再加上小青的，陸離一定難以承受，他就可以伺機殺人；
如果小青咬陸離失敗了，也可以怪在玄蠱牌上，和他也沒有關點關係，然後到了廚房，把那一管配好的毒藥說成是解藥讓陸離喝，陸離估計一開始不肯上當，他就自己喝半瓶，藥蠱門的真氣當初就是爲了驅毒才發展出來的，他還會怕自己配出來的毒？
只不過那管毒是慢性的，沒辦法立即見效，希望能和青腰蠱以及師父下的毒產生新的反應。
陸離收起了飛劍，指着玄蠱牌說道：“你先把袖子放下來，遮住牌子，免得又出什麼意外，剛纔咬你的蛇是不是從那裡面出來的？”
“我也……不知道，去摘葉子就被……被咬了。”於燁右手“擡不起來”，左手無力的在地上擦了幾下，把袖子抹了下來。
陸離小心翼翼的走過去，注意力一刻都沒從玄蠱牌上移開，來到於燁面前，他把於燁的右手抓起來看了一眼，血液已經凝固，手背烏青一片，紫黑色的血管以兩個傷口爲中心向四周蔓延出去，看上去着實嚇人。
心驚膽顫的拉起於燁背到背上，陸離的注意力仍在玄蠱牌上，快步往廚房走去，於燁的左手垂在身側，右手勾着陸離的肩，盤算着要如何攻擊。
攻擊點就放在大腿上是最合適的，揹着個人腿上壓力大，不可能靈活的閃避，而左手也好垂在腿旁，發動攻擊的話就可以造成小青是從玄蠱牌裡出來的假象。
可是陸離正在監視着玄蠱牌，於燁擔心他能夠在第一時間發現小青，並及時護住身體，就算被咬到毒素也滲透不進去。
必須給小青的毒擁有一定的發作時間，哪怕是半秒都行。
“師父，走……走慢點，我顛得難受……”於燁說話分散陸離的注意力，掛在陸離肩上的右手往咽喉處靠近了一些。
“再堅持下，馬上就到了。”陸離哪會管於燁舒不舒服，還故意顛了一下，聽到於燁的呻吟聲才心滿意足的笑了笑。
他左手仍握着飛合，提防着於燁左手的玄蠱牌，右手別朝後方託着於燁的屁股，這麼顛了一下，於燁就被顛得往下滑了一些，雙腳幾乎要妨礙他走路了，便將膝蓋微微一屈，右手用力想把於燁托起來點。
就在這一刻，小青從於燁的右手袖子裡猛的竄出來，在陸離的咽喉已經頸側分別咬了一口，然後以更快的速度縮回了袖子裡。
於燁被扔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滾了一圈，拼命的咳起來，睜着眼睛四處尋找，像是看不到前面的陸離，嘴裡淒涼的喊着：“師父……師父，你在哪裡，你怎麼把我扔下了……”
陸離捂着咽喉，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於燁的右手，那條蛇又消失了，就像沒有出來過，可是脖子上的疼痛表明那根本不是做夢。
原來蛇已經長在於燁身上了，這就是戴着玄蠱牌要付出的代價？最後被自己身體裡的蛇殺死，或……最終變成一條蛇？
好可怕的牌子。
咽喉處的咬傷倒是沒什麼大問題，關鍵是頸側那一口實在太狠，蛇牙刺穿了頸總動脈，心跳一次，就把毒素輸送到了全身。
一種無力的感覺從右腳腳踝處開始蔓延，幾年前，他踢了那個女人一腳，正是腳踢處中的毒，此時，已經在那裡靜靜潛伏了幾年的毒像是受到了某種召喚，甦醒過來，和新毒一同發作。
內視了一下，陸離看到自己的血液正在凝固，漸漸變成了糊狀物，仍在流動，卻比平時慢了幾百幾千倍。
越來越多的血液被凝固，在到達膝蓋處理，膝蓋就完全使不出一絲力氣來，陸離單膝跪在了地上，萬念俱焚，整張臉都扭曲起來。
就連真氣都抑制不住血液的凝固，幾分鐘後，陸離趴在地上，除了仍在用力的嘗試呼吸外，和死人已經沒有任何區別了。
“師父……你在哪？你怎麼了？”於燁見到了陸離的表情，心中激動萬分，往這邊爬來。
戲還沒有演完，因爲還能感覺到陸離的神識，有神識就可以驅使飛劍，於燁可不想在最後時刻功虧一簣。
陸離張不開嘴，否則他一定會讓於燁不要過來，都是這小子害的，而他居然還不知道自己身體裡有毒蛇，自己揹他走了那麼大一段路，已經很靠近廚房了。
“不能讓這小子拿到解藥，至少得讓他在黃泉路上給自己做伴。”這樣想着，陸離心念一動，就要驅使飛向將於燁殺死。
出乎意料的是，飛劍沒有反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