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接受那樣的想法,更不願面對她必然寫滿怨恨的臉龐,在完整得到宣泄之後,他匆匆退開,甚至沒勇氣看向她傷痕累累的身軀,像要逃避什麼般,心慌意亂地奪門而出。
睜開迷濛淚眼,一室清冷,是她唯一擁有的。
她,又回到一個人了嗎?
那日之後,南宮烈更加避着陸芸,大半個月說不上一句話,即使目光偶然接觸,也會立刻移開,不願迎視。
感受到他刻意的疏離,陸芸暗自傷懷。
她不懂,到底她做錯了什麼,讓他這麼討厭她?她已經什麼都依他了呀!如果傷害她,能取得他心靈的平衡,也沒有關係,再多的痛,再深的傷害,她都可以忍,爲何他還是對她避之唯恐不及?
難道──她真的這麼惹人嫌嗎?不然他爲什麼連看她一眼都不屑?
她以爲,她什麼都可以看得很淡,可是面對他的冷漠,她發現,她的心是那麼痛!對於他,她沒有辦法當做不在乎!
她好想問他,到底要怎麼做,他才能不討厭她呢?只要能使他開心,真的,她什麼事都願意做,就怕他不肯告訴她……
日復一日,愈來愈濃的悲傷纏繞心頭,憔悴了心,憔悴了紅顏,歡容不再的臉龐,縈繞着淺淺輕愁──陸芸身體的傷,已日漸淡去,然而心靈的傷,誰來撫平?
幽幽嘆息了聲,她撐起略感不適的身子,親自衝了杯參茶,前往乾坤殿向皇上請安。這些日子,聽說皇上日理萬機,格外繁忙,千萬別累壞了身子纔好。
也許,就是因爲她這股善體人意、靈慧冰心的特質,所以,纔會令皇上格外疼惜這名兒媳吧!
穿過長長的宮廊,殿前守衛見着了她,皆紛紛行禮恭迎。陸芸是皇上唯一欽準觀見可免去通報、自由來去深宮的人,其榮寵程度可見一斑。
“臣媳參見父皇。”陸芸站在殿外,盈盈跪安。
皇上由案版中擡首,一見是她,連忙道:“芸兒,快進來。”
芸兒,是她的小名,以往只有父母會這般喚她,如今多了皇上,聽來格外親切溫馨。“父皇,臣媳替您衝了杯參茶,還有幾碟小點心,您嚐嚐合不合胃口。”因爲這陣子,皇上總是沒什麼胃口,三餐吃得少,她擔心這樣下去會弄壞了身子,所以總會不定時的送來幾道爽口的小點心。
皇上露出罕見的笑。
這芸兒就是這麼地蕙質蘭心,難怪深得他的喜愛。
“合、合、合!朕靈巧聰慧的兒媳所準備的,哪有不合胃口的道理。”
“父皇謬讚了。”陸芸輕淺地微笑,動手收拾桌面上的奏摺,擺上成碟的點心。皇上端起參茶輟飲,一面打量着她。
他看得出來,這段日子,她並不快樂,即使是笑,眉眼之間的愁緒也不曾稍解。若真要細算,似乎,是從嫁給南宮烈開始──他一直在等地主動說出口,沒想到,她卻什麼事都往心裡藏,即使受了委屈也不說,這樣的女孩,怎麼不教人心疼呢?
“南宮烈虧待了你,是不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惑,皇上問了出口。
小手輕輕一顫,陸芸力持鎮定地擺上最後一碟點心,退開一步,然後才低眉斂眼地經道:“父皇多心了,殿下待臣媳極好。”
“那侍候你的宮女怎麼會說南宮烈從未留宿新房?”
她輕咬下脣,忍住深濃的難堪。“殿下他……身爲一國儲君,有太多事要性,這只是一件小事,父皇毋需掛心。”
“是嗎?”只是小事?那她爲何一日比一日更爲悲愁?“你心裡真的沒有任何委屈?”
“沒有。”就算有,也只能放在心靈深處。
“不管怎麼說,南宮烈總是太忽視你了。”
何止忽視,他根本就忘了有她這個人。
她悲澀地一笑,有苦難言。
皇上一雙犀利的銳眼瞅住她,沒遺漏她任何一分細微的情緒變化。他是何其敏銳的人,豈會讓她三言兩語、輕描淡寫地便打發掉。
“芸兒,你老實說,南宮烈是不是嫌棄你?”
