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言笙和五皇子這兩個倒黴鬼以外,太子和三皇子等人當然免不了一起被拖下水,二皇子支支吾吾還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勉強還算過關,也就穆行止一個算是比較完善地回答了太傅的問題,免於受罰。
那些個被逮到開小差的皇子們,一人將太傅所念的文章抄十遍!規定篇目不說,還得規定字體和大小,太子感覺他們依然成爲太傅眼中的活體印刷版了。
下學的時候,外頭人來人往熱鬧得緊,只有倚瀾居,一排排坐滿了人,端着筆攏着袖子,一板一眼地坐在桌前抄書。
不知道的人還會感慨一聲,“到底是皇家子嗣,果真認真得很!”知道的人則會爲他們默哀,“林太傅又在罰抄書了,真可憐,皇子也是不好當的啊~”
唯二逃出生天的穆行止和二皇子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太傅大人連個眼角都沒留給他們就光盯着挨罰的皇子們抄書了。
趁林太傅在看向別人,言笙悄悄地側了頭回向穆行止,心裡是這麼想的:行止哥哥這麼厲害,太傅的問題都會回答呢!眼裡飽含欽羨的熱忱。看在穆行止眼中,只覺得言笙那水汪汪的眼睛望過來,像是在訴苦似的。
二皇子考慮再三,硬着頭皮收拾東西,躡手躡腳地走出倚瀾居去,縮着脖子貓着腰,就怕林太傅怒吼一聲“給我回來。”
太傅盯了一陣,也覺得無趣得很,倒不如看看他那新淘的話本有趣,便轉身回了座位,靠着他那太師椅,一手端着一隻紫砂茶壺,乾脆就定定心心看起話本來了。太子默默地擡頭望了一眼林太傅,果真是有學問的先生,就這麼一會會兒時間都不閒下來。然而太子以爲的書和林太傅看的,那根本就是南轅北轍的兩種類型。
穆行止見太傅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難以自拔,乾脆就執起桌案上懸着的狼毫毛筆,點蘸了些許墨汁,埋頭抄起書來。坐在他左手邊的樓宇蒞暗搓搓地探了探頭,竟然發現穆行止也在抄書來着,話說明明纔看見他動筆,爲什麼已經抄得快趕上自己了?這一定不是真的。
奮筆疾書的穆行止雖然目不斜視,依舊能感覺到來自身邊的詫異目光。然而他時常詫異,樓丞相那奸詐得像豺狼似的一個人,永寧長公主又是狡黠似狐狸一般,這兩人生出來的兒子怎麼看都是一副純良無邪的小白兔樣,難不成是撿來的?
正思忖着,手下的速度就慢了下來,一顆墨點筆直地落在宣紙上,慢慢地暈染開來,成了這張紙上唯一的焦點,可謂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穆行止又是個事事追求完美的人,這個墨點在他眼裡就跟刺毛氈一樣,讓他渾身不舒服,大氣地揚起手一扔,埋頭重寫一張。
忽而吹過一陣風,那張被穆行止拋棄的紙飄轉着飛到六皇子的後腦勺,正跟大字奮鬥的六皇子惱怒地抓起那張紙,正欲發作,眼光一轉,瞄了一眼內容,幾乎抄全了一整篇,就是有那麼一個墨點,也無傷大雅。喜滋滋地將紙攤平,用鎮紙壓好了,哪裡還看得見剛纔的那一絲惱怒。
陸陸續續有人抄完了,交給林太傅過目以後就溜之大吉,言笙咬着筆桿子,心裡那個急啊!他們都什麼速度,自己才抄了兩遍而已,怎麼就有人抄完了呢?難不成是偷工減料?
人越走越少,就連樓家的小白兔都抄完了,同她素來不對盤的太子,臨走還朝她做了個鬼臉。言笙這下真急了,身邊的座位已然空蕩蕩的,而她歸宮無望啊。
穆行止走過言笙身側,將一摞紙壓在言笙桌上。言笙擡起頭來疑惑地看了穆行止一眼,對方只是朝她努了努嘴,示意她看看那摞紙。
是她在抄的文章呀!
言笙小眼睛滴溜滴溜地轉,捻着紙張的一角,非常用心地一頁一頁數過去,剛好十張,夠交差耶!
“這是給我的嗎?”
爲了防止被太傅聽到,言笙揚着甜膩地笑,張口無聲地問穆行止。
看言笙那麼高興,就像得到了天大的賞賜一樣,穆行止抿着嘴角微微點頭。
萬歲~~~言笙高興地眼睛都擠成一條線了,要不是在林太傅眼皮子底下不敢放肆,這會兒保不準手舞足蹈地黏在穆行止身上了。
抱着即將交上去的作業,言笙有一種踩在厚實的雲端那樣不真實的感覺,行止哥哥字寫得這麼好,交給林太傅墊桌腳簡直太浪費了,可是不交她又要被留堂。算了,還是叫行止哥哥以後專門給她寫點什麼好了。
言笙儼然是拖到最後一個才交的,如釋重負地將一摞紙壓在太傅眼前的桌案上。適逢林太傅一個回合看完,就着壺嘴呷了一口清茶,掀起眼皮一角,瞄向言笙交上來的紙。
好呀,公主平時上課摸魚就算了,現在還學會投機取巧了?明明前兩天看她寫的字還是狗爬似的,今天就跟描本上拓下來一樣了,還真當他這個太傅老眼昏花不成?
