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渝舊事 各奔東西
關靜剛走出屋,百里驥就拉過百里騏壓低聲音說:“你別說了,就讓我去。”
百里騏輕輕掙開手,同樣低聲說:“你一激動就忘形了,口無遮攔在皇宮裡容易出事。”
“你連我碰一下都這個反應,那一宮的人更不用說了。要是皇帝、太子、皇親國戚之類摸你一下你這樣就死定了。”百里驥不服氣地哼了一聲。
“我自有分寸。”
“你平時拽拽的習慣了,要改談何容易?你不屑於僞裝,但在人家的屋檐下有時必須低頭。束手束腳你肯定難受,還是我去吧。”
“不自在是一定的,你去也不會自在到哪裡。宮裡環境複雜,我好歹比你有社會經驗,所以應該由我去!”
“哎呀呀~~~”,百里驥忽然換上一副欠扁的笑容,勾肩搭背地掛到百里騏身上:“我知道了!你羨慕我去那傳說中神秘的的皇宮,看無窮無盡的美女佳麗,吃各種各樣的饌饈美食,聽繞樑三月的……”
“白癡!我不希望你有危險!”百里騏忍無可忍地吼道。
此話一出,兩人都愣住了,就這麼一言不發地四目相對。
百里驥看着有些窘的百里騏,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可鼻子酸酸的怎麼也笑不出來。
想到初來這個世界,面對陌生未知的環境說不擔憂是假的。因爲面前這個個性奇怪的人,自己少了幾分恐懼多了些許安心。
六年的相處,他冷言冷語外加斥責白眼,但的是對自己的照應掩護。
自己的多少次惹是生非都是他來補救,嘴上說讓自己滾遠一點但實際形影不離,白天罵他睡覺不老實晚上卻默默地幫他蓋被子……
以前那些讓自己不爽的事情現在想來都讓人覺得心裡暖暖的。
現在一下子說要分開,還真是有些不習慣啊!百里驥在心裡嘆息,自己本來還想裝得瀟灑一點,現在完全裝不下去了。
收起玩笑的神情,百里驥認真地看着百里騏,一字一句堅定地說:“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不說你也知道:進宮是危險,難道南下去寧西就是一片坦途了麼?照剛纔小娘親的話看,那些對醫書虎視眈眈的人豈會放過這次機會?如果說我的危險在明處暫無大礙,那你們的危機卻是在暗處防不勝防。你比我聰明比我沉着比我有經驗,我就把小娘親交給你了!”
百里騏覺得胸口有些悶,有種說不出的痠痛在心裡蔓延。似乎很久前也有過這種感覺,是什麼呢?……知道那的話句句在理,但心裡就是不舒服,不想要他去,真得不想他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出事……這就是親情麼?
“喂!”
再擡眼就見百里驥伸手在前,笑眯眯地望着自己,那亮晶晶的眼睛裡卻是分外的認真。
“以前我們有君子協定,這六年來我們都遵守得很好,證明你我都是守信的人。我保證以後加倍小心,無論如何一定保住我的小命。你也要答應我照顧好小娘親,更要保重自己,再見面一家人團圓時我們都一定要好好的,如何?”
理智告訴百里騏有些事是不以個人的意志爲轉移的。但面對那雙眼睛,百里騏還是鄭重地一點頭,擡手與百里驥擊掌爲誓。
那廂關靜在外廳坐下,接過信展開一看,見那素箋之上只有一首七言律詩:
籬外竹邊夜色寒,
賢友高朋醉倚欄。
玉案清輝兩相染,
柳梢櫻瓣露未乾。
酒盡樽空意猶盛,
酣快淋漓欲罷難。
夢離人寰飛仙去,
臨京佳人枉淚殘。
這詩寫月下會友,頗有幾分寫意風流之感,出自世家子弟之手也沒什麼奇怪。但關靜知道夢若溪寫這首詩來絕非是要自己品評鑑賞,便拿着這信箋細細思索。
猛然間關靜會過意來,連忙喚過王伯和自己的心腹侍女,附耳吩咐了他們幾句,自己回到內室來。
這邊兩人正上演兄弟同心手牽手呢,忽然關靜就掀開門簾子進來了,驚得兩人唰的一聲分開老遠。等跳開後兩人才都檢討起來,如此反應強烈實在奇怪。
而關靜根本沒空注意兩人的舉動,幾步上前蹲下身來與兩人平視,嚴肅地告訴兩個兒子計劃有變。
“……所以現在我們就要離開臨欽。”,關靜將百里驥拉過懷裡,依依不捨地反覆打量,似乎是想把他印在心裡:“駿逸,娘馬上要帶哥哥走了,從今天開始你就要自己生活了。雖然夢叔叔會想方設法照顧你,但你必須記住你是百里家的孩子,是將軍的兒子,是男子漢,凡事要靠自己,三思謹慎而行。千萬不可拔尖出風頭,‘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在宮中更是要懂得守拙。千萬不要管不相干的事,不要亂說話……如果事情有變,不要管我們,不要管什麼仁孝禮義,能逃就逃,你爹就是太正直了纔會這樣,娘不希望你有任何的閃失,知道麼?”
關靜流着眼淚從袖中掏出一把輕薄的匕首:“這是我的防身之物,貼身帶了十多年了,也算是個神兵利器。你好生收着,一來可以防身,二來也權當個念想吧,三來……”
關靜將匕首的柄部一塊寶石一扳,那匕首柄底竟然開了個口,原來是機關暗藏。關靜將那柄在手上一叩,掉出一丸藥來,在燭火下微微泛着藍光,泣不成聲地對百里驥道:“如果事情到了最壞的地步無法迴轉……就用這顆‘極樂’……可以免受痛苦……”
關靜到此實在說不下去了,便將藥放回機關,把匕首遞給百里驥。
百里騏在旁看着,早已經手握成拳,沉默無語。
百里驥吸吸鼻子,抱着關靜微笑道:“娘,你再哭我可也要哭了啊!不必擔心,我也不小了,可以照顧自己。你和哥哥也要多保重!爹爹忠良爲國,孃親善良溫柔,我和哥哥聰明伶俐,看我們一家都這麼好,上天一定會讓我們平安團聚的!”
關靜萬般不捨地囑咐百里驥,直到王伯來通報方纔一步三回頭地帶着百里騏往外走。
百里驥也知不能遠送,就站在院門口目送至親的兩人離去。此間百里騏一直沒說話,只在邁出院門時忽然回頭。
兩人目光在空中相碰,竟是從未有過的熾熱。百里驥朝他笑笑算是道別,百里騏見了面無表情地回頭,走了。
“你這個彆扭的拽人!”百里驥在心裡笑罵,眼中的淚水卻終於掉下來。
關靜和百里騏從後門上了一輛輕便的馬車,車子在夜色中向前行駛,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了。
這時,對面的屋檐上冒出幾道黑色的人影,近看竟是四個身着黑衣的蒙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