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點,就是上面的政策現在越來越明朗了,‘計劃經濟爲主,市場調節爲輔’的經濟管理原則已經確定,無論是鄉村還是城市的市場已經開始萌動,只要市場一經放開,我建議你們倆兄弟中有一人放棄自己的工作,回來做鹽水鵝生意,讓邵家這門手藝傳承下去。”。
如果說前面那幾句話是邵松林出於對兩兒子前途考慮的而有感而發,那麼後面這些話,顯然不是超出了他目前對這個社會及這個社會發展趨勢的認知了。
他今天說出來的“市場“,在他的感知中可能就是秦巷古鎮逢三、逢六、逢九的小集市,而這個市場背後的深層次的內涵,他自始至終是沒有能夠弄明白的。
很顯然,今天邵松林的講話內容是深受邵君平的影響的,甚至可是說他是邵君平的代言人。儘管這大哥、二哥也知道父親的思想和話語基本都是出自妹妹之口,但他們感覺無論父親的決定是否正確,但只要是妹妹的想法那肯定是錯不了的。
尤其是這次省城之行,讓四位年輕人看清了他(她)們與妹妹之間的差異,在那個“斗大的字不識一個”的鄭興雨眼裡,這個妹妹就是神靈、是她的精神領袖、更是她的崇拜的偶像。
而讓二嫂子對她佩服的理由就更簡單了,那就是在整個邵家對邵樹平的婚姻始終搖擺不定的時候,是小姑子輕描淡寫,但有極有說服力的話語,堅定了一家人尤其是邵松林的決心。
邵松林家新年第一次家庭會議以舉手表決的形式,一致通過了“老頭兒”講話。
大兒子邵林平首先作了表態發言,表示堅決聽從“老頭兒”的安排,過完“三月三”就帶着“新娘兒”去省城找點活計乾乾。
二兒子這邊則是有後莊姓劉的閨女、現在的二兒媳婦發言,她發言的內容除擁護“老頭兒”的決定之外,還在誰將邵家的鹽水鵝手藝傳承下去的問題上,表明了她們倆口子的態度,那就是大哥有做廚藝的基礎,有朝一日真的可以放開做生意的話,還是請大哥重操舊業,他們只想好好做自己的木匠手藝。
那晚,真正對父親講話內容領悟最深的還是邵君平,她沒有想到之前與父親交流的時候自己那些現在想來也都感覺有點兒文縐縐的詞兒,父親居然也能夠表達出來了。
鎮上的房子留給了大兒子和大兒媳婦,邵松林老倆口子將鎮的房子的那間大的靠近河邊的廂房重新用白石灰水粉刷了就成了他們在鎮上的房間,邵林平雖然一百二十個不同意,但老夫妻倆還是堅持着那樣做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二月十八的月亮沒想到也還是那樣的圓潤明亮,只是在鎮上年前才安裝起來的路燈的掩蓋下,那月光沒能夠發揮出它的作用,大兒子夫妻倆和邵君平留在了鎮上。
哥哥們的婚事辦好了,邵君平明天一早還得往學校裡面趕,所以也就沒有去鄉下新屋去住。
這會走在去鄉下新屋的一家四口,剛出鎮東頭的那條落鄉大路,就感覺那天特別的黑,甚至有點找不準路的感覺,可沒走幾步就又都清晰地看清了眼前的路,月亮地兒的路,他(她)感覺比鎮上路燈下的路親切了許多,還是走在這樣的路上心裡踏實,河面偶爾傳來的響動聲,他(她)們一點不感到害怕,這樣的聲響對於所有人那是再熟悉不過的了,不要問,那準是河裡的魚兒跳出水面時鬧的動靜,那是它們有缺氧時的本能反應。
李祥雲和二兒子倆口子,回到新房不久就洗漱睡覺了。
也已經洗漱完畢的邵松林並沒有一點睏意,他獨自一人靜坐在供奉着爺爺和父親牌位的南廂房裡,本來不抽菸的他,竟然點燃了一支香菸。今天,兩個兒子的婚事就在這樣尷尬的氛圍中結束了,明天,又該如何面對那全新的一天,雖然他在決定辦這場婚禮之前就將所有的可能想了一遍又一遍,但他真的沒有想到會這樣的結果。
此時的他,來到先人的靈位前,既將說出對先人的一種愧疚,也將說說自己內心的委屈,想讓先人給自己決定的事情作個評判,也更想讓先人給自己指明一條努力走下去的道。
金灣古鎮這邊的鄭利庭家,對於邵家二兒媳婦“骨根”有問題的傳言也早有耳聞,也曾考慮到自己家女兒嫁過去後可能會帶來的影響,甚至都有過悔婚的動議,但終究還是屈服於女兒的堅持,如期舉辦了酒席。
如此看來,這個吳州一帶對於“骨根”這個嚴肅性的問題,也是分個輕重緩急的,男婚女嫁中的“骨根”問題也是應當只是男婚這方面的重視程度高點,尤其是一些在地方上門戶相對較大的人家,並不如江南大姐所言的那樣不可逆轉。
鄭興雨是家中的老大,卻是最後一個結婚的,這麼老大難的事情終於有了一個還算比較滿意的結果,加之春節剛過鄭興農的媳婦又給鄭家添了一個千金,既然是雙喜臨門,自打上次請王小二唱戲後就迷上了聽戲的鄭利庭萌生了女兒結婚明上唱一齣戲的想法,既然“老頭兒”提出來的想法,那就滿足他唄,更何況鄭利庭和鄭興農商量這事時候的理由是爲慶祝孫女滿月,鄭興農那絕對是沒有拒絕的理由的。
這幾年,請王小二唱戲的人家不是越來越多,而是越來越少了。
王小二給自己和別人的解釋是,真正喜歡聽唱戲的都還是鄭利庭他這輩往上的中老年人,年輕一代的人或許從來就沒有對唱戲感過興趣,他們小時候跟着大人後面聽戲,那只是湊個熱鬧罷了。
可他真的沒有想到,真正奪取他們市場的、讓他們很快就丟掉飯碗的真的不是年輕的對戲曲的無視,而是由城市逐步向農村普及的電視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