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們懂了,再站在這裡,只會令先生爲難。
就在剛纔,他們纔看見老山村村民們推出一車車存糧。
那是工程節餘的最後一點糧食了。
先生卻傾囊相贈,把糧食全都分發給了他們。
不僅如此,先生更是信守承諾。
把技術複雜,造價不菲的工程器械,全都獎勵給了表現優秀的村子。
先生自己幾乎已經一無所有!
走了,走了,別再爲難先生了。
他們能在先生的率領下,共同創造出這項堪稱奇蹟的工程,已經不枉此生。
天下終究沒有不散的宴席!
再不走,只會令先生難堪。
“走吧,走吧,都走吧,別再爲難先生了!”
肖家村村長肖正雄首先轉身,勸離本村村民。
肖家村村民在他的勸說下,緩緩的動了。
沿着寬敞整潔的長街,向南城門走去。
隨後,其它村子也開始默默跟進,隊伍冗長而又沉重。
每個人都不約而同的向高臺上的楊墨行着注目禮。
臉上都是滿滿的不捨。
楊墨咬緊了牙齒,心底爲這些時運不濟的村民們感到一陣悲哀。
他們創造了一項偉大的工程。
眼前這塊堅如磐石的城牆。
每一塊磚上,都銘刻着他們的名字。
每一道水泥沙漿裡,都凝固了他們的汗水。
他們本該得到禮遇,領到足以安身立命的報酬。
可他們什麼也沒得到,什麼也不是。
工程款幾乎全數都購買了糧食和工程物資。
如果中途不擴招的話,楊墨還能剩下大批糧食。
爲了拯救更多條人命,如今糧食已經所剩無幾。
就是這所剩無幾的糧食,也已經全部分發給了村民們。
包括那些工程器械,楊墨沒有食言,全都獎勵給了表現優秀的村子。
肖家村如願得到了一臺大型水排。
李家村則分到了五臺水龍車。
老山村人推着唯一的一臺巨型起重機。
他們得到這臺最昂貴的龐然大物,實至名歸。
……
村民們推動着高大的工程設備,步履艱難。
像極了一羣渺小的螻蟻。
在這個動盪的年代,他們就是一羣螻蟻,命如草芥。
就連那些設備,在縣裡官吏們的眼裡,都比他們的命重要百倍。
鄭仕弘原本是不答應把這些先進設備獎勵給民夫們的。
是楊墨據理力爭,才最終讓他們如願以償。
楊墨也如願以償的受到了官吏們的冷遇。
隊伍越拉越長。
方陣一個接着一個經過楊墨身前。
彷彿是在接受他的檢閱!
“先生!”
不知是誰拖着長長的哭腔,喊了一嗓子。
民夫們的心在這一刻,就像猛然遭受了一記重錘,渾身一顫。
眼中飽含的熱淚奪眶而出!
“先生,先生,先生……”
一聲聲發自肺腑的呼喚響徹街巷!
冗長的隊伍,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依次倒伏下去。
數千民夫面向高臺,跪倒在長街上,哭聲震天!
“先生,先生啊!”
“沒有您,咱們肯定早就餓死了。”
“先生您是咱們的重生父母,再長爺孃啊!”
“先生請受俺們一拜!”
“俺們今生不管走到哪兒,都要爲先生供奉長生牌位,祈禱先生長命百歲,無病無災。”
“先生!小人全家在這兒給您磕頭了。”
“娃兒,記住先生的模樣。沒有先生,就沒有咱們一家。”
……
楊墨再也抑止不住澎湃的思緒,眼淚刷得一下,淌滿了臉頰。
目睹着一雙雙殷切的眼神,心如刀割!
他只是儘自己所能。
在臨走之際給每個工人分發了三斤糧食和幾斤米糠、麥麩而已!
這些東西又能吃幾天呢?
“楊墨啊楊墨,你要是再有能耐些,興許就能養活他們。”
楊墨眼含熱淚,心底有個聲音在不住的吶喊。
“我應該變強,我應該更強纔對的!”
只能更強,才能庇護他們。
只可惜,我楊墨終究還是要負了你們了!
楊墨走下高臺,親手扶起一個個父老鄉親。
安慰的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不知道怎麼安慰這些人。
此時的他,忽然體會到了劉玄德敗走新野時的心境。
也許他當時的心境,就跟自己現在一樣吧!
“噠噠噠,噠噠噠……”
正在他暗自感慨之際,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
一支飛騎踏地而來!
馬上之人人立起來,向着街上的民夫們揮手大聲喊道:“你等且慢行。”
“先生,先生,侯爺的人隨後就到!”
在這人身後,又有一支馬隊從南門奔進城來。
民夫們惶恐的躁動起來,紛紛開始猜測這些人的來歷。
民夫們並不知道,楊墨爲他們安排出路的事。
都以爲是上面來檢查城防的官員到了。
只有楊墨擦乾了臉上的淚水,欣喜若狂!
他已經看清了當先那人,正是鄧侯身邊的親衛李敢。
“李敢來遲,請先生恕罪!”李敢翻身下馬,倒身就拜。
自從他得知楊墨收留了他曾經的隊長陳武之後,就對他格外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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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墨一把扶住他道:“來得正是時候,快告訴我,是不是侯爺決定在南嶂募兵了?”
“侯爺不僅要募兵,他還說了,工程隊不能散。如今正是用人之際,要擇其精壯,全數都拉到府城去。”李敢興奮的說道。
楊墨心裡咯噔一聲:“是府城出了什麼事嗎?”
“如今府城情勢複雜,一言難盡。”
李敢表情沉重的說道:“不過侯爺也說了,一切聽憑百姓自願。”
“有願去府城服徭者,明日便可起行。不願去者,任其歸家。”
眼下這些人又能去哪裡呢?
這個操蛋的世道,不爲官家賣命,只能是死路一條。
去府城說不定還能搏一場富貴。
國破家亡之際,也正是男兒用命之時。
楊墨相信這些民夫中,肯定少不了熱血報國的大丈夫。
“侯爺這回定能得償所願,我這裡足有幾千人。”
“那再好不過了。”李敢似乎還有什麼話,卻欲言又止。
只是楊墨的目光這時正望向街道上漸漸逼近的馬隊,沒有注意到他的反應。
“姚軍師也來了嗎?”
遠遠的看見隊伍裡有個鬚髮飄飛的瘦老頭,有點像姚智勝。
李敢笑着抱拳道:“不僅姚軍師,襄陽府同知魏大人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