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娉婷剛要告辭與白汐景一同離開,卻不想倒是見葉凜先說了話:“容凜先行告退,護送汐景公主回行宮。”說完行了一禮,便向着白汐景離開的方向追了去。
方思遠低頭看了一眼身旁悵然若失的方娉婷,又看了看遠去的葉凜,忽的嘆了一口氣,然後伸手揉了揉方娉婷的頭髮,喚了一聲“娉婷”。
方娉婷聞言這纔回過神來,清麗的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微微搖搖頭道:“我沒事。”
再說那白汐景出了行宮卻發現行宮外的轎伕都不見了,只留下思琴一人坐在一旁的石階上發呆。見汐景走了出來,思琴這才忙起身迎了上來道:“公主怎這麼早就出來了?奴婢估摸着公主恐怕要些時辰纔會出來,遂擅自打發了那些轎伕吃茶去,望公主莫怪。”
汐景點了點頭,這些轎伕畢竟不是白國的人,這般要別人巴巴的等着確然有些說不過去。“無妨,只是他們去了哪裡吃茶?”
“就在我們路過的山腰間的茶棚裡,奴婢這就前去喚他們上來。”思琴恭敬的回答道。
“不必了,既然不遠,那麼我們便慢慢走下去便是。”白汐景細細看了一會下山的小道,見其全是用打磨好的方正青石板鋪成,蜿蜒在一片梅花林間,看起來一片悠然恬靜,心裡不禁微微有了一絲放鬆之感,剛剛在那別院裡的惱怒也全部煙消雲散。
可是這路走了還不到一半,卻不知怎地忽然下起了雨來。這冬日的雨雖然不大,打在身上卻是透心涼,且這小路上又沒有任何可以躲雨的地方,不消片刻,白汐景和思琴身上的衣服便溼透了。
“公主,你先在這裡等一下奴婢,奴婢立馬就去喚轎伕過來。”思琴將白汐景拉到小道一旁的梅林裡,躲在了一棵較爲粗壯的樹下,然後便頂着雨迅速的跑下了山。
一陣風起,紅色的梅花便翩然落下,凜冽的風裡還帶着淡淡的冷香。白汐景忽的伸出手來想要去抓住那飄下的梅花,可是卻終是慢了一步,那梅花瓣與她纖細的手指輕擦而過便向着地面落下。
白汐景正面露可惜之色之時,卻猛然發現剛剛那瓣梅花竟落到了一隻銀紫色的長靴鞋面上。隨着那雙靴子慢慢的向着自己靠近,汐景卻忽然有一種這一瞬間這個世上所有的風霜雨雪慢慢靜止了的錯覺。
白汐景由那鞋面慢慢的往上看,只見那人一身紫色的錦袍,打着一把油紙傘緩緩走來,一陣風起花瓣翩翩而落,那人的身影便在風裡,雨裡,花裡愈來愈近,再走到離汐景只有兩步遠的時候,那打傘的人微微把傘往上擡了擡,露出了傘下那張俊美無鑄,名花傾國的面容。
那是汐景見過的最美的容顏,映襯着紅色的梅花,那男子顯得愈加清麗。可是這般美麗的容顏卻是在一瞬間讓汐景的臉色變得煞白。
因爲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她前世的夫君——葉凜。
“汐景公主可還好?”葉凜打量了一會白汐景,這纔再次向前走了兩步,節骨分明的手微一用力,那傘便遮在了兩人的頭上。
白汐景見狀,心裡突突跳得厲害,只想着往後退上一步纔是,卻不想看看撞在了身後的樹幹上。對上葉凜那略帶笑意的目光,白汐景只好迅速的低下頭,小聲的“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葉凜打量了一會白汐景,她的劉海很長,又是低着頭,他雖看不清她的面容,可是卻仍是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她的情緒,遂有些好奇的開口問道:“你在怕我?爲什麼怕我?”
白汐景聞言,背脊驀地挺得筆直,雙手因爲不安而扯了扯自己的裙子,這才裝作鎮定的開口道:“世子是人中龍鳳,汐景首次得見,喜不自勝,倒是讓世子笑話了。”
葉凜聞言不禁失笑,喜不自禁?不用想也知道這不過是眼前的女子胡扯的鬼話罷了,可是她越是這樣,他就越感興趣。“你見着我很歡喜?”
汐景在聽完葉凜這問話後,卻忽然有了一種翻白眼的衝動。剛想再說什麼之時,一襲紫袍便忽然落在了她的肩頭,那衣袍上的溫度迅速的驅走了她身上的寒冷,白汐景剛剛要脫口而出的話,卻猛的堵在了喉嚨間,生生髮不出來。
過了良久,這才猛的擡起頭來看向葉凜道:“謝謝世子。”說完卻是伸手將外袍脫了下來要還給葉凜。
卻不想剛剛還帶着淡淡笑意的葉凜卻忽然間沉了臉開口道:“你對我的外袍有意見?”
