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制於人

將馳天下 受制於人

受制於人

正月初九,李榕悅正式登基爲帝,改年號爲“正平”,追封鄭皇后爲太后,大赦天下,減賦三年。他即位後的第一道詔令就是修著《忠賢傳》,爲以段英和百里捷爲首的一批前朝文臣武將正名立傳,他們倖存的家眷後人也得到優厚的撫卹。這些舉措深得百姓贊同,爲皇帝贏得了睿智寬仁的名聲。

然而與此同時,他的鐵血手腕也在懲治“沈氏餘孽”的過程中逐漸顯現出來。

派人於西進途中暗殺沈常勝之後,這位年輕的皇帝再無顧忌,開始大刀闊斧地整肅朝綱,明裡暗裡排除異己。所有公開投靠過僞後沈氏與奸相吳夙忠的官員統統嚴辦,對李榕恆破格提拔的官員親信也一律被免職下獄。

除此以外,沈氏的封號被廢,她與三個兒女的屍體皆被棄於東市,暴曬了整整三天。也虧得冬季天寒,否則屍身不等丟到亂墳崗子就早該**了。

一批官員從朝堂消失後,空出來的位置很快被新選出來的人頂替。鄭氏與宋氏兩族因忠心護主門庭大振,鄭辛重返朝堂總領相位主持政務,宋晨曦如願進入兵部,其胞弟宋光曦也棄商入工部供職;嚴禹改回本姓,直接擢升禮部侍郎;嚴徽和其他三名祖上出身官宦公卿的嚴氏子弟憑着先前同李榕悅的約定得以入朝爲官。

正月十二,李榕悅猶豫再三後,終於下旨封百里捷長子百里騏爲昌寧侯,擢升百里捷次子百里驥爲戶部侍郎。

然而聖旨頒下,卻找不到接旨的人。

百里騏自是失蹤不見,百里驥也在幾天前匆忙離開臨欽。

灰濛濛的天空不時飄落幾點雪花,天色也暗得比往常早些。普通人家捨不得耗費燈油,此時大都還未點上燈燭。放眼街巷上,燃着燈火的不是高牆大院、官宦富戶,就是青樓酒肆、客棧茶館。

在通往北姜的必經之路上,淺草鎮無疑算得上是比較大的城鎮之一。這裡常年往來着各色商旅走卒,是一個典型的陸路商貿交通中轉站。

雖然剛過酉時初,淺草鎮上最大的客棧——通源客棧裡裡外外早已是燈火通明。一樓大堂內,三兩個伶俐的夥計動作熟練地穿梭於各桌間,熱騰騰的酒菜慰藉着旅人困頓的腸胃和精神……

不同於其他的小客棧,通源客棧外面還有兩個專司迎送的夥計。爲了招徠客人,兩個小夥計的穿的格外整潔利落,嗓門也大。時不時能聽見那些經典的問答,諸如:“爺,您裡面請咧——”或是“您老是打尖還是住店?”

天漸漸黑得透了,大堂裡也幾乎坐滿了人。

兩個在門外站了半天的夥計此刻也差不多凍僵了,趁着沒客人時都是縮脖跺腳的,邊蹦達邊眼瞅着大路上零星經過的路人。

大路的盡頭,遠遠一隊人馬不快不慢地行來。

一個夥計眼尖先瞧着了,登時打起精神,用胳膊肘撞撞身邊的人道:“哎,來人啦!這個時辰肯定是要住店的。”的46

另一個伸頭望了一眼,嘴上說:“急什麼,還遠着吶!”

他這裡話音剛落,忽見其中一騎打馬加鞭先行奔來,轉眼就來到近前了。

兩個夥計分工明確,一個搶上去牽住馬,另一個陪笑朗聲招呼:“這位爺,您打哪來呀?是住店麼?”

馬上的男子木着臉翻身落地,衝夥計道:“三間上房,要緊挨在一起的。”

“三間上房倒是還有,不過挨在一起就……”夥計露出爲難的表情。

男子隨手拋出一錠銀子,冷冷道:“必須要挨在一起的,沒有就倒騰出來!”

“是,是,小的明白了。”

“飯菜揀那清淡可口的預備幾個,給我們送到房裡。”

“哎,好咧!”

