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德當堂一番陳詞,說得煞有介事。
搞得楊墨都差點相信了。
知縣鄭仕弘當然更願意相信這個結論。
這時,只聽見堂下嘩啦一聲水響,水花四濺。
皁隸們已經把一桶冷水當頭澆在了馮小乙和田得貴腦袋上。
兩人禁不住打了一個激靈,醒過神來。
就聽縣太爺當場一拍驚堂木,厲聲喝道:“方纔秦員外所言,你們可都聽到了?”
馮田二人迷迷登登,倒想說沒聽到。
擡眼看見秦大善人陰鷙的眼神,兩人頓時脖子一縮,連聲道:“草民聽見了。”
“既然聽見了,你二人有何辯解?”
“沒有辯解,小人們心服口服。”
還算清醒的田得貴眼見秦修德向他使了個眼色,當即把整件事都應承了下來。
“這麼說來,是你們竊取了人家楊墨的獨輪車器形,反誣別人?”
田得貴擡頭看了一眼楊墨,眼中含淚,連連說道:“確實如此,小人認罪。”
“那你呢?”鄭仕弘不耐煩的看向伏在地上直打哆嗦的馮小乙。
馮小乙嚇了一跳,趕緊叩頭如搗蒜似的說道:“小人也認罪,請太爺饒了小人。”
“如此說來,真相大白了!”鄭仕弘臉上堆滿了喜色,邀功似的看向楊墨。
楊墨冷着臉,目睹這一場形同鬧劇的審案,鼻子差點沒被氣歪。
主謀秦修德屁事沒有,所有的罪責,全都被兩個人證擔下了。
他知道,就算他現在提出異議,也拿秦修德沒辦法,反而會惹得一身騷。
就算當堂打死這兩個人證,他們也不敢說是秦修德指使他們這麼幹的。
知縣鄭仕弘一拍驚堂木,宣判道:“堂下聽判,原告秦修德,一向德高望重,名重鄉里。”
“一時不查,被小人矇蔽,狀告老山村民楊墨竊取他人器形,賤價謀利。”
“今事已查明,此係原告人證馮小乙,田得貴私竅楊墨器形,據爲己有。”
“並唆使主家意圖霸佔被告之專屬權,賊喊捉賊,罪大惡極。”
“依大胤刑律,誣告反坐,本縣判決如下:馮小乙,田得貴各杖刑五十,以儆效尤!”
“冤枉啊!冤枉啊!秦員外,您得救救小人啦!小人上有老,下有小,都還指望着小人養家餬口。五十杖小人可經不起呀!”聽了鄭縣令的判詞,田得貴當場嚇得面如土色。
馮小乙的身子,更是抖得跟篩糠似的,一句話也說不得了。
“大膽,你剛纔還承認,一切都是由你二人所爲。本縣才下判詞,你們就敢當堂翻供,來人啦,給我掌嘴。”
鄭仕弘勃然大怒,一支刑籤噹啷一聲掉在地上,彈起來老高。
一名膀大腰圓的皁隸撿起鐵木刑籤,一隻手揪住田得貴的衣領。
“啪啪啪啪……”一連扇了田得貴十幾個大嘴巴子。
田得貴的臉頓時腫得像個豬頭,牙齒都被打掉了好幾顆。
“來人啦,讓他們簽字畫押,拉下去,給我痛打五十大板。”
鄭仕弘像是擺脫了一件垃圾似的,連連揮手。
一旁的青衣押司連忙手捧着判詞,走到兩人身前。
兩旁的皁隸們輕車熟路,涌上前來,不由分說,架起馮田二人。
把他們的手印各自按在了兩份判詞上。
看着兩個鮮紅的血手印,楊墨怒火中燒。
“慢着。”
只見他一伸手,攔住了正想把馮田二人架出去行刑的幾名皁隸。
“敢問大人,若是小生不打算追究他們的責任,大人是否可以放了他們。”
即使是在後世,這種商業糾紛,也是可以私下和解的。
鄭仕弘聞言,先是眉頭一皺,立刻又舒展開來。
連連讚歎道:“唉呀呀,沒想到先生小小年紀,竟有這般氣度。”
“只是這二人敢膽誣告先生,罪大惡極……”
“他們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請大人網開一面。”楊墨拱手向鄭仕弘懇求道。
鄭仕弘有些爲難的說道:“既然小先生不打算追究,那就依小先生之意。”
“你二人前世修來的福份,能夠遇到像小先生這樣大度之人,將他們給我叉出去。”
“是。”皁隸們架起水火棍,叉住馮小乙和田得貴的四肢,齊呵一聲,高高架起。
直把二人擡出了大堂,狠狠的慣在了縣衙外面的月臺上。
馮田二人被摔得七葷八素,眼前金星亂閃。
在衆衙役的鬨笑聲中,從地上爬起來,相互攙扶着,逃也似的奔出了縣衙大門。
自古衙門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
楊墨目送着兩個狼狽至極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外,深深的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含義。
覺得這句話還應該再加上一句,有理沒權也千萬莫進來。
回過頭去,他冷不丁瞧見身後的秦修德正陰惻惻的看着他。
那樣子,像極了一隻惡狼緊盯着自己的獵物。
就在二人四目相對的那一剎那,秦修德的臉頓時又歸於平靜。
楊墨後背上不自禁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心裡老大不爽。
“秦大善人好手段,小生這款獨輪車,雖是他二人仿造,錢卻是你賺了,難道大善人就想這麼不了了之?”
秦修德連忙陪着笑臉迎上前來,說道:“這倒是在下疏忽了,在下願意雙倍賠償小先生的損失。”
“光是賠錢就算了事?你知道這器形的專屬權是誰的嗎?”
“你誣告小生不打緊,這件事若是讓東家知道了,恐怕你負不起這個責任!”
秦修德聽了這話,一陣愕然。
鄭仕弘瞅準時機,趕緊上前來,附在他耳朵邊嘀咕了一陣。
秦修德聽罷了鄭仕弘的解釋,臉色突變,態度立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殷勤的上前來說道:“原來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
“既然小先生與在下都是爲上面做事,當以兄弟相稱,秦某在這裡向小兄弟賠罪了。”
“誰跟你是兄弟?秦修德,這車子的錢你得照賠。上面問起來,小生也少不得如實上報,告辭!”
楊墨怒氣衝衝,向衆人拱了拱手,揚長而去。
身後的秦修德幾乎咬碎了鋼牙,暗暗在袍袖裡攥緊了拳頭。
鄭仕弘和孫廣政對視一眼,趕緊快步追了出去:“小先生,小先生,有話好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