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姜風動 12.不約而同
嚴湘嚴雲早就等在外頭了,見何商走了就立刻進來將早飯擺上了桌,放好碗筷後便乖乖的侍立在側。自從到了南宮家,她倆就不肯再公然和百里驥一桌吃飯了,起居都是照着南宮家侍女的規矩學,儼然一副訓練有素的貼身丫鬟模樣。
見百里驥久不動筷,嚴湘拿起筷子塞到他手裡催促道:“主人快吃啊!”
百里驥瞧了瞧桌上的幾樣點心,低聲感嘆道:“真想吃小湘和小云做的月餅啊!”
兩個少女相視一眼,嚴雲抿嘴笑道:“再過不到一個月就能吃到了啊,主人等不及了麼?”
百里驥微笑着說:“也不是等不及,只是突然有些饞呢。”
嚴湘拍着手對嚴雲說:“那我們就去做來給主人吃好了,反正皇帝也沒旨意說不到中秋不許做月餅來着。”
嚴雲白了她一眼,向百里驥說:“您先吃飯吧,等會兒我們就做給您吃。”
百里驥嘆了口氣,低頭沒精打采地喝了口粥。
嚴湘見了,立刻拉起嚴雲往外拖,嘴裡嘟囔道:“你這個死心眼!反正咱們現在也不和主人一起吃飯了,與其白站在這裡,還不如早點兒去做月餅給主人吃呢!走啦,走啦……”
可憐嚴雲就這麼被她拽着,腳不沾地的給硬拖走了。
百里驥笑望着兩個小丫頭飛也似的沒了影,擡頭朝樑上道:“你再不下來我可就都吃完了。”
眼前一晃,百里騏已經落了到他身旁的椅子上,迅速掃了一眼四敞大開着的門窗,便隨手奪過他手中的碗筷吃了起來。
百里驥又好氣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右手拈了塊松子黑糯糕咬着,左手支着下巴,邊吃邊看着百里騏,恍惚間又回到了從前的時光。
百里騏不太喜歡點心甜食,因此只就着小菜喝粥,偶爾再夾個酥合子而已。見百里驥光叼着點心,且還邊吃邊走神的,百里騏便用筷子尾敲他的手背,皺眉訓道:“吃個飯還走神,怪不得又瘦又矮的!”
百里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不以爲然地說:“這個年齡長這麼高已經很不錯了,再說咱們倆明明差不多高啊!就算你比我稍微壯那麼一點又怎麼樣呢,你穿我的衣服還不是正合適?”
百里騏欲言又止,最終只是白了他一眼。
將身子湊近了一點兒,百里驥好奇地問道:“這幾年你過的怎麼樣?住在哪裡?和誰在一起?你的武功怎麼會這麼好?是誰教的?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快吃飯,吃飯的時候別說話!”百里騏不再理他,埋頭專心開始喝粥。
“切!這有什麼好保密的……”百里驥往嘴裡塞了塊棗泥餡的慄蓉餅,使勁嚼着,笑容卻又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在臉上越漾越盛。
吃完飯,百里騏放下碗筷,轉向一旁還在瞅着自己傻笑的人,強忍着嘴角的抽搐問道:“想說什麼就說好了,你這樣會讓我消化不良的。”
“我現在倒什麼也不想說了,只想讓你消化不良!”百里驥搖着頭狡黠一笑。
百里騏正想白他一眼,卻見他臉上的笑容中似有一抹淡淡的苦澀,不由得心中一緊,脫口問道:“這幾年你過的不好麼?”
百里驥愣了愣,繼而笑着指指自己說:“你看我像過的不好麼?我現在是有錢有勢的大爺,拉風的不得了!對了,你要不要考慮傍着我呀?”
百里騏並不答話,只靜靜地看着他,一直看到他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猶豫了好久才低聲說了三個字。
百里驥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呆呆的半天才緩過勁來,隨後換上了一副看到火星人的表情,從上到下把百里騏“掃描”了幾遍,喃喃地問道:“你是吃錯東西還是徹底轉xing了?總不會是ET假冒的吧?你竟然會說‘對不起’?莫非是我幻聽?”