兩人說話的工夫那隊人馬已經走近了,數清人數的夥計向櫃檯裡高聲喊道:“十位爺,三間上房預備下咧~~~”

似乎被夥計的大嗓門吵到,那男子極快地皺了皺眉,然後直直站在原地等同伴們的到來。

剩下九騎很快也在客棧門口停下了,其中兩個作公子打扮的少年都帶着垂紗細編斗笠,雖看不清相貌,那衣着氣質卻是明顯高人一等。除了他倆,其餘七人都和先前的男子同樣裝扮,看上去就是那種大戶人家訓練有素的侍衛。

幾個侍衛先下了馬,立即又回頭要去扶那兩位少年。

面對侍衛,兩人的反應倒是截然不同:一個一揮手自己跳下馬背,另一個則不言不語任由侍衛扶下馬。

先跳下馬的少年靠近另一個的耳邊低低說了句什麼,然後牽着少年的手腕就往客棧裡走,那八名侍衛安靜而迅速地手握寶劍緊隨其後。

引路的夥計恭身跑在前面,噔噔噔踩着木樓梯將一行人直接帶上二樓。

這會兒工夫,這些人,這陣勢,加在一起難免惹人注意。於是大堂裡吃喝休憩的衆人紛紛側目看過去,直到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才罷。

絕大多數的客人看過就算了,頂多八卦一下來人的身份、目的之類的以解旅途乏味。不過,凡事總還是有個“例外”的……

大堂角落裡,一桌飯菜邊,一對青年男女相向而坐。男子英姿俊朗,女子清甜爽利,兩人即便坐在這等不顯眼的地方也還是不時有人打量。只不過礙於他們的江湖打扮和身旁的寶劍,不敢明目張膽地看罷了。

自打方纔那行人進來,男子和女子的目光就分別盯住了其中某人。

半晌,那男子突然垂下頭,似乎苦笑了一下,端起面前的酒盅一飲而盡。他略靜了靜,這才發現女子的神情也不對,忙試探地問:“認識?”

“嗯?哦,好像是小師妹呢……”女子轉回頭聳聳肩。

男子彷彿很驚訝地說“你不是你師父的關門弟子麼?怎麼還有師妹?!”

“她和我們不一樣……”女子想了想又自己疑惑起來:“再說也不一定是……她怎麼會在這裡呢?”

男子沒聽明白,蹙眉問:“什麼?”

那女子卻一拍手站起來道:“你等在這裡,我去看看就回。”說着就便從上菜的夥計身邊擠出去了。

“表姐!”開口叫她已是不及,男子只得看着她溜走的背影,嘆口氣嘟囔道:“這急脾氣……”

話說那女子上到二樓,見連片的房門都緊緊閉着,偶爾有屋中傳出低低的說話聲。正打算靠近細聽,身後傳來響動,她回頭見是個小夥計提着兩個大食盒呼哧呼哧地正往這邊來。

瞧見這架勢,女子微微一笑側身讓過他去,自己站在原處遠遠看着,果見那夥計走到把頭三間屋外朗聲道:“幾位爺,您吩咐的酒菜來嘍!”

正中間那間屋子的門很快打開了,一名侍衛接過食盒,低聲吩咐了句什麼。小夥計滿面笑容地連聲答應,點頭哈腰領了賞錢便一溜兒跑開,那侍衛重又關了門。

見夥計下樓,走廊上再無閒人,女子這才走過去敲門。

門並未開,裡面問道:“什麼人?”

女子答道:“‘懸壺聖手意,慈悲菩提心’,煩勞閣下代爲通報你家主子,說是故人來訪。”

下一刻房門打開,只聽一個銀鈴般的聲音笑道:“是小貝師姐麼?好巧,快請進!”

“當真是巧呢!”邵小貝笑着進屋,幾名侍衛無聲在她身後退去,順手將房門關好。

作公子哥兒打扮的少女迎上來拉住她的手道:“許久不見,師父她老人家還好麼?”

邵小貝隨着她在八仙桌旁坐了,眼睛向另一面放下簾幔的牀鋪一掃,口中答道:“師父她現在隱居清修,不問俗務。前一陣子我回山上,看她老人家愈發精神,簡直不像五十歲上頭的人!”

楚恪兒笑道:“師父於佛法上造詣頗深,我就說她老人家早晚是要成佛的,呵呵……對了,師姐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到東渝是來接表弟的……本欲年前趕回姑姑那裡,但表弟染了病無法趕路,一直到年根裡才得動身。奈何大雪阻塞了楓鎮那邊的山路,我們只好北上繞道而行。”

“父王與太傅領兵親征,黎陽北郡現在正亂着,你們還是等等再走吧;要不先到北姜也好,等父王與太傅踏平黎陽凱旋而歸我再派人護送你們回去。”

邵小貝到底是生在黎陽,此時聽她的話心裡隱隱不快,勉強笑道:“小事一樁怎好麻煩師妹?再說姑姑還在家裡翹首相望,我得早日把表弟帶回家去。”

楚恪兒想了想,點頭說:“既然如此,我派兩個人送你們一程吧。畢竟兩國交戰邊防甚緊,有我的親衛相送你們也方便些。”

邵小貝忙擺手道:“使不得!你就帶了這麼幾個人,保護你尚且不夠,若是再分我兩個,遇到刺客該如何是好?小師妹金枝玉葉,這罪過我可擔不起!”

