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醒之後, 言睿哲渾然不記得自己昨夜的失態,言笙也假裝什麼事都沒有,一頭鑽進了飯碗, 滿心滿眼只有那好吃到能把舌頭一塊吞下去的早膳了。
安閒地用完早膳, 言睿哲拉着女兒的手七繞八轉地走進安平王府的庫房。
言笙賊溜溜地掃視滿屋子的珍寶, 也不知老爹在那兒捧着一個紫金香爐東轉西轉的幹什麼, 視線很快定在了一面巨大的黃玉琢梅霧花鏡上。也不知那鏡子是什麼做的, 竟能清晰地照出人像來,比起常用的銅鏡好了不止千倍。
“吱……轟隆”
突然屋子中間一塊花崗石磚應聲移開,露出一個漩渦似的地洞。看似並不大的一個房間, 原來裡邊別有洞天。
“老爹,這這這……”言笙亦步亦趨地跟在言睿哲的身後, 沿着石階漫步走下去, 裡面的盛狀讓言笙根本合不攏嘴。
地下室內並不黑暗得令人壓抑, 反而被照得明晃晃的,四周找不到任何燭火, 也聞不到一絲煙火氣,用來照明的都是那每個拐角處那些水晶雕花上鑲着的拳頭大小的夜明珠。
夜明珠啊,拳頭那麼大的!隨便一顆都價值連城了,老爹用來照明,簡直暴殄天物。說好的一毛不拔, 說好的鐵公雞呢?
越往下越是眼花繚亂, 言笙已經不知自己的眼睛該往哪裡看了。覺得這可能是極品了吧, 偏偏後面還有更珍貴的, 她的小心臟隨時都高懸着。所以, 老爹這麼多寶貝到底是哪來的?
“喜歡什麼,自己挑, 做你的生辰禮物!”言睿哲難得這麼大氣,要知道,從前言笙想買根糖葫蘆都得磨上一個月。這會兒面對這麼多寶貝,他能如此豪氣讓言笙自己選,這可着實讓言笙驚了一跳。
言笙搓着手,摸一摸這個上古寒玉,抱一抱百年御窯花瓶,每一件都愛不釋手。她穿梭在各個寶貝之間,難以抉擇。
“老爹,我能都選嘛?”
“不行!”言睿哲義正言辭,不加任何考慮地回絕了她。
果然,老爹還是守財奴一個,就算是富甲一方還是守財奴。言笙幽怨地跟她心愛的小寶貝們告別,然後抱住了一件耀眼的冰絲軟甲。
“別哭喪着臉了,這些一件都跑不了,全給你做嫁妝。”瞧瞧言笙那不爭氣地樣兒,言睿哲真想一把按她腦門上。
嫁妝?這麼豐厚?誰娶她簡直可以少奮鬥一輩子啊。她能不能不嫁,就可以抱着它們過一輩子啊?
兩日後,言笙的生辰宴上,熱鬧非凡。太后深知他們年輕人不愛和上了年紀的混在一起,便只邀了顯貴權臣家的同言笙年齡相仿的少男少女,湖陽身子不便,就沒來,只遣了人送來了禮品。
太后,安平王,皇上以及一衆妃嬪只在晚宴上撐了會兒場面,就由他們玩去了。
天寒了,自有怕冷的小姐公子躲進了暖閣中,當然也有不少興致上頭的,夜遊帆月湖,吹一管紫竹蕭,唱一曲昌平調。少不得還有人想趁着機會賣弄一下自己的才情,說不定能搏一搏公主殿下的青眼。
誰料言笙最聽不得這些酸裡酸氣的詩詞了,轉頭就想找個熱鬧的地方一起湊一湊樂。
正巧太子殿下和二皇子下棋,沒過十招立見高下。奈何太子又是個不服輸的,捋起袖子就要跟二皇子幹上了。
“我棋藝不精,你若贏我也是勝之不武,不如換種玩法。”太子耍賴,將棋盤上爲數不多的棋子攪得一塌糊塗。
二皇子可不怕,太子文不行武不就的,就憑張嘴,還能說出花兒來?“你說便是,我還能縮着不應戰麼?”
