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笙第二天醒來已經日上三竿了,眼睛腫得堪比御膳房剛送來的奶黃包,頭痛欲裂,腦袋沉得幾乎要一頭扎進盛滿百合薏米粥的白瓷碗裡。胃裡空空的,感覺泛起了一陣酸,她想吐,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醉酒?好難受,以後再也不要和桃花釀了!
就算太子千叮嚀萬囑咐,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啊,難道以爲他不說,皇上派去保護言笙的暗衛會乖乖閉嘴嗎?好巧不巧暗衛報告的時候,安平王正好在邊上。都把人閨女給帶壞了,當着皇兄的面,皇上也不好護短,揪着太子的耳朵狠罵了一頓,還罰他五日不得出東宮。
“父皇,兒臣知錯了!”太子就差一頭栽倒在地,東宮上下到處都是母后的眼線,一會兒這麼不能吃了,一會兒那個不能玩了,簡直堪比牢籠。“能不能……”
“不能。”皇上還未開口,安平王目光幽幽地鎖定在他身上,要不是看了皇帝的面子,這臭小子就該被他拎起來狠抽一頓。安平王抖了抖自己的衣襬,眼角餘光睨了皇上一眼,轉身就走。
人都說伴君如伴虎,皇上心碎了一地,明明他這個皇兄纔是虎。朝堂之上誰敢當着面跟他唱反調?結果宮裡卻有一個隨時對他吹鬍子瞪眼的皇兄,偏偏皇上心底還對他敬畏得很。
聽聞太子被皇叔禁了足,啃着糯米餅的言笙差點笑背過氣去,她不用在場都能想象到言宸捷那比鍋灰還黑的臉色,以及他習慣性捂着額頭大喊“天理不公”的神情。
“紅豆,去備些奶白杏仁、 柿霜軟糖、 酥炸腰果、椰子盞、鴛鴦卷,我們去東宮瞧瞧。”言笙小酌了一口熱羊奶,將噎在喉嚨口的糯米餅過了下去,好像看言宸捷炸毛的樣子。
言笙纔剛吩咐下去,紅豆便馬不停蹄地去準備了,腳底下就跟生了風火輪似的,一溜煙兒就不見人影了。
約莫一刻鐘,紅豆提着一隻鏤花雙喜的食盒,疾步走入清染宮,微微朝言笙福了福身,“公主,您要的東西準備好了。”
言笙從紫檀木折枝梅花貴妃榻站起,理了理略微發皺的霞彩千色梅花嬌紗裙,朝紅豆和西沅招了招手,“走,我們去東宮瞧瞧言宸捷。”
趁紅豆準備點心的時候,言笙都默默地打好了腹稿,等會兒該怎麼嘲笑言宸捷了。剛走出清染宮大門,就被對向一個埋頭狂奔的太監撞了個滿懷,紅豆和西沅沒來得及反應,言笙就仰面直接摔了下去,“撲通”一聲,小蠻腰正好撞在高高的門檻上,痛得言笙整個人都懵了,連痛都喊不出來,就捂着後腰嗷嗷直叫。
紅豆哪裡敢遲疑,趕忙上前把言笙扶起來,一雙素手揉着言笙撞傷的地方,試圖緩解她的疼痛。
“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如此衝撞公主。”西沅也是氣急,揚手就給了那罪魁禍首一記響亮的耳光,那太監當下右邊臉頰就泛起了紅紅的指印。
小安子也不敢躲,硬生生地挨下了這一巴掌,眼中滿是惶恐,衝着言笙直磕頭認罪,“奴才深知衝撞了公主,使得公主玉體受損,是罪該萬死,奴才不敢求公主饒奴才死罪,只求公主聽奴才稟告完再發落。”
聽聞來人的聲音,言笙才擡頭看清了人,眼前一亮,哪裡管得了腰間還痛不痛,上前兩步詢問,“有什麼消息嗎?”
先前皇上打死都不告訴她穆行止的消息,可言笙小腦筋轉得可快了,轉頭就找上了小安子,他生性膽子小,又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瑞公公的乾兒子,怎麼都有點小道消息聽聽吧。言笙當時又是威逼又是利誘的,總算把小安子攻克下來了,雖然他並沒帶來多少有用的消息,但起碼言笙有個心理安慰嘛。
小安子朝言笙重重地磕了三個頭,而後才磕磕絆絆地說道,“剛剛……剛剛雀翎縣傳來了捷報,穆小侯爺旗……旗開得勝,馬上要凱旋迴京了。”
“是真的嗎?”言笙不敢置信地抓住了小安子的肩膀,一下就把他給提了起來,嚇得小安子兩條腿發軟直打晃。
“是……是!”小安子生怕言笙甩手把他給扔出去,畢竟這可是天賦神力的藺陽公主啊,隨便甩他那麼一記,可能就得躺三個月不止。他驚恐地閉起了眼,整張臉皺成一團,幾乎分不清五官,連回話的嗓音都顫抖得不行。
言笙興奮過了頭,保持着高舉的姿勢僵住了好一會兒,小安子嚇得都快失禁了,清染宮門口的侍衛也着實爲他捏了把汗,暗暗地感慨:公主的力氣真是大啊,這麼舉着手都不累的嗎?