自動忽略他大驚小怪的樣子,百里騏別開目光,淡淡地問:“你,是怨恨我的吧?”
此話一出,霎時間屋裡出奇的安靜。
百里驥僵在椅子上,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良久,反倒是百里騏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一字一句地說道:“以前的事情我無法改變,不過從今往後,我會分擔你身上的負擔,盡到我應盡的責任。如果我以前讓你過的不好,那麼希望以後能有所彌補吧。”
那裡纔剛說完,百里驥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且很不給面子地越笑越厲害。爲了不驚動其他人,他乾脆趴到桌子上悶笑着,邊笑邊模糊地說:“老兄……你剛纔那話……太像肥皂劇裡的臺詞了……就是那種……爛俗的感情戲……男主角都會那麼說……真是太好笑了!”笑了好一陣他才又重新擡起頭,用袖子揉着發紅的眼睛調侃道:“喂,我說,你的xing格會不會變太多了?簡直讓我沒法適應……”
百里騏的臉色一點點變得鐵青,畢竟他已經說了自己所能說的最誠懇的話了,可是對方的反應竟然是暴笑,這讓他幾乎瀕臨發飆狀態。但下一刻,當他瞄到百里驥袖子上零星的水漬,所有的怒氣瞬間就煙消雲散了。
百里驥繼續用袖子蹭着臉,一面笑着碰碰百里騏道:“別生氣,我開玩笑的。誰讓你哪壺不開提哪壺,平白無故地攪和了我一頓早飯呢。說真的,你在看到我之前並不知道南宮家主就是我吧?否則你也不至於要蒙着臉躲到牀下了。既然如此,那是否方便告訴我,你來這裡原本是爲了做什麼呢?”
雖然多少也能理解他刻意轉換話題的心情,但看着那副故作無謂的樣子,百里騏心裡便莫名的有了些鬱結。偏偏百里驥剛纔的話裡透着一股子淡淡的疏離,這讓百里騏更加不快了,因此不冷不熱地答道:“我確實不知道你竟如此神通!我來南宮家只是爲了找石精。”
百里驥自然聽得出他語氣不善,但也只當成是他是架不住自己調笑而餘怒未消,並沒往別處想,反倒是被他話中的信息所吸引,緊巴着他問道:“石精?是成精的石頭麼?就在南宮家?是誰啊?”
這種“雞同鴨講”的情形早年也有發生過,百里騏深知身旁的這個人又開始遐想了,便毫不客氣地打斷他道:“石精不過是塊吸足了日月精華的血玉罷了,除了有點靈xing外什麼也變不出來!”
“哦”,百里驥似有幾分失望,擡起戴着扳指的左手說:“成塊的血玉我是沒見着,不過我想你說的應該就是這個了。聽說這是南宮家世代相傳的寶貝,也是證明家主身份的信物。不過我倒是沒看出來它的稀奇之處,雖說能值些錢吧,但又不是什麼價值的東西。你要它做什麼?”
百里騏也不答話,伸手就抓住百里驥的手將那扳指捋了下來,湊到面前低聲說:“只有這麼點,可以用麼?”頓了頓,又聽他接着說道:“那就好。”
睜大了眼睛看着他,百里驥語帶猶疑地問:“你在……和誰說話?”