“那好,我倆以子投壺,誰進的多,誰便贏。”太子眼睛嘀溜一轉,心下便有了打算。
“來戰,誰怕誰?”今日無尊卑,二皇子鐵了心要和太子分一分高下。
要說往常投壺都是以竹籤或是短箭來玩的,用棋子投壺還是頭一回。尤其太子刻意加大了難度,叫宮女尋了八個徑口只能容一顆棋子堪堪投進的細頸壺,這尤爲考驗投擲的精準。
因爲太子和二皇子如此高調地宣戰,斗的形式也新鮮,聚了不少人圍觀。言笙湊在一邊,也着實手癢,非得一塊進來混一遭。
這頭言笙剛準備好,另一邊榆陽也興沖沖地要加入,須臾之間,凡是躍躍欲試的,都參與進來了。
本是兩人硝煙四起的對戰,結果發展成了衆人混戰。
由於言笙是壽星,大家一致認定她得壓軸。所以看着人家棋子擲於壺外,她心裡那個着急啊,恨不得上前幫他一把。
二皇子在騎射方面並不出衆,所以八顆棋子只進了四顆,然而這已經超常發揮了。太子稍微好些,但是他注意力不集中易分心,好幾次都進了壺口又被彈出來了,最後也只以五顆告終。榆陽她們這些姑娘家更不用說了,最好的只進了兩顆。
也不是沒有百發百中的,像是進來京都炙手可熱的將軍穆行止便是唯一一個八子全中的。周圍呼聲四起有驚歎他厲害的,也有說他走運的,衆說紛紜,不過他這麼多年已然學會了閉上耳朵,給自己留一分清淨。
“等等,本公主大顯身手了。”好不容易輪到言笙,她雙手擦了擦掌心,左腳後邁一步,一手握着七顆黑子,另一手捻住了一顆,半眯起眼,瞄準,投入。
“叮”清脆的撞擊聲響起,黑子迅速沒入壺內,下一刻便是細頸壺底面應聲破裂的聲音。
瓷片碎了一地。
言笙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嬌憨地說道,“不好意思,忘記收住力了。”
擲下一顆時,言笙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將黑子投出,這一次她只用了六分力罷了,可是壺底還是裂了。
接連試到最後,最好也都把壺口擊破了一個口子。
衆人不眠咋舌,這藺陽公主力大無窮的威名不是白傳的啊。
若是按棋子投入壺口便算的話,言笙滿打滿算也進了七顆,若是最終數壺中餘子,言笙便是那墊末的了,她的棋子了都衝破細頸壺掉到外邊來了。
穆行止奪了魁,彩頭是貴妃親釀的梅子酒在幾位皇子的起鬨下,他一口乾了半罈子。好在梅子酒味甘勁小,不然非得喝趴下不可。
他們男子意猶未盡,便自發又湊了不少人,新開一局。姑娘家剛剛也着實認清自己的水平了,也不去丟份兒,乾脆自己玩些擅長的纔好。
爭了半天,最終定了猜謎。
言笙覺得腦子不夠用,就不想參與,可是偏偏榆陽就得把她拖進來,故而下的賭注便是,贏的人可得貴妃宮中小廚房的淮揚廚子,輸的就要喝光穆行止剩下的半壇梅子酒。
貴妃宮裡的廚子那廚藝可是一絕,言笙一心鑽在吃上,怎麼能白白錯過這機會呢?明知道自己贏面小,總是盼着能有奇蹟的。
然而,奇蹟並沒有因爲她是壽星而眷顧她。
十五個字謎,言笙一個都沒猜上來,偶有兩個知道的,速度又不夠快,被人搶答去了。一輪下來,只有言笙門前清。
“三妹妹,願賭服輸啊。”榆陽吃力地抱着那深褐色油亮發光的酒罈子,小步小步地挪到言笙身邊。
上一次被言宸捷帶去喝酒喝得頭昏腦漲還歷歷在目,這會兒半罈子就放在眼前,她可能要醉死好幾天吧。不喝又不行,畢竟當着衆人的面下好賭注了,不然人還以爲她言笙玩不起呢?
“來就來。”言笙眼睛一閉,腦袋掉了碗大個疤,不就是頭疼幾天麼,多喝兩碗醒酒湯就好了。
“榆陽公主,這不大好吧?”當下已有貴女弱弱地問道,到底是半罈子而不是半杯,要是言笙酒醉傷了身子,太后和安平王哪裡能放過她們?
榆陽公主不耐煩地甩了甩手,琥珀似的美目瞪着那個膽小的貴女,“你若怕惹火上身,便去別地玩罷了。”
言下之意就是,榆陽公主不屑和她這種沒膽子的人爲伍。比西瓜還小上幾分的酒罈,就是一罈,榆陽也喝過,沒見醉的,別說是半壇了,能出什麼事?
言笙就着酒罈,小口一口地先抿了幾口,味道八分甘香清冽,只餘兩分酒味,像是鮮果榨的汁而不像酒。言笙嚐到了甜頭,儼然忘了這實質是酒,咕嚕咕嚕大口往下灌。
看到言笙如此飲酒,太子心裡咯噔一下,完了,臭丫頭等會兒醉死過去,可有得他們受了。太子就差哭暈過去了,他對言笙喝醉有陰影啊,上次可是被父皇罰了禁足的。回首當日的慘痛,太子捏着拳頭,上去奪了言笙的酒罈,並沒什麼用,畢竟言笙力氣大,一爭一搶,酒罈碎了。
“你沒醉吧?”太子小心翼翼地打量言笙的狀態,要是一有醉態,趕緊閃人,他可不想再被關禁閉了。
言笙不滿地拍了一巴掌在他後背,差點沒把太子的肋骨拍斷。“你才醉了呢!”
酒罈碎裂的聲音引了許多人側目,穆行止就站在不遠處,癡癡地凝望着言笙小臉微紅,瞪着水汪汪的杏眼就要揮爪打向太子。而穆行止腦子裡只有一個聲音,剛纔,她櫻脣呡過的是他飲過的酒罈吧。
有人眼光不經意掃過穆行止臉上時,能看到一抹不自然的紅,眼底的柔光萬丈彷彿要把人吸進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