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推開門,室內數座小火爐燒得極是紅火,裡面溫暖如春,蓋俊輕手輕腳進來,舉目看去,只見一個身長二尺餘的小兒躺在榻上酣睡,小傢伙穿着赤紅心衣,黑髮自然垂落,肌膚晶瑩剔透,許是睡熱了,小臉紅撲撲的,‘眉目’頗似蓋俊。
蓋俊爲兒子掖實被角,眼中蘊含溫柔。
蓋嶷好像察覺到身邊有人,眼皮動了動,從夢中醒來,睜開睡眼。
父子二人對視良久,蓋嶷不自然的向後挪挪身子,一臉戒備。
小傢伙警惕心還挺強,蓋俊笑着說:“我是你阿父,叫阿父……”
蓋嶷抿住脣,想哭又不敢哭,隨後看到阿母款款而來,頓覺有了依靠,張開手臂哭喊道:“阿母,有壞人,怕……”
“壞人?”蓋俊額頭青筋蠕動。
卞薇忍着笑抱起蓋嶷,柔聲哄道:“阿母來了,富平不怕、富平不怕……”由於蓋嶷是在北地富平出生,且富和平都有譽人美好的意思,便給他取小字富平。
蓋嶷淚眼汪汪指着蓋俊,奶聲奶氣道:“走……咬你……”
蓋俊忿忿不平道:“敢讓我走?我可是你老子,反天了你……”
“壞人……”
卞薇一邊哄着蓋嶷一邊說道:“不怪富平害怕,蓋郎儀表實在是兇惡。”
“兇惡?”蓋俊一怔,想起自己臉上裂開幾道口子,在小孩子眼裡倒也稱得上兇惡。
卞薇道:“富平,這是你阿父,叫阿父……”
“不……”對於阿母的無理要求,蓋嶷一口拒絕,怕怕的縮回阿母懷中,在他小小的心思裡,阿母的懷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在這裡沒有人能夠傷害到他。
“臭小子,你等着……”蓋俊氣哼哼的掉頭走掉,片刻後返回,手裡拎着一面小鼓,鼓的兩側垂着兩個小丸做耳。不錯,這個正是撥浪鼓,算是他這個現代人爲數不多的發明吧。其實漢代也有和撥浪鼓類似的東西,它叫鞀,屬於宮廷樂器。此面撥浪鼓是蓋俊行軍時想念兒子,特別爲他製作的,蓋俊以前哪做過這東西,着實費了不少事,所以說這上面每一處都充滿了他對兒子的愛。
“咚咚咚咚!……”晃盪間,雙丸撞擊鼓面,發出悅耳的脆響聲,成功引起蓋嶷的注意。這時蓋俊化身成一隻心懷不軌的大灰狼,誘惑着天真單純的小白兔:“想玩嗎?”
蓋嶷小手緊緊摟着母親,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蓋俊手裡的撥浪鼓,久久不出聲。
小傢伙這點心眼還能瞞過他?蓋俊笑道:“叫阿父,就給你,可好玩了……”
“咚咚咚咚!……”
蓋嶷看向阿母,阿母目中滿是鼓勵,又看看歡快響動的小鼓,便細聲細氣道:“阿父,給我……”
“咚咚咚咚!……”蓋俊繼續搖晃着撥浪鼓,出爾反爾道:“讓我抱抱,就給你……”
蓋嶷眨眨眼,發覺上當了,嘴一癟,又哭了,邊哭邊喊:“壞人……走……咬你……”
“不哭、不哭,給你……”蓋俊不想弄巧成拙,趕緊將波浪鼓遞到兒子手邊,起先蓋嶷只顧號哭,不肯接,蓋俊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讓小傢伙消停下來,這樣的消耗對蓋俊來說無疑比戰場廝殺還要累人,他卻樂在其中。
大滴大滴的淚珠掛在長長的睫毛上,蓋嶷小臉白裡透紅,好奇的擺弄着撥浪鼓,初時不得要領,急得差點再次哭啼,久了終於能夠發出聲音,發出“咯咯”的笑聲。
蓋俊不死心的問道:“叫阿父抱抱行嗎?”
蓋嶷搖搖頭,隨後又將心思轉到撥浪鼓上面。
蓋俊哼哼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比成人拳頭還大些的醜陋小人,放到榻上。
卞薇見蓋俊衣衫撐得鼓囊囊的,還以爲藏了什麼,繼而疑惑,這東西是木雕嗎?做得也太難看了,雖知是蓋俊的一片心意,不過兒子多半不會喜歡。
果然不出卞薇所料,蓋嶷看了一看就又玩起小鼓,顯然對它不感興趣。
蓋俊絲毫不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伸出手撥弄小人頭部,小人頓時像個喝醉酒的醉漢,左搖右晃,讓人驚奇的是無論怎麼擺動他,都不會倒下。
“蓋郎,你是怎麼做到的?太神奇了!”卞薇目有流彩劃過。
蓋俊得意洋洋道:“你夫君可是魯班再世。”
蓋嶷立時蹬腿嚷嚷道:“要,小人……”
蓋俊拿起小人,在兒子面前晃晃,道:“讓我抱抱,就給你……”
蓋嶷含住食指,想了半天終究抵擋不住玩具的誘惑,勉強點點頭。
蓋俊抱住兒子,把小人塞給他,趁他注意力轉移之際狠狠親了一口他的白嫩臉頰。親罷,炫耀似的看向卞薇,露出笑容,這笑容純淨、純粹,不參雜任何東西。
主人歸來,家裡廚娘總算找到一展身手的機會,午飯異常豐盛,甚於王侯。話說蓋俊已經是貨真價實擁有食邑的列侯,子孫可以繼承爵位,只要大漢國不倒,就永遠是地位尊貴的貴族。
即將成爲羽林郎的諸人剛吃時還有些矜持,隨着三五杯酒下肚,一個個甩開腮幫子大快朵頤,蓋俊喝酒不忘進食,其狼吞虎嚥程度不比諸人強多少。他們四處征戰大半年,軍營伙食標準還湊合,有吃肉的機會,但味道嘛,不提也罷,總之不及廚娘萬一。
蓋俊習慣飯後散步,特別是飲了不少酒的情況下,卞薇披上狐裘,陪他在庭院遊走。兩人手拉着手,你一言我一語說着身邊發生的事,濃濃的情感盪漾在兩人周圍。
說着說着,蓋俊忽然沉默下來,卞薇道:“是想夫人了嗎。”蓋俊爲列侯,便要稱蔡琬爲夫人,這是規矩,蓋俊可以不拘小節,卞薇不能。
“嗯。琬兒快臨盆了,有些擔心……”說實話蓋俊不止一次生出借病棄官返家的想法,一來他想親眼看到孩子出世,二來他不願做昏君劉宏的跟班。他倒不擔心,無論是地位、聲望、才能,還是西疆嚴峻的形勢,朝廷用不了一年半載就會徵召他重新爲官。但他不是一個人,他代表着敦煌蓋氏的希望,他背後有了一個不小的團體,他不能只顧自己,任性妄爲。
呵呵,我是該感到榮幸呢?還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