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體恤容司一個姑娘家住在客棧不方便,就將容司留在宮裡住下了,原是安排了側殿給她的,不過言笙死乞白賴非要容司住到她的清染宮裡,太后當然應下了。
言笙雖從不跟她說,但太后是何人,哪能不知道言笙同宮裡那些個皇子公主並不交好,平日裡除了清染宮那幾個宮女和鎮西侯府的小子,連個一起玩的人都沒有。偏偏言笙心大,有吃萬事足,太后也是爲此操碎了心。
容家的丫頭年紀大點就大點吧,看着和阿笙還算聊得來,若是能留下來陪陪阿笙也是極好的,至少太后老人家不必擔心言笙被孤立了。
“容司這丫頭如何?”言笙和容司離開之後,雍華宮一下便寂靜下來,偶有幾個宮女步伐從容地將桌上殘留的糕點收去。太后懶懶地靠着軟墊,蘭心在一側略微屈身,給太后捏肩,手裡的力道恰如其分。
但凡太后能開金口問一句的,多半是太后覺得滿意,蘭心服侍了太后這麼些年,早就摸清了太后的心思。那容家小姐雖然出身並不顯貴,看起來倒是比一般世家女通透幾分,況且又能得公主殿下青睞,蘭心哪裡敢說半個不好來。“容司小姐聰穎,爲人豪爽,倒是同京都的小姐們都不同。”
“恩。”太后抿了抿嘴角,指尖撩過鬢角,也不多說什麼。
夜裡,玖微就帶着容司的家當搬進了清染宮。
誰讓玖微是土匪出身呢,瞧着清染宮裡處處盡顯華貴的裝飾,玖微簡直都走不動道兒了。剛剛跨過的是黑檀木製的宮門,腳底踩的是價值千金的琉璃地磚,前頭是整套的酸枝木桌椅,屋裡擺的花瓶每個都是上百年的古董,掛的都是回紋雲錦華帳,連鉤子都是純金打造的……簡直就是人間天堂的。
玖微直勾勾地掃視清染宮中的珍品,一雙賊手蠢蠢欲動。容司只掀了一下眼皮就知道玖微在打什麼主意,擡手就是一個爆慄。“剁手!”
被自己小姐一敲打,玖微冷不防清醒了,自己真是被珍寶蒙了心,這可是在皇宮啊,行錯一步就萬劫不復,她居然在打這些寶貝的主意,簡直不要命。玖微偷偷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不停告誡自己,忍住!千萬不能伸出賊爪!
素雲一得到消息就給容司安排好了寢室,所有的用度都是最上乘的。
不過秣荊寨的日常太有趣,言笙巴不得一次都聽完,故而纏着容司同她一道睡。素雲嬤嬤認爲於理不合,正開口意欲提出反對意見來着,就被言笙的甜甜糯糯的撒嬌懵得七葷八素,最終還是如了她的意。
容司和玖微住進清染宮以後,言笙的宮裡可是熱鬧了不少,主要還得歸功於玖微的大嗓門,隨便開口說句話,都能嚇掉人半條命,言笙宮裡可是因此摔了不少杯碟花瓶之類的。
可言笙是公主啊,最不差的就是錢和寶貝,你摔就摔唄,本公主高興!
聽聞容司在武藝上小有所成,言笙乾脆就翹了國子監的課,天天跟容司在清染宮裡的小花園舞刀弄槍的。還真別說,言笙在這方面的確有天賦,容司耍過一遍的棍法,她馬上就能有模有樣地再現一遍。
公主翹了課,林太傅表示很不高興,氣呼呼地去通知家長——皇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訴說自己苦心栽培卻留不住公主,然而皇上兩手一攤,“阿笙的事,朕現在做不了主。”
林太傅老腿一屈,就差沒絕倒在地了。皇上,當初把公主塞到我手裡的時候,您可是一口一個愛卿的,爲毛現在變了個人似的,請關愛一下心理脆弱的老年人。可是林太傅纔不敢在皇上面前說這些呢,只好連聲道,“是臣無才。”
然後,抹了一把老淚乖乖回府。
走在出宮的路上,林太傅突然開竅了,自己哭什麼啊,混世魔王不來搗蛋了不是件高興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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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幾日就到中秋,又因是太后的五十歲壽辰,故而辦得格外隆重。一清早就陸陸續續有朝臣攜眷進宮給太后賀壽,喜慶的鞭炮聲從卯時響到了巳時,言笙連個懶覺都睡不着。
言笙早早起了,撐着腦袋任由明珠在她頭上折騰,時不時張大嘴打一個哈欠,然後被素雲嬤嬤用嚴厲的眼神制止。今日不同別時,得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儀表,言笙只得訕訕地閉緊自己的小嘴。
明珠手巧,只一小會兒就給言笙梳起了飛仙髻,斜斜地插上兩支羊脂色茉莉小簪,本就白如牛乳的小臉被抹上一層蜜粉,點上嬌豔的胭脂,額前還細細地貼上了花鈿,這麼一打扮起來,就是天上的仙童也比不上她半分。
“公主今日好漂亮。”容司剛踏進言笙的寢室,就見到打扮得精緻非常的言笙,不由地讚歎了一句。
“容司姐姐也超美的。”言笙聞言擡頭看向容司,只見她拆去了髮辮,用白玉嵌紅珊瑚珠雙結如意釵挽成一個髻,再插上幾隻寶藍點翠珠釵,簡單卻不失風采。一襲湖藍色羅裙長長的拖曳在地,裙襬上用銀絲繡着幾隻翩然起舞的蝴蝶,上頭着緞織掐花對襟外裳。容司嘴角噙着笑,那顆嫣紅的硃砂痣尤爲顯眼。
按理說,這個時辰公主該去雍華宮給太后請安了,平時拖延就拖延吧,今天也不同。素雲嬤嬤清了清嗓子給公主使眼色,言笙下意識看了一眼沙漏,糟了。
好在軟轎已在清染宮門口候着了,言笙同容司一道坐了軟轎趕往雍華宮去。
言笙以爲她自己來得挺早了,結果等她到的時候才發現,正廳裡已經坐了不少人了,什麼妃嬪啊,公主啊,皇子啊,貴婦啊……言笙受到了一萬點傷害,難道她們都不睡的嗎,一個個起這麼早來請安,搞得她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藺陽給皇祖母請安,祖母千歲千歲千千歲。”言笙難得施施然地行了一個大禮,連蘭心嬤嬤這麼苛刻的人都沒挑出一絲錯處。開什麼玩笑,這可是言笙連着兩天熬大夜練的,期間還吃了素雲嬤嬤一藤條呢,能不標準麼?