百里騏剛欲答話,突然臉色微變,身形一閃就沒影了。百里驥往門外一看,只見南宮舒正獨自一人款款而來。
南宮大小姐今日只穿了一件水藍薄衫,身上基本沒什麼首飾佩物,正是居家閒散時的裝束。比起往日天宮仙子般的豔麗,現在的她更像飄逸的洛水神女。不過百里驥可沒被她無害的外貌所迷惑,立刻站起身迎出去,陪笑見禮道:“這麼熱的天表姐怎麼親自過來了?快請屋裡坐吧。”
南宮舒笑盈盈的拉着他一同走進屋,美眸迅速地四下一掃,這才答道:“聽聞家主宿醉未醒身體不適,連事務都暫時擱下了,我特地來瞧瞧你。現在看着,氣色還不錯,這我就放心了。咦!怎麼不見你那兩個小丫頭?我剛剛好像聽見你和誰在說話來着。”
“哪裡有人,不過是我自己亂髮了幾句感慨而已!”,百里驥笑着拖過自己那墊了涼墊的椅子說:“表姐請坐。那兩個淘氣鬼做點心去了,一會兒就回來。”
南宮舒正踱到了牀邊,聽見他說“請坐”便一彎身坐到了牀沿上。百里驥也只得隨她去,自己在椅子上坐下。
細看她的形容打扮,百里驥心中頓時明白了七分,於是故意殷勤地問道:“表姐從哪裡過來的?怎麼沒有侍女跟着?”
南宮舒笑得越發明媚,手指捻着衣帶撥弄,隨意答道:“我還能從哪兒來呢?家主一句話,我門外就來了一大幫管事的等在那裡,吵得我實在頭疼。想到你不日就要啓程去雲陽,到時候他們還會來煩我,所以趁着你在家我就溜了。”
暗道果不其然,百里驥擡手再次抵住自己的太陽囧。
南宮舒看着他的表情,眸光一閃,忽然莞爾笑道:“那扳指的樣式確實難看,不過既是家主的信物,你還是戴着它比較妥帖。”
百里驥心裡咯噔一下,這纔想起那血玉扳指還在百里騏手裡,匆忙間根本沒來得及還給自己。正要找個理由搪塞,南宮舒卻已經站起身來,微笑着對他說:“既然家主無恙,想必不久就可以理事,那我就不在這裡礙手礙腳的了。”
“表姐哪裡話”,百里驥笑着站起來陪着她往外走,突然貌似無意地感嘆道:“現在暑熱難耐,就數沁玉亭那邊幽靜涼爽些。昨天我在那裡坐了一會,那滿架薔薇實在可愛。”
南宮舒面露嚮往之色,頷首微笑着說:“既然家主都說好,那我可一定要遵命過去賞玩一番了。”
百里驥正腹誹,卻見那雙盈盈秋水瞟向自己,不由得立刻提起十分的戒備。豈料南宮舒微微一嘆,停下腳步面對他,用誠懇的語氣正色說道:“自從小豫離開,我心裡一直空落落的。那天你肯答應回來接任家主的位置,我是真的覺得高興。我甚至在想,感謝上天又送給我一個弟弟……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麼防着我,有空也到我那裡坐坐,我們就像姐弟那樣說說話?”
見她言辭懇切,軟語相求,百里驥也有些動容。剛想答應儘量多去她那裡走動,少女卻突然換上了狡黠的笑容,一拍他的肩,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你的侍女太懶散,連牀褥都沒鋪平呢!”說罷,轉身笑着揚長而去了。
百里驥黑着臉回到屋裡,伸手向牀上仔細一摸,這才恍然。原來早上嚴湘她們進來的急,爲免百里騏昨天換下來的衣服被她們看到,他就隨手把衣服塞到了褥子下面,結果後來連他自己都忘了。沒想到南宮舒竟隔着幾層褥子發現了這薄薄的衣服,如此聰明敏銳的人實在是不能小覷。
腦子裡琢磨着南宮舒的意圖,百里驥手上卻絲毫不耽擱地把衣服從褥子底下抽出來,打開自己裝衣服的箱子深深塞了進去才放心。一回身,百里騏站在他的身後問道:“你要去雲陽參加武林大會?”
“當然了”,百里驥無奈的點點頭:“南宮家是武林世家,兩個月前請貼就送到了。身爲家主的我怎麼可能逃得掉呢?這兩天我正爲這事發愁……”驀然一頓,百里驥眨眨眼睛,漸漸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