眯着眼環視一圈,倚瀾居里就言笙和穆行止沒走了,想來公主身後的槍手就是這位鎮西侯府的小侯爺了。
“太傅,我能走了嗎?”言笙肚子那叫一個餓啊,早在半個時辰前就開始造反了,此刻言笙就差沒眼冒金星栽倒在地了。
林太傅也不言語,就淡淡地冷哼一聲。
這麼傲嬌是怎麼回事,讓走還是不讓走,你倒是說句話啊喂!
然而言笙的憋屈的表情太傅沒有看到,人一轉頭又扎進了話本里,等再回神的時候,哪裡還看得見言笙的影子。
林太傅氣得鬍子都翹起來了。人都說笨鳥要先飛,公主殿下顯然沒有這個覺悟!林太傅邁着步子走到言笙的桌邊,瞧這孩子,你倒是把證據都消滅乾淨啊,這兩張狗爬字放着,不是明擺着給他抓把柄嘛。
當然,林太傅心中深深的怨念,言笙小公主是感覺不到了,她一心只嚮往着今夜好吃的晚膳,以及心裡又記上了一筆穆行止的有點,感覺行止哥哥在她心裡的形象已經堪比御膳房做的如意丸子了。
用過晚膳,言笙抹了抹油膩膩的小嘴,躺在她的小榻上,掰着手指頭算日子。恩,好像手指有點不夠用,餘光瞄到西沅給剝好的松子仁,抓起一把,碼在小案上點數。
進宮已有近三個月了,然而老爹似乎已經忘了她這個女兒了。難不成他這麼爽快答應皇帝叔叔把她帶進宮裡,是想瞞着她娶一個尖嘴猴腮嗓門大如鑼鼓的新媳婦回家嗎?話說村口的瘦皮猴如意可是覬覦老爹許久了,他不會這麼沒眼光吧?
言笙虎軀一震,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不然沒道理老爹居然都不來看她,她可是老爹唯一的寶貝女兒來着。可老爹明明對孃親說過一什麼什麼雙人的,雖然她聽不懂,可隱隱覺得應該是情話的吧!現在居然要給言笙娶後孃【並不】,言笙覺得必須得向老爹表明態度了。
“明珠,備筆墨!”言笙一個鯉魚打挺直起身來。
素雲聞言,直念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公主殿下終於良心發現要好好唸書了。當然,這只是素雲嬤嬤心中美好的期盼罷了。
當言笙扔出第三個紙團的時候,素雲忍不住撿起一個來,眯起老花眼瞧一瞧。誰來告訴她,這乍一看像蚯蚓亂爬的字,真的是林太傅教出來的嗎?要她是林太傅,也得叫公主多練練字帖才成,當真得細細辨認纔可看清是什麼字。
“殿下,您這是在寫什麼?”素雲耐着性子,一個字一個字地看着,可憐了她一雙老花眼,照這麼下去早晚得報廢。
言笙歪着腦袋,一派天真爛漫,“寫信啊!”
她不是都在旁邊看着自己寫信嗎,這麼明顯的事情,難不成素雲嬤嬤看不出來麼?
經言笙一點撥,素雲總算勉強看出了那麼一點信的影子。看上去像是給言睿哲寫的,不過信中那不想找後孃諸如此類的言辭又是什麼鬼?難不成太后要有後兒媳婦了?
耗費了半個晚上,言笙總算是把寫信這一浩大的工程給結束了,叫紅豆把信紙塞進信封中封好邊,自己又窩回小榻上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好累!
“殿下,熱水備好了,該沐浴就寢了。”
言笙倒下還沒一刻鐘呢,西沅就從寢殿中盈盈走出,朝言笙福了福身。
什麼,怎麼又到了該睡覺的時候了,她明明還有好多小零嘴沒有吃呢,簡直不能忍。可是有素雲嬤嬤在,該洗澡就得洗澡了,就是死賴在榻上,她都有本事叫人把你搬進浴桶去,言笙渾身一激靈,還是自己乖乖去洗吧。
挺直了腰桿,長長地打了個哈欠,嘴巴張得都能塞下一顆蛋去,碎步挪進寢殿,自然看不到身後素雲嬤嬤眼中難掩的無奈和失望,教了這麼久禮儀,依舊是沒有成效,可該如何是好?
天有些冷,浴桶中的水也涼得快些,西沅不敢讓言笙泡的太久,便自然而然地加快了手中的速度,若是言笙被凍到導致風邪入體的話,她就是有十條命都不夠太后罰的。
紅豆的手腳也快,言笙就洗個澡的時間,她就打點好人,明日一早把公主寫的信給寄出去。要是換了宮裡的妃嬪要傳信出去,就是再得寵,人還得考慮考慮,也就藺陽公主這個太后捧着跟眼珠子似的疼的公主,才能讓他們如此爽快的答應下來。自然,這檔子差事攬下來,油水是不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