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倒黴起來喝涼水都塞牙縫,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嶽勇一見着言笙就感覺自己頭皮發麻,遙想半年前,被人小鬼大的言笙一擊捶得左手關節錯位,兩個月手裡都沒力氣,這會兒簡直想自己往洞裡跳下去了。
“不是我還能是誰?”言笙顛着流星錘,一撮秀髮咬在脣邊,閒庭信步地逼近嶽勇,“手挺長啊,都伸到秣荊寨的地盤上來了?”
“姑奶奶,我錯了,我們滾,馬不停蹄地滾。”嶽勇脖子一縮,連連後退,怎麼就遇到了言笙這個煞星呢,就差匍匐在她面前哭爹喊娘了。
言笙揮起流星錘擊向嶽勇,可把他半條老命給嚇沒了,然而預想中疼痛並未來襲。嶽勇惶恐萬分地掀開眼皮的一角,只見那流星錘赫然懸在眼前,並沒有進一步的攻勢。言笙收回手,笑得得意洋洋,“乖侄孫,別怕呀。”
既然嶽勇都喊出這一聲姑奶奶了,言笙自然得承這份情啊,扭頭就叫上“乖侄孫”了。
連大當家都認慫了,後邊的小嘍囉哪裡還敢犟,乖乖地退到一旁,爲老大默哀。
敢打劫言笙,敢挖洞坑他們,還毀了馬車,害他們摔得不輕,言笙怎麼都不能輕易地饒過他們鬼頭幫。今天不狠宰他們一刀,言笙都對不起容秋晨的“悉心指導”。
“今天害我們遭了這麼樁罪,怎麼都得出點銀子撫慰撫慰你姑奶奶脆弱的心靈,對吧?”言笙一把捏住嶽勇後頸上的粗糙的肉,儼然一隻狡詐的笑面虎,嶽勇哪裡韓說個不字,點頭如搗蒜。言笙滿意地拍了一把他的肩膀,差點沒把他那肩胛骨給拍碎了。“姑奶奶我呢,我求也不高,這車馬費、醫藥費、精神損失費、誤工費加起來,就這個數吧!”
說罷,言笙伸出手將五指張開,在嶽勇面前擺了擺手。嶽勇臉色一下又醬豬肝色轉爲煞白,五百兩,這小祖宗還真是獅子大開口。不過爲了他的身家性命,五百兩就五百兩,以後再搞樁大的,總會填滿小金庫的。
一咬牙,肉痛地喚來自己身邊得力的小弟,“阿豹,去跟夫人說,取五百兩銀子救急。”
言笙一愣,手下的力道大了兩分,“誰跟你說是五百兩的,我的意思明明是五千兩來着。”
“五……五千兩?”他幹了半輩子的土匪,才囤了一萬兩白銀,這倒好,言笙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一口就要了他一半的家財,他這麼個視錢財如生命的人,哪裡能將這麼多白亮亮的雪花銀拱手送上。
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極了耍賴撒潑的孩童,不過配上他那張肥肉橫生的臉,絲毫美感都沒有。“五千兩沒有,要命倒是有一條。”
呦呵,還以爲言笙怕他?
言笙跟着容秋晨混了不短的時間,方圓五百里大大小小的土匪窩底細都摸了個乾淨,他有沒有五千兩,言笙還能不知道?
既然想撒潑耍賴,言笙乾脆就壞人做到底,揮着流星錘直劈他的面門,幾乎要把嶽勇給嚇得失禁了。“再給你一次機會,有沒有?”
若忝和景緻偷偷地爲言笙鼓掌,小公主這也太霸氣了一點吧,他們這點三腳貓功夫,一點不夠看!快,虐他,往死裡虐!臉上的興奮無所遁形,就差揮起小彩旗爲言笙加油助威,大喊“公主威武~”了。
流星錘又逼近了一寸,眼看就要跟自己的頭顱親密接觸了,就是言笙不使力,光是讓它自由墜落,都能將人壓得疼暈過去。嶽勇緊張地嚥了口口水,腳脖子不受控制地抖得跟篩糠似的。
“有有有,馬上取,馬上取!”
思忖再三,銀錢還是比不得他這條老命,慌忙叫阿豹去問他夫人討錢去。但願今晚回去不會被夫人關在房門外過搓衣板,這鬼天氣晚上能凍死個人。
從嶽勇那摳門精那兒榨了五千兩還不算,言笙順道又牽走了他四匹健壯的馬兒。望着言笙左手捏着厚厚的銀票,右手牽着膘肥的馬兒,嶽勇捂着心口一口氣被喘上來,仰面直直地倒了下去,臨閉眼,嘴裡還念着他的錢。“五千兩,我的小老婆本啊。”
一路靠着從嶽勇那裡搜刮來的銀票,主僕四人瀟瀟灑灑地從旗山晃回了京都,頓頓油水充足,景緻捏了一把近日肚子上剛剛長出來的一圈肉,心碎了一地,她吃的還沒公主一半多,爲什麼公主不長肉,都長她身上來了。
人和人之間的差距能不能別這麼大?