“哎,小小刺客算什麼?”楚恪兒一拂手得意洋洋地說:“名動天下的武林盟主我都製得伏,還有什麼人我對付不了呢?”

邵小貝一怔,繼而滿臉的不信。

少女跳將起來,拉着她來到牀邊,一把掀起簾子道:“你看!”

“這……難道是……”

“嘿嘿,不錯!這可是我獻給父王和太傅的‘大禮’呢!”

看着第一百零一次衝到自己面前欲言又止的女子,崔參撫着額頭問:“你到底要幹嗎,能不能痛痛快快說出來?這樣吞吞吐吐的一點兒都不像你。”

邵小貝頓了頓,看了他半晌纔有氣無力地坐到他身旁的椅子上,自己倒了碗茶水咕咚咚喝了。

“風風火火莫名其妙的……我看你這輩子是別想嫁出去了。”崔參白了她一眼,繼續整理牀鋪。

望着青年忙碌的背影,邵小貝心裡忽然有點酸澀——要知道從前的崔三少爺是一丁點雜活都不會幹的。

轉眼收拾停當了,崔參回頭見她還直直地盯着自己看,不免有些無奈地嘆氣:“我說,你這究竟是怎麼了?”

邵小貝張了張嘴,一橫心問道:“你想不想報仇?”

青年一下子僵住,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爲什麼突然這麼問?”

“你跟我說句老實話,你恨不恨他?”

崔參很快平靜下來,向後躺倒在鋪上,淡淡地說:“我也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他殺了姑父和兩個表哥!”

“當年爹和大哥間接造成了他爹孃的死,我又幾乎殺了他唯一的弟弟,這樣算來,我是不是該和他同歸於盡?他曾經救過我一命,無論如何我真的無法對他下手……”青年眼睛望着天花板,俊美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一抹痛楚。

見狀,原本氣鼓鼓的邵小貝漸漸泄了氣。

頓了頓,又聽崔參繼續道:“再者,即便我恨他又能如何?爹和哥哥不會活過來,上門滋事落井下石的人也不會減少……況且論武功那個人已登峰造極,我去尋仇便是拼命。我死不要緊,可剩下我娘一人孤苦伶仃的該怎麼辦呢?她已經失去了丈夫和兩個兒子,再也受不得任何打擊了。你看看江湖上的風聲,現在的崔家早已不同往昔,敵視我們的人還少麼?這個時候我若再去尋仇,當真就要葬送整個家族了。表姐,你費了那麼多心思救我就是想讓我去報仇麼?”

“是我糊塗了”,邵小貝長嘆一口氣道:“難爲你能想的這樣通透。方纔的話就當我沒說,我回屋去了。”

“表姐!”

已經走到門口的邵小貝聞聲回過頭,見崔參坐起來看着自己,忙問:“怎麼?”

“你突然間說起這事,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邵小貝一驚,立即笑着擺手道:“哪有……我不過隨口說說……”

崔參打斷她說:“其實你一點也不擅長說謊,真不明白我小時侯怎麼會常被你騙到!”

“唉,你怎麼現在倒精明起來了?”女子沮喪地皺眉。

見美女把臉皺成了包子狀,崔參笑道:“你若是爲難就別說了。”

“我有什麼要瞞你的?”邵小貝說:“先前只不過怕你胡思亂想纔不肯說的,你既然想開了,那我也不妨直說——我方纔看見他了。”

崔參反應了半天才明白過來,一下子跳到地上,問:“是和你那個師妹嗎?我果然沒有看錯!”

“你方纔就認出他了?”這下輪到邵小貝吃驚了。

“等等……他們兩個怎麼會湊到一起?”崔參不答反問。

“不是湊到一起,那是恪兒使了手段!”

“手段?”

“是啊……你聽說過‘牽魂術’吧?”——

又感冒了……唉,讓不讓人過年啦*0*

親們的洞察力真的很驚人滴說,有幾位已經猜得靠譜了。不過事情沒那麼嚴重,尉遲也不能逮着兒子就虐吧,咱是親媽,嘿嘿……(心虛的笑)

某狼親,改得不錯,比尉遲寫的要連貫整齊多了,等完結後修改時徵用你改的這段,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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