容司緊跟着也跪下向太后請安,再是問候了宮裡的各位妃嬪小主,當着太后的面,當時給容司小鞋穿的妃嬪,這會兒笑得別提多麼溫婉明媚了,左一個容妹妹,右一個小司,膩得言笙都作嘔了。
人多了就喧鬧得很,太后頭疼病未好,一時吃不消,便揚了揚手就讓她們自己玩去。在太后面前都拘謹得很,就等着她老人家這句話了。衆女禮儀周全地跪了安,妃嬪們各自回宮,貴婦們便相約去御花園賞花去,據說宮裡這會兒秋海棠開得最盛。
送走了一撥,又來了一撥,難得常年不參宴的棲桐今年也帶了穆行止一起進宮來賀壽,一起來的還有鎮西侯府的一家子女眷。
言笙坐在太后身邊,朝着正行禮的穆行止綻出一個甜美的笑容。好幾天沒有見到行止哥哥,他好像又長高了呢。
穆家老太太誠惶誠恐地叩拜在太后面前,說了不少祝壽的言辭,太后只是揚手讓她們起身,叫人上茶。
自從穆行止踏進門來,太后就能感覺到言笙開始蠢蠢欲動,暗暗地嘆了口氣,“阿笙,你們年輕人一道出去玩玩吧。”
聞言,言笙高高興興地挽起容司的手,招呼了穆行止一起去玩兒,穆家另外兩個少爺和三位小姐被言笙自動屏蔽掉,原因無他,只是言笙覺得他們長得不好看,她纔不跟醜的人玩。
倒也不是他們長得多麼驚世駭俗,只是在穆行止和棲桐的一對比下,言笙自動把他們歸爲醜的一類。
穆至陽見自己被忽略了,憤憤地瞪了穆行止的背影一眼,他的母親偷偷地推了他一把,示意他一起跟上去。他一有行動,另外幾個被忽視的少爺小姐就一起跟了出去。
清染宮裡新做了一個鞦韆,是出自玖微之手,宮中還未有人知道鞦韆是何物,更別提誰做過了。言笙是在鄉野長大的,最最想念的就是這鞦韆了,好在玖微不僅嗓門大,手藝也不錯,只用了幾天就做出來了。
有好玩的當然不能忘記行止哥哥呀,言笙神秘兮兮地帶着穆行止去清染宮,身後的幾根小尾巴緊趕慢趕地跟上他們的腳步,累得直喘氣,偏偏言笙和穆行止他們腳下生風,半點看不出吃力的樣子。
穆至陽快速往前走了兩步,勉強跟言笙他們並排,不過他們有說有笑的,穆至陽一時竟插不上話來。
“公主,等等我們呀。”穆至陽的同胞妹妹穆柳青實在是跟不上了,咬了咬牙低喚一聲。
言笙還真停下了腳步,皺着眉回頭,“本公主又沒叫你們跟着,憑什麼要等你們?”
穆柳青被言笙這麼一哽,屏得兩頰通紅,半天才憋出一句,“是太后叫我們一道玩的。”
“哦,皇祖母說了,可我同意了嗎?”言笙捏着自己肉呼呼的下巴略微沉思,扭頭轉向容司,一臉“凝重”。
容司一眼就看出言笙的小九九,兩手一攤直搖頭。
“喏,容姐姐說我沒答應啊。”言笙一臉無辜,又重重地嘆了口氣,故作大方的樣子,“你們要想一起的話也行,不過我不會等你們。”
說罷,又快步往前走了。
進宮之前,母親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巴結好宮裡的貴人。都說藺陽公主是太后的眼珠子,若能跟她交好,以後自然身價倍增,光看穆行止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們怎麼能放過這機會?