良久,言笙才發現自己失態,趕緊把小安子放下來,結果他已經腳軟到根本站不住,鞋底一沾地,就整個人癱軟地跌坐了下去,差點沒把紅豆和西沅笑死。
“公主,奴才……”小安子囁嚅着朝着言笙欲言又止,雖然明知自己裝了公主罪不可赦,可是他真的好怕死,要是公主賜死他該如何是好?
言笙腦子裡還是懵懵的,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虛無,聽聞小安子開口,她轉頭向西沅吩咐道,“紅豆,賞銀五十兩。”
站在另一側的紅豆和被言笙點名的西沅面面相覷,所以公主叫的到底是誰?
小安子還以爲這次勢必是要到阿鼻地獄去見老祖宗了,萬萬沒想到罰沒受到,居然還被封了賞。五十兩不多,但是對小安子這麼一個混跡五六線的小太監,那簡直是鉅款了。心情一下由低落到低谷轉爲欣喜萬分,忙朝言笙叩頭謝恩,然後飛也似的逃走了。
東宮之中,太子盯着自顧自傻樂的言笙,百思不得其解。
“臭丫頭,你不會是特地來東宮笑給我看的吧?”太子憤憤地咬下一口鴛鴦酥從她人進來到現在,連個招呼都沒打,足足笑了半個時辰,“你別告訴我,你是來幸災樂禍的。”
“嘿嘿。”言笙不說話,眉眼間的笑意更深了。
太子手下一頓,“真是來幸災樂禍的?”
言笙依舊笑成了彌勒。
“吧嗒”鴛鴦酥掉到了地上,太子一臉不敢置信,心碎滿地。“你走開,不跟你玩了,沒良心的傢伙。”
雖然言笙本意真的是來幸災樂禍的,但是上天可以作證,此刻她絕對滿腦子都是穆行止要回來的興奮,半點要嘲笑太子的意思都沒有。本來太子被禁足就滿心憂傷了,言笙還當着他的面傻笑半天,分明是給他添堵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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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京都城門大開,百姓們串了一串巨長無比的鞭炮,從北城門繞到南城門。路邊的小攤盡數收了乾淨,百姓們自發停了一日的買賣,圍在路邊,只等穆行止他們凱旋而歸。
“穆將軍回來了!”
也不知是誰喊了這麼一句,北城門口的鞭炮引線被點燃,剎那間滿世界都是鞭炮燃燒後地硝煙味,灰白的菸灰炸滿了整個京都城,薰得人直流眼淚。就是這樣嗆鼻,大家都堅持要等穆行止等人進城。
黑壓壓的士兵步伐整齊地靠近進度的城門,最前頭是一紅一白兩匹馬,各自馱着身着鎧甲,背脊挺立的少年。
“行止哥哥~”言笙站在曾望着穆行止離開的城樓上,一眼就看到了最前頭的穆行止,她激動地朝着穆行止招手,然而因爲滿城沸騰,百姓爭先恐後地涌出城外,來迎接這八百勇士,言笙那微不足道的呼喚被隱沒在他們崇拜的尖叫聲中。
言笙提起裙襬往城樓下奔去,臉上掩不住的笑意,紅豆在後面緊緊地跟着,唯恐言笙一時心急,下樓梯的時候踩空了。
費盡了力氣擠開人羣,駕着汗血寶馬的穆行止正一點點靠近,言笙捂着心口急促地喘着氣,冰涼的冷風灌進口裡,刺激的氣管就像被冰針扎一般疼。攥緊的手心裡全溼了,額前也冒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珠,兩頰如塗了明豔的胭脂一樣,紅撲撲的,讓人看了就想咬一口。
“穆將軍好英俊啊。”
“樓軍師風度翩翩的,簡直是太完美了。”
“如果他們能看我一眼,我這輩子就是孤獨終老都樂意。”
“阿菜,你別多想了,就你這兩百斤的身材,別說穆將軍和樓軍師了,村口討飯的小乞丐都瞧不上。”
“毛阿丹,你可能是想死一死。”
……
“阿菜,阿丹,穆將軍好像在看我們耶!”
“哇哇哇,他朝我們過來了。”
阿丹和阿菜雙手緊握置於胸前,一副西子捧心狀,眼底流露出繾綣的情意,各自心中開始幻想穆行止溫柔地牽起她們的手,將她們一把摟緊懷裡,寵溺地說上一句“跟我走”。
穆行止走到阿丹和阿菜中間,兩人激動得以爲自己的美夢就要成真了,從此發家致富嫁給高富帥走上人生巔峰了。
然而,事實卻是殘忍的。
穆行止撥開她們兩人,徑直從她們中間穿過,嘴角微微抿着,勾人的桃花眼如春水繾綣,向被人潮又擠回後面的言笙伸出了手。
“阿笙,我回來了。”
明明只是簡單的七個字,言笙卻偏偏忍不住流下了眼淚。都是那該死的天機閣,害行止哥哥黑了那麼多,還瘦了,在雀翎縣肯定沒好吃的,把行止哥哥給餓壞了。
阿丹和阿菜抱頭痛哭,她們以爲夢中情人會駕着寶馬朝她們走來,然而,她們猜中了開頭,卻沒猜中結尾。轉頭看看年紀不大卻美得好似仙女的言笙,再回頭看看又黑又壯的自己,就是她們男人,也得選言笙那樣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