言笙回了京都,第一時間並沒有進宮,而是轉道去了安平王府。自從她老爹言睿哲回京以後,言笙太后死拖着不讓他再離開,他又不想再涉及朝中之事,皇上乾脆就封了他一個安平王的封號,平日裡就做個飲酒作樂風花雪月的閒散王爺了。
“老爹,我回來啦。”
言笙駕着馬直奔安平王府門口,門童還未來得及反應呢,言笙的就竄到了硃紅色的大門前了。“公主,您慢點。”待門童看清了來人,哪裡還敢有一絲怠慢,忙不迭地上前牽住馬頭的繮繩,另一個則快步上前開門去。
穆行止緊跟在後,見她進了安平王府,才與她道了別。想她跟安平王半年未見,肯定有說不完的話,穆行止也不好去打擾人家父女團聚,直到安平王府的大門吱呀關上,他才收回了視線,帶上景緻和若忝回侯府。
興沖沖地推開老爹的書房,居然連個影子都瞧不見,只有老爹先前養的一隻葵花鳳頭鸚鵡,勾着它細長的爪子,撲閃着非到言笙的肩頭。“公主吃肉,公主吃肉……”
一如以往,這隻鸚鵡一見言笙就只會說這句“公主吃肉”,也不知道是它想吃肉呢,還是想說公主愛吃肉。
“小不點,我老爹呢?”言笙一把揪住小不點頭頂的冠,它也不疼,扇動着翅膀,還以爲言笙跟它玩呢。
小不點歪了歪脖子,張嘴不停重複。“老爹,老爹……”
“我問你,我老爹呢?”言笙耐着性子,一字一字地問道。
小不點抖了抖漂亮的羽毛,細長的爪子勾着言笙的手,一邊有模有樣地學着言笙的話。“我問你,我老爹呢?”
言笙嘆口氣放棄了,明明外面有那麼多丫鬟小廝,她到底是爲了什麼要跟着小不點大眼瞪小眼的,問它還不如自己找來得有效一點呢。“算了,你這麼蠢,肯定不知道。”
“你蠢,你蠢!”小不點聰明得很,言笙說它蠢可是立即就反應過來了,脖頸間的羽毛根根豎立,不滿地反駁言笙。
正好丫鬟秋眠端着一盆清水來書房打掃衛生,言笙搓着乾燥的小手,往手心裡呵了一口氣。“我老爹呢?”
秋眠將水盆放置於酸枝木桌案上,朝言笙福了福身,“回公主的話,王爺午間去了丞相府還未歸。”
“好的吧。”不出意外的話,老爹一定又跟丞相姑丈在切磋棋藝,按以往的經驗,不到天黑是見不到他的人影了。
一路奔波,言笙也是疲累地很,拖着沉重的步伐挪回她在王府裡的小苑。採苒聽聞公主回來了,趕忙將炭爐點上,屋裡的東西都是前兩天剛換上的,也不必再忙着換新的了。
言笙一踏進枕璽閣,就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暖氣,秋眠和春月上前來,一個幫着言笙解去厚重的裘衣,一個將剛衝好用羊絨布裹好的湯婆子塞進言笙手裡。
“公主累了吧,可需要叫廚房裡備些牛乳茶和果點?”
累倒是挺累的,言笙盤腿坐上了紫檀木折枝梅花貴妃榻,紅錦團絲的錦被薰上了淡淡的茉莉香,鑽進錦被中就感覺倦意深深地襲來,還未等春月將果點端進來,她就枕着軟枕沉沉地睡了過去。
金琺琅九桃小薰爐中,燃着的蘇合香冒着幽幽的白煙,言笙夢裡清咳了兩聲,秋眠便將薰爐中的蘇合香給熄了。
這一覺就睡到了天黑,醒來時分已經過了酉時,肚子已然飢腸轆轆,不受控制地“咕嚕”了兩聲。言睿哲一個時辰前已經回了王府,不過那時言笙正睡覺呢,言睿哲也不忍心去叫醒她,吩咐了廚房做幾個言笙愛吃的纔在爐子上溫着,等她醒了,父女倆能好好地吃一頓。
言睿哲再進屋時,言笙聲揉着惺忪的睡眼從榻上豎起來,無神地看着前方,瞳孔聚渙散。腳下的步子不由地加大了上前,野在外面半年不回家,不想她纔怪呢。“小笙醒了?”
“老爹,要抱抱!”言笙許久沒有見到老爹,一下子就展露了小女兒的嬌態,張着手就要言睿哲抱。
言睿哲颳了一下她的鼻樑,好笑地說道,“都是大姑娘了,還這麼撒嬌也不怕人笑話。”
“我纔不怕呢,在安平王府難不成還有誰敢嚼舌根子?”言笙嘴一噘,誰有膽子笑話她?當心她手裡的流星錘和狼牙棒。
“乖,我的寶貝女兒~”言笙噘着粉嘟嘟的嘴,模樣和言睿哲早逝的妻子有八分相似,嘴上說嫌棄她,心裡可是疼女兒疼得緊,將言笙摟進懷裡,喉間哽咽,“在秣荊寨吃得好麼,容司對你好不好,寨子裡有沒有哪個兔崽子欺負你吧?”
“老爹,你一下問這麼多問題,我該回答哪個呢?”言笙從言睿哲懷裡探出一個頭,嘴角咧得大大的,露出八顆皓齒。
人家欺負她?好像只有她欺負人的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