因爲葉凜和她靠的很近,那似有若無的冷梅香惹得她一陣頭暈,白汐景微微拉開一點距離後,這才低頭斟酌道:“怎敢?只是覺得今日天氣和暖,我並不覺得多冷。”話音剛落一陣冷風吹來,白汐景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
此舉瞬間惹得葉凜哈哈大笑起來,然後他也不顧汐景發白的臉色,再次將那外袍溫柔的給汐景披上:“葉凜今日才知汐景公主竟是這麼個倔脾氣。”
“那葉世子就不應該強人所難纔是。”汐景有些惱怒的開口道。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我就是喜歡。”葉凜輕聲開口道,語氣裡帶着三分笑意,七分霸道,聽的人不禁有些心曠神怡。白汐景本來心裡還有些憤憤,可是猛的擡起頭來卻恰恰對上了葉凜那一雙灼灼的眼睛,竟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一時間偌大一片梅花林裡安靜的只餘那淅瀝的雨聲。
“不知汐景公主剛纔所彈的那首曲子是叫什麼名字?說起來甚是奇怪,明明是從未聽過的曲子,可是凜卻莫名的有一種熟悉之感,彷彿在哪裡聽過一般。”倒是葉凜率先打破了沉默。
可是葉凜的話纔剛說完,剛剛明明慢慢平靜下來的白汐景卻忽然打了一個寒顫,竟似有些站立不穩,葉凜慌忙伸手就要去扶,卻被白汐景不動聲色的避開了。然後他便看見了那個女子慢慢的擡起了頭來,脣角凝着一絲淡笑道:“故人所教罷了。”
淡淡的語氣,淡淡的表情,卻仿若藏着無盡的痛苦,傷感和滄桑一般。這樣濃烈的感情竟一時間讓葉凜怔住了。
白汐景微微舒出一口氣,將目光投向了遠處的梅花林深處,心裡卻不禁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其實白芷心之所以敢用琴來作爲誣陷她的道具真正原因在於她確實不善琴,所以她纔有那一份自信。但是……
但是她雖不善琴,葉凜卻是極爲精通。上一世的她爲了葉凜的那回頭一顧,不知苦練了多少年的琴藝,再到後來他們成了親,更是由葉凜親手教了出來。而這首曲子便是她上一世彈給葉凜聽的最後一曲,飽含着所有的生離死別,愛恨情仇。
現在想起來不禁覺得有些諷刺,她引以爲豪的琴藝,竟是由這個人而來的,一時間便有些氣悶,這纔沒有站穩。
“汐景公主?”
想起上一世的回憶,白汐景再次堅定了自己的決心,一定要離葉凜遠一點。只見她深呼吸一口氣後,竟猛地向着側邊一歪跌倒在了地上。泥水和着雨水濺了汐景一身,看起來極爲狼狽。可是女子卻是恭敬地,謙緊地、卻難掩喜悅地道:“一時不慎跌倒,真是亂了儀容,且讓汐景先行告退。”
說完也不管那葉凜如何反應,快速的脫了那外袍扔給葉凜後,汐景便瞬間跑出了這一片梅林,心裡不禁還在那裡嘀咕道:“當真孽緣啊,魔障,魔障,以後要小心些。”
看着那消失在小路上的汐景,葉凜不由得搖了搖頭笑了,這個女子當真有趣極了,而這次她也算是下足了血本,竟敢將自己弄得那般狼狽,這哪像是剛剛別院裡那個冷靜沉穩的模樣?
“看來我應該去找白子譽喝上一杯,免得那白芷心越發的沒有遮攔了纔是。”一邊重新穿上外袍,葉凜一邊自言自語道。
白汐景這纔剛跑出梅林,便就遇上了前來接她的思琴一行人,在他們一臉吃驚和大呼小叫下,汐景這才被擡着下了山,然後回到了行宮之中。
“公主,有人送了一把琴過來。”汐景這才沐浴完畢,便見思琴捧了一把琴進來。
上好的桐木打造,爲落霞式,琴漆有梅花斷紋,一看便知是上好的古琴。汐景走上前去,輕輕撥弄了一下琴絃,只覺得音色十分優美動聽,心裡對這琴頓時生了幾分喜愛。待摸到琴背後卻見上刻着滄浪的琴銘“天風乎,水擊之聲。海水乎,風鼓之鳴。橈之深湛,泛之輕清。挽天河兮洗耳聽,攬明月兮到中庭。撫一曲兮求知音。”
“是誰送來的?”白汐景有些好奇的開口問道,要知道這琴銘的字跡她從未看過,而也是今日纔有人知道她的琴藝。
“這個……奴婢不知,只是那送琴來的人看起來彬彬有禮,不卑不亢,想來是有些身份的。”
“哦,是麼?”白汐景的手指慢慢滑過琴聲,隨即淡淡一笑便也不再問了。她忽然這般有名,也不知道究竟是禍還是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