陸芸一愕,沒料到他會這麼說。“父皇,您……”
“你以爲朕看不出來嗎?南宮烈這孩子的性子太極端,他會善待你的可能性並不高。”一開始,他堅決反對讓南宮烈娶陸芸,其實是怕南宮烈毀了陸芸,雖然每個人都誤以爲他是對二十多年前的事耿耿於懷……
而,事情的發展,卻也如他所料。南宮烈的仇恨心太重了,尤其他所面對的,是他憎恨之人的前妻,陸芸會有什麼樣的待遇,根本是可想而知的。
這一點,他不是沒想過,但是玄隸一再說服他相信,這兩人必會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佳偶,再沒有人比南宮烈更適合陸芸了,再說,南宮烈滄桑的心,極需陸芸似水般的柔情撫慰……
也許,是這番話觸動了他的心絃吧!對南宮烈,他不是沒有愧疚,這些年,錯待了他,他也清楚,只是,高傲的自尊不容許他拉下臉來,這才僵持了好些年。
不可否認,這樁婚姻背後,他其實存有些許的私心,想贏回這個他從來不曾擁有過的兒子、想好好補償他,所以,陸芸成了他們父子的犧牲品。他想藉由陸芸贏回失去的父子溫情,而南宮烈想藉由陸芸報復……
如今,看着她一日日消沈,他開始懷疑,當初強行促成這段婚姻,是不是錯了?他與玄隸都太過樂觀,南宮烈壓抑了二十多年的怨與限,不是那麼輕易便能消弭的,柔弱如陸芸,真能辦得到嗎?
“要父皇替你作主嗎?”隨着涌上心頭的歉意,他問了出口。
她已讓南宮麟誤了一回,千萬別再讓南宮烈誤她第二回呀!否則,荏弱如她,必定會活不下去的。
“不──”陸芸趕忙道,因爲過於心急,本就不適的腦子一陣昏沈,悶痛感襲上心頭,她連連咳了好幾聲,臉色微微泛白。
“芸兒,你生病了是不是?朕去傳御醫──”皇上說着就要往外走。
“父皇!”陸芸及時喊道。“不用了,臣媳沒事。”
“臉色這麼差,還說沒事!”
“真的不要緊,多謝父皇關心。”
皇上神情凝重地檸起了眉。“南宮烈呢?就連你生了病,
他還是不聞不問?”“這點小事,不須驚動他──”
“等到臥病在牀就來不及了!”皇上旋即不悅地地打斷。“他根本就不把你當一回事,這算什麼丈夫!”
一語刺入她最深的痛處,陸芸黯然神傷。
說什麼不介意。傻芸兒呀,她根本是在強顏歡笑,一顆心其實早已被傷透,卻還在極力維護着那個無情待她的男人。
她爲什麼要這麼溫柔、這麼善良呢?這些都像極了他記憶中那名婉約佳人……◎◎◎對於皇上突然傳喚他,南宮烈有着淡淡的訝異。
除了政事,他們無話可說,不過,近來應該沒什麼重要到必須喚他前來商議的大事纔對。
黎民百姓的生計,他不會拿來開玩笑,但是在這之外,不定期的動點小手腳,弄出大小不一的事件來看他皇帝老子氣極攻心,卻又拿他莫可奈何的模樣,會令他感到痛快。他就是不讓他好過,有本事他廢了他呀!
廢太子是何等大事,足以動搖國之根本,尤其是先後連廢兩名太子!而他這名太子冊立至今,甚至還不滿三個月,他若不怕建立多年的威信成爲笑話一則,他這個“孽子”絕對沒意見!
換句話說,他根本是吃定了他。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連皇后、太子,都曾眼也不眨的廢掉,真惹火了他,也難保他做出來,反正他對這個冷血的男人早就沒什麼期望了。
老天!這個缺乏情感的冷血動物,該不會連容忍度都小得讓人失望吧?
還是──他能假設他這父親大人是良心發現,在晚了二十年之後的今天,纔打算和他培養父子親情?
他嘲諷地冷笑。
不論如何,他南宮烈等着接招便是。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皇上想與他談的,會是這一件事──“南宮烈,你多久沒見到陸芸了?”皇上一點也不拖泥帶水,一開口便單刀直入地道出主題。
南宮烈一怔。
再一次由別人口中聽到這個名字,他的心,是難言的五味雜陳。
多久了呢?他沒去算,也不敢去算,深怕時日愈久,想見她的念頭會愈狂切。是懦弱吧?他承認,他沒勇氣面對她──如今,他才恍然明白,初見時,她那宛如處子般清靈純淨的氣質,並非做戲工夫精湛,她真的是不解人事的女孩,可他卻不曾相信過她,不但誤解她與南宮麟有染,甚至齷齪地以爲她與父皇也……
猶記得,在事情發生之前,她求過他,一聲又一聲……然而他卻置若罔聞,任傷害造成……
他居然失去理性,強暴了自己的妻子!
南宮烈害怕那雙柔情的眼眸只剩一片冰冷,害怕在那片冰冷當中找到深沉的恨意,害怕自己承受不了她的怨,更害怕承認自己的殘忍……
心慌意亂之下,他只能選擇逃避。
與其說沒勇氣面對她,還不如說,他沒勇氣面對的,其實是自己。
皇上凝視着他幽沈復雜的神情,心下有所領悟。
看來,他並不是全然的無動於衷,也許,這樁婚姻仍是有一線希望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